朱厚照……還真不怕。

他私底下對著楊一清振振有詞:“怕什麽, 要被打死也是我曾祖父先被打死,我是和他學的!而且,我是主動來當細作, 他是被俘, 在老祖宗那裏, 我也是被誇的那個!”

朱祐樘:“……”

身為朱厚照的父親,他隻能對著他爺爺朱祁鎮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並且試圖為兒子說點好話:“爺爺,厚照他被我寵壞, 口無遮攔慣了,他沒有惡意。”

朱祁鎮:“……”

這他祖宗叫沒有惡意?!孩子那麽熊, 就是你這個當爹的寵出來的吧!

朱元璋一拍桌子:“哪裏寵壞,哪裏口無遮攔了,俺覺得厚照這孩子說得都是大實話, 這孩子實誠!”

朱祁鎮:“???”

朱元璋冷笑:“怎麽,朕說得不對?”

朱祁鎮深深吸氣,低下頭去:“太祖所言自是正確。”

……

在蒙古攻城之前的三天內, 朱厚照三人什麽也沒做——哦, 也不能說什麽也沒做, 短短三天,朱厚照已經成功和蒙古將領兀良哈·阿術勾肩搭背, 兄弟相稱了。

楊一清整個人都麻了。

但比他更麻的是帝師楊廷和,拽著朱祐樘的袖子哭哭啼啼:“陛下, 是臣沒能教好太子。”

但就是朱祐樘本人也沒辦法教, 因為他就這麽一個活到成年的兒子, 獨生子, 打也舍不得打, 罵也舍不得罵,其他太子要是敢和大臣說:你不聽我的,等我以後登基了我就收拾你!那這個太子肯定要先被他爹收拾,但……朱厚照是真的有底氣說這話,他爹真的就他一個!沒得挑沒得選。

朱祐樘歎氣一聲,扶住楊廷和:“朕知道,朕知道愛卿已經盡力了。”

楊廷和哽咽。

楊廷和聽到屏幕裏,朱厚照和他新認的好兄弟說:“你這樣不行,我和你說,你這樣才不是草原的雄鷹,真正的雄鷹要敢於和老虎搏鬥!我就和老虎打過,看到這個傷口了嗎,老虎咬的!”

楊廷和哽咽得更大聲了。

好兄弟兀良哈·阿術驚歎:“你真的和老虎搏鬥過?”

朱厚照點頭,一口蒙古語說得無比流利,將當時自己和老虎怎麽親密接觸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其中有多少劇情是自我潤色,那就不得而知了。

——絲毫不知道自己老爹在外麵聽得呼吸急促,差點暈過去。

而兀良哈·阿術聽完朱厚照的“威武雄壯·勇者無敵·朱·大牛逼·壽打虎”故事,立刻站起身,親自給朱厚照斟酒,大聲稱讚他:“忽必列!你是蒙古的勇士!”

朱厚照一口氣喝完一大碗酒,麵不改色把碗往桌上一摔,兀良哈·阿術便又拍手叫好,又給他一條又粗又肥的牛腿,朱厚照直接一手抓牛腿,另外一隻手拿出匕首割肉吃,就是活生生一副蒙古人做派,兀良哈·阿術更加相信此人雖是混血,卻一心想著蒙古了。

最有力的證據是,他這三天裏特意讓人不給此人準備清水,隻準備馬乳、牛乳,又讓人私底下觀察,發現此人依舊怡然自得,半點偷偷找水的做派都沒有。

這就是蒙古人啊!隻有一心向著蒙古的人,才會說蒙古話,飲食習俗都隨著蒙古!宋人做不到這些,宋人沒辦法隻飲乳不喝水。

私底下,朱厚照對著楊一清嘀嘀咕咕:“幸好曾祖父被也先俘虜過,不然我也不能知道蒙古人最喜歡飲馬乳。聽說曾祖父當年被俘後,每天隻有牛乳、馬乳解渴,逼得他派袁彬去找泉水,也先卻誤以為他們要逃跑,責打之。直到曾祖父過生日那天才有水喝。”

幸好我們大明有堡宗,忍辱負重,深入敵營,取得了珍貴的蒙古人習俗資料,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麽假

扮——朱厚照就是這個意思,楊一清差點求這個小祖宗別說了,你們老朱家的醜聞,是我一個大臣能聽的嗎!

外麵,朱祁鎮:“……”瞪不到朱厚照,隻能瞪朱厚照親爹。

朱祐樘:“……”

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繼續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微笑。

*

朱厚照打獵歸來,打回來一堆獵物,幾十個蒙古兵卒圍在他身邊,為他喝彩。

朱厚照對著兀良哈·阿術喊:“好兄弟,明天一起去打獵嗎!”

兀良哈·阿術為難:“我是主帥,要坐鎮軍營……”

朱厚照痛心疾首:“你這樣不行啊,是你掌控軍營,不是軍營掌控你,事情全都由你處理,你那些大臣……不是,你手下那些將領養來吃幹飯嗎?又沒到攻城時候,出去玩玩怎麽啦!”

兀良哈·阿術明顯有些心動了。

而那些蒙古兵卒很明顯想和上官來一些私下相處,方便培養感情與示好,也隨著朱厚照一起攛掇,這個說隻是出去遊玩一兩個時辰,不打緊,那個說軍中有誰誰誰,但凡出什麽緊急情況,對方也能處理。還有人起哄,想看兀良哈·阿術神妙的箭術,希望兀良哈·阿術能允許他們近距離欣賞其狩獵英姿……

#當你想工作時,朋友叫你出門吃火鍋,喊你上號開黑#

兀良哈·阿術於是準備叫來副將,吩咐他們好好守營,又被熊孩子拉住,熊孩子給他支招:“你這樣不行的,和他們說,他們肯定為了自己不擔責跪求你不要離開軍營——我很有經驗!”

外麵,朱厚照的大臣們集體臉黑了。

敢問……您這個經驗,從哪裏刷的?

朱厚照繼續攛掇:“你想出去玩,就要學會先斬後奏。最好就是偷偷出去,偷偷回來,誰也不知道有這件事。不過,這需要對軍營極大的掌控力,還要有極大的威望,哪怕其他人發現這事也不敢聲張,太難了,我們換個辦法,我還有個主意……”

兀良哈·阿術有自己的驕傲,一聽好兄弟居然不相信自己的統帥能力,登時不高興了:“為甚要換!不換,我們就偷偷出去,打完獵再偷偷回來!最多兩個時辰,而且就在附近狩獵,能出什麽事!”

朱厚照:“這……不太好吧。”

兀良哈·阿術堅定:“有什麽不好!走!我這就換衣服,點上幾個打獵好手隨你出去!”

朱厚照大聲道:“好!不受桎梏才是草原雄鷹該有的樣子!打獵好手多帶一些,咱們一起玩鬧,一起大口吃酒,大口吃肉!”

兀良哈·阿術臉色怪異。

他嘴上說著“點上幾個打獵好手”,實際上,那些人都是他的護衛,此人居然還讓他多帶幾個?難道是他想歪了,這人確實沒什麽小心思?

兀良哈·阿術不免為自己的警戒感到愧疚。

對方是真心把自己當兄弟,自己卻防賊一樣防著他。

——當然,愧疚歸愧疚,護衛依然沒少帶,還多帶了三五十個。

兀良哈·阿術想辦法支開巡邏之人,一群人疾馳而出,離開軍營。策馬一二百步後,眾人心中不免升起一番豪情,哈哈大笑,縱聲道:“走!打獵去!”

“走!走!”

……

另一邊,楊一清掐著時間,在朱厚照離開的半個時辰後,滿臉驚慌地去找劉整。

此人原是宋將,被我鐵血大送逼得為了自保,投降元庭,向元庭進言“欲滅宋,必先取襄陽”。

楊一清告訴他:“不好了!郭靖把都元帥擒走了!”

“什麽?!”劉整腦子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率先行動,衝出營帳,要去看看兀良哈·阿術還在不在自己帳中。

一去看,果真不在。再派人暗中

搜尋整個軍營,也沒有找到人。

劉整驟忽轉頭看向一直跟在身後的楊一清:“你看清楚了,真的是郭靖?”

楊一清搖頭:“沒有,他動作太快,我隻遠遠見一個黑影從都元帥帳中掠出,隱約看他背後好像背著一個人,我進帳中發現都元帥不見人影,才猜那黑影是郭靖——除了他,應當也沒旁人有如此高的武功?”

劉整皺眉:“這事你還告訴了誰?”

楊一清再次搖頭:“誰也沒告訴,隻和你說了。”

劉整點點頭,立刻封鎖了兀良哈·阿術不在軍營中的消息。

不管兀良哈·阿術是真的被宋人武林高手抓走了,還是自己有事出去了,劉整這個應對方式都沒錯。

但,有個致命缺陷——他不懂蒙古話。

這在平時不算什麽缺陷,很多蒙古將領也不懂宋話,他們一般都在身邊配一個翻譯。劉整身邊也有這樣的翻譯。可這個翻譯必須跟在劉整身邊,隨時待命。

所以,在碰上朱厚照這個語言天才時,就會出現這樣的差錯——

打獵的地方離軍營不算很遠,再加上打獵一般都是分開打,朱厚照躲開所有人,一路快馬加鞭趕回來,對著守營的蒙古人用蒙古話說:“不好了!劉整聯合襄陽裏的宋人,把都元帥抓走了!”

守門的蒙古士卒看著灰頭土臉的朱厚照,驚疑不定。

“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看都元帥在不在營帳裏!再去問劉整,他肯定會斥責你們窺探都元帥的行蹤。實際上,他早就和襄陽裏應外合,要把我們一網打盡!”

朱厚照盯著他們眼睛,一字一頓:“劉整……曾經可是宋人將領,屢建戰功,你們真的相信他是真心歸順我們大元?聽聞大宋朝廷早就偷偷派人與劉整接觸,用金印牙符授予劉整漢軍都元帥、盧龍軍節度使,加封燕郡王,前些日子劉整回京,便是因著此事。不信,你們一問劉整便知。”

忽必烈是雄主,用人不疑,沒中反間計,但這些蒙古士卒可不知道事情始末,也不會真心覺得蒙漢一家親。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話用在哪個族群裏都合適。而朱厚照假扮的忽必列,在他們眼裏已經是板上釘釘的蒙古人,信自己族人還是信宋人,在蒙古士卒眼裏,這從來都不需要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