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紅薯的消息,百姓今年可算是能帶著期盼安然過好這個年了。

皇太子朱標卻依然要在外奔波,繼續勘測都城。

從洪武三年六月到洪武四年正月,他探查完長安又探查洛陽,洛陽結束後又風塵仆仆前往北平城,整整七個月辛勞,終於讓他作出一份完美答卷。

洪武四年二月二日,皇太子朱標歸朝。一回來,就帶來令朝野震動的消息。

“長子標奏請父皇陛下,遷都北平!今金陵固有天險,易守難攻,卻難以掌控整個中原。諸如北方,若蒙元進攻北邊重鎮,待軍情傳到南京,隻怕蒙元鐵騎早便**。若設藩鎮據守,隻怕也會發生唐時安史之亂禍事。重兵不可遠離京都,若要繼續對蒙元用兵,懇請父皇陛下將都城遷至北方。”

一石激起千層浪。

朱標……或者說大臣們看出背後是朱元璋在示意,但動到他們蛋糕之後,就算是朱元璋,他們也要試著去抗爭一下。

遷都?

他們各項產業已經安置在大梁和金陵兩個都城,現在遷都,產生損失後算誰的?

而且,北方那地方特別苦寒,不如金陵溫柔,他們就算是二品大員三品高官,麵對北風呼嘯也一樣要嘴唇幹裂,腳底生瘡。

誰支持遷都誰傻逼!

“上位!萬萬不可遷都啊!”

不出朱元璋所料,官員開始極力攻擊這個政策,從氣候冷酷說到物資運輸辛勞苦民,從地形缺乏天險說到地理位置怎麽怎麽不優越。甚至於將各處天災人禍發生,歸結到要遷都是讓龍脈動**這種神鬼之事上。

一句話:不遷!就是不遷!

這個事情提出來後一個多月,首都也還沒遷移。看似是僵持住了,但在青霓看來……

“隻要朱元璋還想對北元動兵,就需要維持大量邊防軍,想不把首都遷過去,就需要維持同樣數量,甚至更多數量的中央軍,以防邊鎮叛亂,而要維持那麽多軍隊,首先人口和畝產就一定要跟上,不然沒錢發軍餉,誰肯跟著你打仗。”

大明財政還沒強大到可以同時維持大量邊防軍和中央軍。

“在這種情況下。朱元璋肯定鐵了心要遷都。”

“嗯嗯!”

係統認真聽著,偶爾還用力點頭。在青霓停頓之後,還問她:“那衣衣幫不幫他啊,比如那些大臣說遷都會影響龍脈。沒有人比神女更有資格說龍脈的事!”

青霓笑笑,說:“不行,我去就是神仙插手政事,這樣不好。”

“誒?不好嗎?衣衣你現在特別厲害,就算幹涉政事後導致惡劣後果,隻要讓時間門倒流回去就沒事了呀。就像是玩遊戲,選錯選項,讀檔就可以啦!”

青霓搖搖頭:“如果我是個普通人,靠這個保命或者謀取榮華富貴,我會這麽做。但我現在這麽做,隻不過是神明在無聊之餘,找尋的一點樂子——我不太喜歡這樣。我不喜歡插手政治,明朝會怎麽樣發展,由明朝人自己來決定。我在政治方麵也隻是紙上談兵,一個時代有適合一個時代的政策,我不應該傲慢地憑借我自己感官來決定政策實施與否。”

五彩小蛇萌萌噠:“那,殉葬呢?”

青霓頓了頓,冷酷無情地說:“除了殉葬!”

“還有……”

青霓繼續冷酷無情地打斷它:“除了一切和私事有關的政策!”

五彩小蛇豎起尾巴,像天線一樣繃直:“報告!有件私事!”

“準奏!”

“朱祁鈺給你做了個景泰藍神女像!就是經曆過奪門之變那個朱祁鈺!”

剛才假裝出來的冷酷無情轉瞬之間門融化,少女呆萌地“誒”一聲:“景泰藍神女像?”

“對啊!你走之後朱祁鈺就絞盡腦汁要怎麽感謝你,也不知道神仙喜歡什麽東西,想了又想,正好景泰年間門景泰藍工藝有大幅度提升,他就想燒個特別精致的神像送給你。大概有三米高呢!燒了差不多兩年!我前段時間門到處遊**,遊到那個世界兩年後,恰好看到了。”

青霓心生好奇:“走!看看去!”

朱祁鈺本人對於這個神女像也處於懵逼狀態。

他反複詢問匠人——

“這麽容易就燒出來了?”

“燒神女麵貌時沒有狂風暴雨?沒有電閃雷鳴?沒有困倦出錯?沒有匠人出事以血祭爐?沒有容顏模糊,隻能以想象燒製?”

匠人連聲道:“沒有,都沒有。回稟聖上,也許是神女不在乎這些,無所謂凡人如何作為,也許是神女心善,不會為此怪罪小人……”

“定是如此。”朱祁鈺努力讓自己顯得鎮定,他清清嗓子,試圖穩重一點:“神女心性仁善,否則也不會懲治廢帝,更不會因為廢帝不顧災民就生氣。好啦,肯定是這樣,你將燒好的景泰藍媽神女像移去神女祠中吧。朕要去上頭香!”

在他的時間門點上,很明顯,今天才是大年三十。

青霓過來時,正好撞到朱祁鈺在給她上香,感覺……呃,挺怪異的。

畢竟她還是個大活人。

仗著自己開了隱形,朱祁鈺看不到她,青霓直接上前欣賞神像,欣賞完就離開,從頭到尾沒打擾到任何人。

朱祁鈺跪在軟墊上,虔誠地朝著神像拜下去,叩首又抬頭,目光仰望高處神女像麵容。

那慈悲柔和的目光好似在看著他。

“神女……”

朱祁鈺似乎想說什麽,但沉默良久後,隻是繼續跪在神女像前。燈火通明一夜,香燭融化成紅淚,朱祁鈺被宦官扶起來,預備梳洗

去準備大年初一大朝會。

推門而出時,他側頭回去看,祠中無任何人影。

“還是……”還是沒能感動神女,讓神女願與他相見啊。

青霓回到洪武四年,想到那麽漂亮一座神像是建給自己的,便忍不住笑彎眼。

“統統,雖然我已經收到跟多座神像啦,但每次別人記得我的幫助,給我感謝時,我都特別高興!”

這樣真好!

係統也很高興:“衣衣值得!”

“不過……”青霓思維很跳躍:“看到那麽漂亮的景泰藍,我就想到它花了多少錢,想到錢,我就想到明朝宗藩的事情。”

“誒?宗藩怎麽了嗎?”

“也沒怎麽樣!就是想和老朱交流交流!”

神女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管朱元璋還在上朝,直接瞬移到朝堂上,高高興興地告訴朱元璋:“恭喜你們,要亡國啦!”

朱元璋懵逼:“啥?”

朕幹什麽了?怎麽又亡國了?

青霓:“親王、郡王歲祿如何?”

朱元璋閉著眼睛都能回答出來——這可是他給他子孫後代安排的待遇。

“親王每歲米五萬石,郡王六千石。世襲罔替。”

“你現在有多少親王兒子?”

“二子朱樉為秦王,三子朱為晉王,四子朱棣為燕王,五子朱橚為吳王,六子朱楨為楚王,七子朱榑為齊王,八子朱梓為潭王,十子朱檀為魯王。”

他第九子朱杞在洪武三年十二月病死了。

青霓興致盎然:“我們上一節數學課吧!”

君臣麵麵相覷。

青霓:“雖然你那些兒子年紀還小,也讓他們來聽一聽?”

朱元璋便讓人去把諸王請過來。其他親王都是規規矩矩行禮,唯有燕王朱棣行完禮之後,還偷偷對著青霓咧嘴笑了一下,做賊一樣迅速低下頭去。

青霓便也露出微笑,見人到齊後,她繼續說話:“九位親王,朝廷一歲需要支出多少俸祿?”

這問題簡單,戶部官員輕而易舉回答:“四十五萬石。”

“國庫收入多少?”

“夏稅米麥四百七十萬石,秋稅米兩千四百萬石。”

“好。就算朱元璋他隻有這九個兒子,這九個兒子,每人也隻生九個兒子,一個八十一個兒子,九人承襲親王,七十二人承襲郡王,這一代需要支出多少俸祿?”

戶部官員:“親王俸祿仍是四十五萬石,郡王俸祿四十三萬兩千石,共八十八萬兩千石。”

“嗯,你們洪武皇帝四十二歲便有這麽多子嗣,他們就算四十歲好了,也就是說,四十年後,朝廷財政需要撥八十八萬兩千石糧食給宗藩。”

在場大多數人都沒什麽感覺。

八十八萬兩千石而已,比起國庫兩千八百七十萬石糧食,不值一提。

隻有少數幾個人臉色一變,察覺到了這些數字下隱藏的危機。

“再過四十年,這八十一個人也各生九個兒子,七百二十九人,其中,九名親王,八十四名郡王,餘下盡是鎮國將軍,這一代需要支出多少俸祿?”

戶部官員突然呆住。

青霓笑盈盈,不緊不慢地重複:“這一代需要支出多少俸祿?”

“一、一百八十九萬石。”

“再往下呢?”

“七百一十六萬零四百石。”

大臣們齊齊打了個寒噤。

這才第一百二十三年啊,宗藩糧食支出已經高達七百多萬石了,是整個國庫的四分之一!問題是,國庫糧食還有其他用處,不可能隻拿來給宗藩發放俸祿啊!

徐達雖是個大老粗,因著常年行軍打仗,也算是粗中有細,此刻突然石破天驚地一喊:“國庫稅收會有變動的!”

眾人眼前一亮。

對啊,一百多年了,國庫稅收總是上漲的吧!

青霓憐憫地看著他們。

“很可惜。”

“還掉了一百萬,之前是兩千八百七十萬石,如今是兩千七百七十萬石。而且從這以後,會一直往下掉。”

畢竟一百多年,也該走下坡路了。

看戶部官員說不出口,青霓就接著往下說:“第一百六十三年,需要支出俸祿為四千二百四十九萬八千石,比國庫多。”

“恭喜你們!”

青霓兩手一拍:“亡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