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二號本來以為死亡就是終結,沒想到再睜開眼睛,自己又換了具身體。

這次,他變成了一個被瓦剌人奴役的漢人的一生,動輒被鞭打,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還要一直幹活。

哦,之所以會流落瓦剌,是因為北京保衛戰後,瓦剌人從大明國土撤退時,擄走不少明人。他這具身體也是其中一員。

塞外冬夜寒冷,這次再沒有忠臣抱著他雙腳為他取暖了。朱祁鎮二號身體抖得不行,寒風吹得他無法進入深層次的睡眠,每每睡個一兩刻鍾,又被凍醒,翻個身強迫自己入睡。

他想自殺,卻又不敢,隻能苟延殘喘。

有次偷偷逃跑,又被抓回來,鞭子劈頭蓋臉地抽,差點就沒了性命。

正在抱頭抵抗時,隱隱約約聽聞,大明接他們的太上皇回京了。

“那我呢!”朱祁鎮二號吃力地抬頭。

鞭打他的瓦剌人充滿惡意地說:“你?人家是明人的太上皇,你算個什麽東西,也想被贖回去?”

……

在瓦剌過完悲苦一生後,朱祁鎮二號又陸陸續續經曆了——

被奪門之變後的堡宗清算的官員家屬。

由於堡宗同意韃靼從陝西蘭縣求和入貢(他們原本應該從守衛森嚴的大同入貢),韃靼借機從陝西蘭縣進入河套平原,每到秋收就成群結隊到中原劫掠。他就是那個被時不時劫掠的倒黴蛋,每年盼著秋收收獲糧食過上好日子,每年秋收都會被韃靼人搶劫,過得窮困潦倒。

在朱祁鈺被勒死後,穿成朱祁鈺妃嬪之一,被堡宗逼著為朱祁鈺殉葬。

……

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睜眼,一次又一次經曆痛苦,沒有過幸福時刻。有時他是啞巴,有時他是瞎子,有時有其他缺陷,有時身體又是健全人。

在再一次睜開眼,發現自己還要代替別人受苦後,朱祁鎮二號終於崩潰了。

“神女!神女你在嗎!停下!快停下!”

朱祁鎮二號大喊大叫,摔砸著一切能撿起來的東西。

砸著砸著,他又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麵,痛哭流涕。

“我不要再進別人的身體了!神女!神女!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讓我回去吧,我再也不想當皇帝了,我給朱祁鈺認錯,我給於謙認錯,我給他們跪下了!求你,神女,我就是個孽畜,我不是人!你讓我回去當條狗吧,我真的知道錯了!”

朱祁鎮二號喊到嗓子沙啞,說話都有氣無力,抬頭看看四周,天地間空****,沒有任何聲音回應他。沉默片刻後,朱祁鎮二號撐著地麵,搖搖晃晃站起來,雙腿灌鉛那般走到一棵樹下,扶著樹幹慢慢坐下,神情怔然。

他被拋棄了。

和土木堡之變那會兒不一樣,這一次,沒有人會想要把他接回去了。

*

青霓本來是想要讓朱祁鎮二號去快穿做任務,但一想到山東那些被他禍害的災民,青霓改變了想法。

不是常規的快穿,而是進入一些可憐人的身體,代他們受苦。朱祁鎮二號死亡之後,那些可憐人就會回歸身體,還會得到應有的救助。

——這是係統的能力。

“他會有結束這種日子的一天。”神女對景泰君臣說:“待他將所有因他作為而受難的人的一生經曆一遍,就會回來。到時,是殺是留,你們自己決定。”

景泰君臣連忙對著神女行一遍禮節:“謝神女!”

還有個朱祁鎮一號沒有解決。

這個一

號沒有經曆過蒙古生活,也沒有奪門複辟,所以,朱元璋決定仁慈地對他實施刷洗之刑。

在太廟門口。

朱元璋請求:“神女,能否讓我們回到這個孽畜的原世界?”

神女點頭那一瞬間,朱祁鈺二號發現:那些突然來到他世界的人,又像來時一樣,突然消失了。

於謙二號:“聖上,洪武爺他們回去了。”

朱祁鈺二號神情恍惚地點頭。

“真是……不可思議的一段經曆啊,於卿。”

*

太廟門口。

孫太後看著自己兒子被扒光衣服,抬到鐵**,睜著眼睛暈了過去。

她能暈,朱祁鎮一號因著身體強壯,暈都暈不過去。

他緊緊抓著鐵床邊沿,指甲無措地刮劃床板,那一聲聲吱吱,不知道是指甲刮過鐵床的聲音,還是牙齒打顫的聲音。

“不……不……啊——”

朱祁鎮一號尖叫地蹬腿,卻被繩索固定在鐵**,沸水澆到他身上,皮膚“滋——”一聲,竟有白煙騰起。

像是湯裏滾煮的肉,顏色一層層變,血紅,慘白,蒼黑,枯褐,朱祁鎮一號活生生燙暈,又活生生疼醒。

朱元璋抱胸站在一旁,陰森森站在那兒,視線掃視著朱祁鈺君臣和他自己的臣子:“看好了,這就是叫門的下場。”

“往後。”

甲士捧著鐵掃帚過來。

“誰再敢叫門。”

鐵掃帚對著朱祁鎮一號就是一掃,鐵器穿進肉裏——就像牙簽猛然戳進腳趾那樣,每一根掃帚頭都陷進去。

朱祁鎮一號:“啊——”

“就是這種下場。”

甲士像掃地那樣拖動鐵掃帚,刷起血肉,遠遠看著,像是土地耕種時被犁翻起來,形成一條條壟溝。

朱祁鎮一號:“啊啊啊啊啊啊——”

朱祁鈺與百官聽著那慘叫聲,頭皮發麻,慌忙地點頭,話都說不出來了。

鐵掃帚刷啊刷,半個時辰後,刷成一架人骨頭,負責行刑的甲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穩穩走過來,穩穩稟告:“上位,刑罰已完成,廢帝已死。”

“掛去太廟門口,讓往後子孫都看著叫門的下場!”

“唯。”

甲士詢問的眼神看向朱祁鈺一號。

畢竟經過那麽多代,太廟有沒有移動位置他也不清楚。

朱祁鈺便帶了路。

朱元璋到太廟前,指著一個位置:“就這裏。”

他漫不經心地踱步到太廟大門口,突然將門一推。

變故突生,朱祁鈺一時失聲:“太祖!”

朱元璋回頭,似笑非笑:“怎麽,太廟裏有朕看不得的東西?”

有啊!你四兒子的太宗牌位!

朱祁鈺僵硬地扯扯嘴角:“沒……”

他忍著心慌,迅速補救:“隻是不知太祖為何突然入太廟,可需祁鈺作陪?”

“不用,朕自己看。”

朱元璋用力將門大開,冷冷清清的風撲麵,裏麵不髒,日日都有人打掃,朱元璋慢吞吞往裏走。

洪武三年那會兒還沒來得及修太廟,隻修了四親廟,供奉德懿熙仁四祖。

但這不代表朱元璋不知道太廟這個稱呼和含義,也不代表他不知道……牌位放在太廟寢殿之中。

朱元璋行到太廟寢殿外,推開門進去。在他眼前,是同堂異室九廟製的太廟牌位布局,朱元璋一個

個看過去。

“西三室,仁宗昭皇帝之位。”

沒有刻人名。

雖然朱元璋早就猜到了,但此時還是遺憾地歎氣。

隻靠廟號,根本猜不出來老四到底有沒有篡位。

朱元璋本著來都來了的精神,依然把一個個牌位看完。

西二室是太祖牌位。嗯,是他的。

德懿熙仁四祖之位也在裏麵,朱元璋沒細看。

他往東三室看:“太宗牌位。”

往最後一個東四室看:“宣宗牌位。”

然後就沒了。

*

太廟之外,朱祁鈺脫離關心則亂心態後,反應過來:怕什麽,牌位上又沒有大喇喇記著太宗名姓,太祖皇帝辨不出來誰是誰。

朱元璋出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個瞧不出來有哪裏慌張的朱祁鈺。

朱元璋忽然張口:“太宗是誰?”

朱祁鈺正要回答。

朱元璋卻又道:“算了,不用說了。”

朱祁鈺滿頭霧水之餘又不免心驚肉跳。

太祖皇帝……是不是已猜出什麽來?

一直到明初君臣全部離開,朱祁鈺都沒想清楚朱元璋到底知不知道太宗是朱棣,這注定會成為他腦中的一個不解之謎。

*

青霓將朱元璋他們丟回上朝的地方後,自己坐在自己寢殿裏,戳著五彩小蛇:“統統,我的聲音現在能傳遍諸天萬界嗎?”

五彩小蛇誠實地搖頭:“還不行,但是衣衣你可以用腦電波連接所有你去過的世界,把聲音傳進每一個人腦海裏。那這世界你去過,留有你的印記。”

青霓“哦”一聲,坐在椅子上,托腮撐著臉頰,好像在思索什麽,想得有些出神。

係統:“衣衣?”

“哦,我沒事。”

青霓回過神來,笑著說:“那我就放心了,我又不是什麽救世祖,顧著眼前就行。能解決明初,土木堡之變,奪門之變三個世界就很好啦。”

她一向很懂得什麽叫知足。

五彩小蛇好奇:“衣衣你打算做什麽?”

“我嗎?我打算……”

*

神明和祖宗的到來就那麽結束了,好像夢一樣。

兩個朱祁鈺不約而同在各自世界裏惆悵地望著天空。

就在這時,腦子裏突然響起一道人聲回響,語調莊嚴肅重。

“殉葬之事,有損陰德,當廢除。”

大明中人,上到皇室貴勳,下到庶民流氓,都聽到了這個聲音。

同時,天地間,天花亂墜,地湧清泉,群芳不論季節,盡數盛開在當日。

人們目睜口呆。呆怔過後,瘋一樣撲上去搶奪天花,搶占泉眼,大口大口去喝泉水。

“神跡!是神跡啊!”

一則傳言也在朝野之間流傳——

廢除殉葬是大德之舉,上天都會降下福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