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勖被刺了。

完顏勖是完顏昌同胞兄弟, 兩人皆是金穆宗完顏盈歌之子,是金朝宗室。

換而言之,隻要操作得當, 是有繼承權那種。

如今,完顏昌在外打仗,才剛陷入輿論漩渦, 被冤枉對金國不忠,後腳他兄弟就在家中被刺,生死未卜……

金主緊急派去醫師,眉間不知何時皺出“川”字, 對心腹說:“完顏昌會不會認為是朕……是孤動手警告他?”

他雖然防備完顏昌, 卻不曾對軍務指手畫腳,心腹過去監軍也隻是看著, 從來沒有將人逼反這念頭。

心腹麵容嚴肅:“大王, 這或許是完顏昌與完顏勖的計謀。”

“計謀?”

“他們要叛國就得師出有名,難道還有比國君猜忌, 自己走投無路叛出國去更說得過去嗎?完顏勖一心修國史, 深居簡出, 哪有時間和人結仇, 而哪有那麽巧,完顏昌出征, 被人誣陷叛國,他就立刻受傷,還那麽巧,重傷未死, 難道刺客不確認完顏勖生死就離開?若非……”

金主一邊聽一邊點頭, 心腹誌得意滿, 正要繼續分析下去,又有下人傳來第二波消息:“金源侯重傷未愈,薨了!”

正在分析的心腹:“……”

金主:“……”

等等,不是說完顏勖和完顏昌在自導自演嗎?

*

“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了,那些人都怪怪的,冷不丁就放下手裏事情,去討論大帥有沒有叛國。”

“還有人莫名其妙就說相信大帥,但聽這人鄰居說,這人明明前兩天還在編排大帥,說大帥早就有反心,說大王和大帥早就麵和心不和,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親眼看到呢。”

“最最古怪的一點!那些人事後都說自己是突然間心裏想到那些話,一時衝動想要說出來,也不覺得自己身體有問題!”

“還……”

“咳咳。”

一聲咳嗽,肇州金兵迅速閉嘴,飛快散開,好像剛才討論古怪私語的人不是他們。

但不論長官如何阻止,這些聲音也沒有消失,隻是轉到一些隱秘地帶,細細碎碎地議論。

越討論就越害怕,恐慌漸漸擴散,影響到更多士卒,人心不穩,還有一些士兵逃走,完顏昌當機立斷,當眾斬掉好幾個逃兵才將**穩定下來。

卻有人從上京灰頭土臉逃出來,是完顏勖的管家,撲到完顏昌腳下,一把鼻涕一把淚:“郎君!我家郎君被人刺殺了!在京城,在侯府被人殺死!我家郎君修史多年,尋常人都不知他住在哪裏,怎會找著機會動手!”

完顏昌如遭雷擊,猛地後退一步,抬頭看黑夜遮蔽視野,像海淵靜幽幽沉壓,沒有任何色彩。

他知管家意思,能找到機會動手的人,隻有王座上那位!這是在用完顏勖性命來警告他!

“我知道了。”完顏昌將每一個字咬得又輕又慢,而後猛地扭頭,衝副將發出歇斯底裏地吼聲:“出兵!我們出兵!”

副將心頭思緒四轉,謹慎地問:“郎君,俺們向哪出兵?”

死一樣靜默之後,在管家希冀目光下,完顏昌眼角有些發澀,說:“大蛇軍大搖大擺到國界邊,眼瞧著是要毀約過河,直取上京,我們向大蛇軍出兵!”

他不想叛國,所以他需要軍功,至少要拿到些許戰功,才能回國都討個說法。

原本想要以靜待動,如今看來,不得不主動出擊了。

*

然而完顏昌終究沒能主動進攻,國都那邊傳來軍令,命他立刻回京,肇州守將另有人選。

他隻是稍作遲疑,便有三五道軍令緊隨而至。

這是有多怕他一怒之下投向對岸啊……

完顏昌黯然卸任回京,才走到半路,就聽說大蛇軍以“發現女真斥候在宋國國境內鬼祟”為由,猛力進攻肇州。

肇州新任守將是個平庸的人,沒做太多抵抗便獻城投降。

*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是臘月。

大蛇軍打下肇州之後,便立刻出兵將上京圍起來。但上京終究是金國都城,兵多糧足,短時間內攻不下來,隻能慢慢吞食。

另一邊,楊沂中受趙構所托,第二次出使浚州城。

——金國快要被打下來了,趙構心急如焚,特別想知道大蛇軍對他是什麽想法。

出使路上,楊沂中碰到八字軍,一問才知,嶽飛去邊境後,王彥便被換回來,如今閑得沒事幹,便領著八字軍來江南剿匪。

“主公召我等回去過年,楊太尉……同去浚州城?”

楊沂中接受王彥的邀請,跟著軍隊總比自己帶著小隊兵卒安全。

寒冬臘月一路行軍,士卒走出熱汗又被冷風一吹,不免有人生病,每每這時,王彥都會親自過問病情,強壓著士兵吃藥,甚至在藥煎好後,總會去摸摸碗壁,親自嚐一口湯藥,確定不至於太過燙口才遞給士兵。

他做得十分自然,士卒雖然感動卻並不局促,楊沂中便知王彥一定經常去做這種體恤下屬的事,而不是單單在他麵前裝模作樣。

楊沂中暗歎:有這樣的統帥,大蛇軍怎能不成功。

待經過大江,進入江北境內後,楊沂中又目睹了八字軍的軍紀。

他們絕不進城騷擾百姓,若是不得已要從某一處村鎮借道,便會提前派士兵過去安撫,以免百姓害怕。而江北百姓與江南百姓不一樣,他們看到軍隊從不害怕得四處逃竄,反而會帶上熱騰騰湯麵前來慰問士兵,八字軍對此一概不收,哪怕隻是一口湯也不接受,嚴肅著一張臉試圖和百姓講道理:“俺們軍紀就是不能拿百姓一針一線,這些餅子湯麵我們不能吃。”

楊沂中看得又是驚訝又是酸澀。

這麽好的兵……這麽好的練兵人才,為何與大宋無緣呢。

*

“新年好!”

“新年好!”

浚州城中,大大小小官吏進出,見麵時都會笑著互相作揖。

楊沂中走在浚州城中,便見百姓臉上帶笑,身上穿著幹淨的新冬衣,手裏還提著雞鴨,拎著半罐白糖奔向家中。大姑娘小媳婦在沿街棚子裏拿起珠翠在頭上比劃,小孩兒抱著錢袋子眼巴巴瞧玩具。

街道上爆竹聲聲,煙霧中,百姓在門戶前更換桃符,那桃木板上寫著“神荼”、“鬱壘”二神名字,希望能壓邪驅鬼,祈福滅禍。

“轟——”

“轟隆!!!”

城外一座莊子裏傳來劇烈炸響,炸得房間坍塌,院牆上泥土稀裏嘩啦往下垮。

陸宰聽到聲音,火急火燎過來。

因為被炸的地方是他家莊子。

才過來就看到主公們灰頭土臉模樣,還在歡呼:“成功啦!成功啦!”

看到他,還熱情招呼:“符鈞!就當來到自己家!別客氣!”

陸宰:“……”

陸宰捏捏鼻梁:“主公,什麽成功了?”

玩家們:“大伊萬!!!”

陸宰滿臉不解。

“你等我一下!”

有玩家鑽進廢墟裏,把一些東西拉出來,嘴裏念叨:“一硫二硝三木炭,加點白糖大伊萬……”手上不停動作。

其他主公熱情地介紹:“這是貝托雷鹽!我們搞了好久才提煉出來的!”

什、什麽鹽?

“這是軟錳礦!”

這又是什麽?

“這是草木灰水和蚌殼灰!”

太好了,總算有個他認識的了!

“看我先加熱貝托雷鹽和草木灰水、蚌殼灰!等它們融化之後再加軟錳礦,分次加,不停攪拌,防止結塊……”

主公們搞啊搞,搞出來一個他們稱呼為“高錳酸鉀”的晶體,裝在一個奇怪鐵器裏,然後開始往裏麵倒硫磺,倒碳粉,還倒了……白糖???

主公還嘀嘀咕咕:“改天搞個鎂條試試……”

鐵器被蓋子蓋上,主公把它劇烈搖晃,然後往遠處一扔。

“轟隆——”

又一座房子慘招毒手。

陸宰被爆炸聲震得眼花耳鳴,他呆愣愣盯著那碎石飛泥,呆愣愣扭頭看主公。

主公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和他說什麽,看他表情呆滯才懊惱地一拍額頭閉上嘴。

過了一會兒那股子轟鳴退去後,陸宰的世界中才重新出現鳥鳴人叫。

“這東西……”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充斥著世界觀被打破的飄忽:“難道是天上雷霆?”

主公很不高興:“才不是!是我們努力來的!努力了五六年,反複試錯,差點聞到硫磺味道就想吐才配出來的炸藥!”

陸宰還是神色恍惚。

一直恍惚到辛讚找過來。

辛讚近來春風得意,因為他抱上了大孫子,他兒子成親這麽多年來,僅有的孩子。

辛讚找到玩家們,期期艾艾一會兒後,提出:“主公能否賞臉,為我那大孫子起個小名,供他開蒙前使用。”

“誒?起小名嗎!”

辛讚肅起容色:“是。小孩子魂魄很容易不穩,會被鬼怪盯上,起個小名就能騙過鬼怪,讓他們誤以為雙親不喜這孩子,便不會對孩子起興趣了。”

“噢噢!不想被鬼怪盯上……建國建黨建軍世強勝美……”

辛讚茫然地眨了一下眼。

玩家們皮一下:“要不叫‘解放’吧!”

玩家們開始胡謅:“解放有放鬆、釋放的意思,希望你孫子所有愁悶痛苦疾病都能被釋放掉。你覺得怎麽樣?”

辛讚對這個小名也很滿意,連忙吩咐小廝快馬加鞭趕回去,將這個小名告知正在宴請賓客的辛家人。

玩家們手搭涼棚,望著小廝遠去背影,驚歎:“哇,跑得好快,很急嗎?”

辛讚不太好意思地說:“因為一直想讓主公幫家中小兒起名,卻又一直不知如何提出,今日宴請時被老妻差人來催促,說賓客多番詢問,再拖延下去實屬不雅,便……”

“怪不得你大孫子出生後,你就時不時在我們麵前晃悠!”

辛讚更加不好意思了。

“哎,說起來,你家大孫子有大名了嗎?還是要等啟蒙那時再起一個?”

“起了。叫棄疾,待他稍大一些,養得住了,再用大名稱呼。”

“哦,叫棄疾啊……”

玩家們:“!!!”

玩家們向日葵猛回頭:“辛棄疾?!”

辛讚點頭:“我希望他長大後能如漢時冠軍侯霍去病,便為他取名‘棄疾’……”

話未說完,主公們對小廝離去方向發出慘叫:“等等!回來!我們不該皮這麽一下的!你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