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們接下來的計劃。”

“第一, 繼續擴充隊伍人數,嚴加訓練。鵬舉,這事交給你。”

“是,飛領命。”

“第二, 繼續準備軍需。武器、甲胄、馬匹、糧食……越多越好。汝霖, 能辦好麽?”

“可以。隻是甲胄出了些許問題, 不知為何, 甲胄鍛造出來後極其脆弱。”

“脆弱?”陸宰微微皺眉, 夜色和他墨色長袍融為一體, “怎會如此?難道是工匠不上心?”

宗澤搖搖頭:“我親自監督, 鍛造出來的甲胄還是如此, 我又試著連換七八次工匠,依舊無法解決。”

他還想到一件事, 大宋武備早就糜爛不堪,鐵甲如紙那般脆,此前他是憤怒於朝廷不作為,連軍需都不上心, 如今看來……會不會是朝廷其實也無力鍛造甲胄?

陸宰也想到這個可能, 一張白皙俊臉憋得通紅, 好一會兒才說:“既然如此, 先準備其他軍需。但甲胄這塊也不要放鬆, 盡快查出來緣由。”

宗澤幹脆利落:“好。”

嶽飛煩躁地一拍桌子:“那為何從金賊軍營中收繳來的鐵甲就能用?難道大宋被天厭?”

“鵬舉!”

這話可不能說,盡管大家心裏都在嘀咕,但一說就滿室色變。

嶽飛咬著腮幫子, 咬得臉頰微微凹陷。

喧鬧仿佛由遠而近, 房門猛然被推開, 像是死水被突然攪和進新鮮活力, 玩家們每一個音調都是活潑雀躍。

“周圍匪徒已經清幹淨啦!那些新兵蛋子也見過血——誒,你們這是怎麽了?一個個臉色那麽難看。”

陸宰先起身,拱手:“主公。”

宗澤也拱手:“主公。”

嶽飛卻隻是道:“小官人,我們在商談鎧甲之事。”

“鎧甲?不是說正在打造……是鐵不夠?”

“鐵足夠,但那些鎧甲無法使用,特別脆弱,兵刃很輕易就能穿透。”

玩家們都是一怔。

鎧甲不是打造出來就能用嗎?從來隻有以次充好,居然會有認真鍛造後,鎧甲不能用的情況?

“難道是步驟出錯?”

“便是這點最可怕,一切步驟皆是如往昔,千百年傳承,如今竟然無法鍛造優質鐵甲。與之相反,金賊所披甲胄卻是可用。”

“我我我!我有辦法!”十歲的青霓咋咋呼呼:“既然金國那邊甲胄能用,那我們打聽一下金國那邊是如何鍛造鎧甲,模仿著來,不就好啦!”

嶽飛很意外:“咱們細作已能參透到金賊軍器監中?”

陸宰正要開口,就聽見主公不假思索:“可以啊。”

他閉上嘴,微妙有些悶悶不樂。

如此重要之事,他身為主公麾下重要謀士居然半點不知,主公是不是要和他生分了?

十歲的青霓:“你們先商談其他事情,金賊軍械那邊,我們自然另外有人去探查。”

陸宰不吭聲。

宗澤看了他一眼又一眼,隻能幫他開口:“好。”

十歲的青霓:“符鈞你能不能出來一下?”

陸宰:“嗯?”

十歲的青霓:“我們有事要和你說。”

黎陽縣的縣衙在縣中央,玩家們建造的書院在縣外,想過去需要穿過大半個縣。

如今雖是晚上,縣中依舊燈火通明,不穿鞋襪的小孩兒到處跑,小販拿起搭巾擦擦汗,麵前小鍋爆著肉,油花滋哇滋哇蹦,食肆中時不時跑出店員,抱著食盒,匆匆忙忙給人送外賣。

他們見到玩家們都會露出笑容,急刹住行動,拱手作揖。

“見過小官人。”

“小官人這是要去往何方?”

“小官人吃我這肉不?不要錢!”

“我這兒有朵漂亮花兒,給小官人簪上。”

夜市很熱鬧,人撞人,然而玩家們所到之處,人群都會主動散開,生怕把人擠到。

宋人男男女女都愛簪花,路過一個賣花攤子,那小販扒著十歲青霓,非要免費送她一朵大紅花,還要幫她簪上。

旁邊賣糖人的老頭不甘示弱,非要將糖人塞十歲青霓手中,塞完就扛著攤子跑,不給玩家們還東西的機會。

牛皋坐在一個小攤子前,將餛飩皮吐掉,咬出裏麵肉餡吃,看到這一幕,有些驚歎:“他們原來那麽受歡迎。”

小販正在收拾旁邊桌子,聽到這話,自豪挺胸:“那可是小官人啊,他們給我們分地你知道不,我除了這攤子,家裏還有二十畝地!擱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現在我請人來給我種地,我自己支個小攤,前些時候還給我女兒買了一盒唇脂,以往我們這些小人物,哪裏有閑錢買這不能吃的玩意。”

他踮起腳往那邊伸脖子:“可惜我這攤子離得遠了,不然我也想讓小官人嚐嚐我的手藝。”

牛皋嚼著肉,不知是被肉餡裏的汁燙到,還是其他什麽,臉頰劇烈抖動一下,又歸於平靜。

玩家們艱難地帶著陸宰來到縣外,驚魂未定往後麵瞧:“沒有百姓跟著出來吧!”

“好像沒有!”

“太好了!”

“我這糖人怎麽辦?”十歲的青霓手裏抓著那根龍騰九霄模樣的糖畫,一臉懵逼。

其他人哄笑:“隻能吃了唄,人家老爺爺都為了不被我們還回去,速度直奔劉翔了,你吃了吧。”

十歲的青霓逐捧著糖畫,先對著龍須啊嗚一口,她那些同伴們就問她:“好吃不?”

十歲的青霓:“好吃!非常甜!”

陸宰咳嗽了一聲,拉回正題:“主公們尋吾,所為何事?”

“有一個事情,關於書院裏那些大儒……符鈞你想個辦法,讓他們不要把宗族遷到這裏來。”

“嗯?為何?宗族是一項助力,他們願意把宗族遷過來,正是代表他們要上我們這條船,與我等同心。”

陸宰想不通,這不是好事嗎?

十歲的青霓三兩口嚼掉龍頭,擦擦嘴角糖渣,急迫地說:“不行的!他們過來肯定會買地!”

“買地又如何?”陸宰不解:“土地是根……”

“不能讓他們來買地,他們隻能接受我們分給他們的土地,但他們肯定不願意接受分地。我們實力還不夠強大,所以暫時不能驚動他們。”

十歲的青霓說得不夠清楚,越說越急,看到陸宰依然是茫然模樣,快要急哭了。十八歲的青霓將話頭接過,說:“符鈞,我們想要建設這樣一個國家,這裏麵不分貧富,人人有地種,有屋住,有糧吃……”

陸宰的視線迅速掃過周圍,沒發現外人,才再次落到十八歲青霓臉上,他沒有說話,唯有急促起來的呼吸顯示出他的不平靜。

十八歲的青霓接著說:“你應該能想到,如果此時過來一些宗族,我們就得花大力氣去限製他們買地,還要動刀槍強迫他們接受一人隻能擁有二十畝地這樣一個‘惡政’,剛起步就陷入內鬥,對我們而言非常不利。”

河北是一個大地主大多被收割幹淨,隻有一些小地主苟延殘喘的地方,是他們最好的起家地點,但如果冷不丁遷來一些宗族,或許其他勢力會歡欣鼓舞接收,但對他們來說就是得不償失。

“這個事情我們想不到還能交給誰,一旦泄露就是打草驚蛇,唯有符鈞你,我們信你!”

這句話砰然擊過來,陸宰重重喘了一口氣,艱難地吐字:“可我不是地裏刨食的農人,我是陸家人,山陰陸家,耕讀之家,也是你們口中的大宗族。”

你們……為什麽會信我?

“但也是你,在金人打過來時,幾乎散盡家財隻為捐助官兵抗金。後來我們需要錢時,你還把家裏的地賣了。”

十八歲的青霓想說,你對土地不重視,你重視的是精神層麵的東西,比如家國大義,比如仁愛百姓,是可以爭取過來的同誌,又覺得這樣說太冷硬了,就握住陸宰顫抖的手,臉色認真:“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符鈞,我們需要你。”

陸宰瞳孔猛然睜大。

*

第二日,陸宰一心一意投入忽悠老友們不要把宗族遷過來,還不能讓他們發現不對的“戰鬥”中,而潛在粘罕手下混吃混喝的玩家也收到任務,精神抖擻起來。

終於又到灑家的用武之地了,哈哈哈!

他想辦法從粘罕那裏拿到手令,晃晃悠悠走進軍器監,也不和匠人套近乎,就是盯著那些工序看,時不時伸出兩根手指做手勢。

一張張照片神不知鬼不覺傳到私聊界麵,被玩家們整理成文字,交給宗澤。

“這當真是金賊製造鎧甲的技藝?”

“當然!童叟無欺!我們的人還親自砍過那些盔甲,非常堅固,不是紙糊那種。”

“可……”

宗澤站在軍器監中,頂著一臉煤屑,艱難地從嗓子裏擠出一句:“他們用的工藝,就是我們用的工藝,一步不差。”

同樣的步驟,金人鍛造出來就是鎧甲,宋人鍛造出來卻是紙糊一樣的玩意,這是為什麽!

難道我們聖宋當真是受天譴了不成?

偌大軍器監裏一片死寂,打鐵聲音都停了下來,爐火呼呼騰燒,映得室內如同地獄燙紅。

十八歲的青霓捏著煤屑在指尖搓,黑碎屑紛紛揚揚落下,眉心緊鎖。

奇怪,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麽知識點……是什麽來著?

遠在西雙版納的十五歲青霓盯著私聊,臉色從一開始的茫然,到苦思冥想,最後恍然大悟。

【私聊(十五)】:原煤含硫煉鐵會發脆。

【私聊(十五)】:這遊戲真不賴,居然連這點都參照現實。

【私聊(十五)】:幸好我當生活玩家時了解過這些,南方地區煤中硫分高,北方地區煤含硫低。大宋沒能成功收複燕雲十六州,又因為樹木砍伐過度,轉而發掘出煤炭來當燃燒物——他們不知道原煤含硫煉鐵會發脆,當然就想不通為什麽鐵甲突然就沒辦法防禦刀劍了。

【私聊(十五)】:有些好奇……宋崇文,會不會也有這一部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