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血色鋪滿了戰場, 玩家們才衝出來,就被河北義軍將士扯走, 馬蹄踏在地麵奔跑, 聲聲若悶雷。金人失魂落魄,滿腦子想著兀術郎君身亡的事,哪裏還有心思去追趕。

“郎君死了……”

“郎君死了!”

金兵大腦皆是一片空白, 就連完顏蒙適也跌坐在塵土裏,腦子一時半會運轉不起來。

幸好金兀術一聽但風中斷斷續續傳來的“金兀術已死”的喊聲, 翻身上馬,一邊拍馬疾馳, 一邊大喊:“兀術未死!兀術未死!”臉色又青又白,宛如山間惡鬼。

然而縱使他急衝衝出來, 阻止事態惡化, 那些金兵也沒了繼續作戰的想法, 一個兩個無精打采地坐在地上, 手掌上滿是黏膩的汗, 握著弓|弩的手都差點沒握住。

完顏蒙適冷不丁聽得四太子的喊聲,一愣過後,心髒“唰”地跳到喉嚨口,又倏地落下,一驚一乍之下,眼前亮光被黑暗代替,忽諸暈了過去。身旁滿是被他倒下去後嚇到的金兵,驚慌吵嚷, 亂成一團, 若非有人去探完顏蒙適的鼻息, 隻怕接下來就要有人慌亂之中喊一句:“蒙刮孛堇已死!”驟時, 這餘下剛穩定下來的金兵,不炸營也得炸營了。

有金兵看著滿地屍體,去問金兀術:“那些賊子屍身如何處理?”

金兀術盯著部分玩家的屍身,似有些倦怠地半合了眼眸,久久不言。

“是拿去喂狗還是堆京……觀……”那金人覷著四太子臉色,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已不敢出聲了,一顆心七上八下地跳。

金兀術轉過頭,眼風如刀:“將他們按照宋人禮節好好安葬,莫要動甚小心思!”

*

這邊金營幾乎看不到還昂首的金兵,那邊,河北義軍簇擁著玩家們,一路歡呼著回了駐地,又在玩家們強烈要求想回去他們自個兒的營地——滑州城後,拎著武器,護送玩家們回了滑州城。

滑州城門緊閉,城牆上時刻都有人巡邏,觀察周邊情形。如今冷陽西下,陸宰立在牆頭罵:“這群匪徒怎還不回來,百姓時不時來這邊問一句,今日冷清城牆都熱鬧得成菜行了。”

他身旁放了一大缸水,水麵忽兒開始劇烈搖晃,陸宰臉色一變,驀忽轉身,“咚——”鼓聲震天。

“騎兵咳咳咳咳——”他喊到一半,胸口悶疼,隻能停下喊聲,用力擂鼓。

比鼓聲更大的是牛角嗚嗚的響聲,聲音從遠方來,騎兵轉瞬而至,領頭的少女口中咬著經過處理的牛角,旁邊的少年站在馬背上揮舞雙手,笑容滿麵:“符鈞!是我們!開門啊符——嗷——”

少年從馬背上滾了下去,骨碌碌滾了好幾圈,敞開四肢,肚皮朝上。駭得他身旁將士打扮的人勒馬急停,連忙下馬將他扶起來。

陸宰:“……”

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湧了上來。

很好,是這群人沒錯,也沒有被金兵挾持,看來是成功……

陸宰腦子一震,身體一晃,險些從牆頭上再下去栽下去。他扶著牆慢慢坐下,城門打開,少男少女們歡快地衝了進來,熟練地大聲打招呼——

“王娘子我回來啦!”

“十六婆!有沒有放涼的熱水!”

“張叔我跟你說,我可是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為探囊取物,我大吼一聲,那金賊四太子就摔下了馬!”

陸宰看過去,便見出去前還幹幹淨淨的少年們,臉上身上多了破損的地方,白淨的臉蛋髒了血汙,隻有笑起來時,牙齒還是雪白的。衣衫皺了,破了,髒了,就連一些人的手臂都好似被折了,歪歪斜斜垂在身側。

但是……

陸宰輕輕笑了起來。

能活著回來就好。

*

“快快快!上菜!上肉!”

“打了一場戰,累死了!”

“對對對!”

“上酒!”

說上酒的那個被其他青霓震驚扭頭盯:“你喝酒?”

我們之中出了一個叛徒!

那個青霓連忙搖頭:“不是我!是給他們喝的!”

手一指,視線就轉到河北義軍身上。

義軍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笑著:“小壯士居然不吃酒!”

“還是一群小娃娃呢!”

“哈哈哈哈——”

但是就是這樣一群小娃娃,在戰場上衝殺,去了五十人,回了三十七人。

“小壯士,俺敬你們一碗酒!不用,你們不用回酒,讓俺敬就行了!”

“我也來!我也敬小壯士!”

酒水一**,入了喉腸,話匣子就打開了,那些義軍嗡嗡吵吵。

“義士可真是英勇啊,小小年紀就敢闖金賊營寨,那麽多金賊都奈何你們不得,俺真真打心眼裏佩服!”

“大纛旗呢!我和金賊打了那麽久,還是第一次摸到他們的大纛旗呢,了得!太了得了!”

“小種經略相公你們曉得不,俺就是小種經略相公帳下的,俺隨著他打過葫蘆河……嗚嗚嗚嗚……”

“你哭甚?”

“要是小種經略相公能見著小義士們,就不會因朝廷專心講和,悲憤交加,心裏那口氣咽不下去,死了。他見著小義士們便是千軍萬馬中亦能殺出來,就會為他們的英勇叫好,棄了朝廷的官,來河北一心一意殺金狗!”

提到一心講和的朝廷,席中眾人熱切的氛圍一冷,火燭的光明亮了大堂,將地磚照得如同琉璃,映著不知是誰捏緊的拳頭和幾欲瞪裂的眼角。

須臾,便有人打著哈哈:“吃酒吃酒!朝廷如何和我們沒關係,我們隻顧著自己心意,殺金賊就是了!這裏都是殺金賊的好漢子!”

女性青霓們就不滿了:“隻有好漢子?”

那人連連告饒:“哎呀!叫我這張破嘴,壞了情分,小姑子們也是巾幗!”

另外一人笑道:“何止巾幗,尤其是這位姑子,單槍匹馬把金賊的大纛旗搶來,天下男兒哪個比得上!俺最佩服你!”

被NPC當麵誇,十三歲的青霓一點也不客氣:“我也佩服我自己!”

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不謙虛的國人,那人呆木頭似看了十三歲的青霓幾息,拍著桌子大笑:“就要這樣!就要這樣!你這樣的少年英雄,合該被佩服!”

“俺姓傅,單名一個選字。”那人喉結動了動,眼中亮著光:“你們是真正想要抗金的人,俺手下有兩三千人,再加上一個俺,你們要不要!”

【滴——】

【恭喜玩家為尚未建好的聖城招募進一批新居民,獲得母神好感度30點。】

十三歲的青霓眼睛一亮:“要!當然要!”

傅選用一種謹慎又躍躍欲試的目光看著玩家,欲要開口和他們討論宋金現在的形式,還有他們抗金積累下來的經驗,試圖互通有無,共同進退。

十三歲的青霓一把拉住他的手,視線熱情得幾乎要把他燒穿了:“你……”

少女的手柔若無骨,完全感覺不出來就是這雙手,硬生生撕破了金兵的驕傲,打了他們的四太子,搶了他們的大纛旗。

傅選笑了。

他此刻完全沒有什麽男女有別的想法,滿腦子隻是:這是要展現上位者的求賢若渴,要與他述說追求與豪情壯誌,要與他把臂同遊嗎?如果是這樣的主公,他願意拜服。

少女眼睛亮亮:“你能說一聲退出滑州城嗎?”

傅選:“啊?”

“勞煩勞煩!”

傅選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說了:“那我……退出滑州,不加入了。”

少女眼睛更亮了:“我現在誠摯邀請你加入滑州城!”

這樣就可以刷好感了!

好耶!

加入,退出,加入,退出,無限刷好感!完美!

傅選迷惑不解:“好、好的?”

十三歲的青霓充滿期待等著係統提示音。

一秒兩秒三秒……係統一點動靜也沒有。

“嗷——”十三歲的青霓垂頭喪氣趴了下去:“不行啊……”

傅選看著少女突然蔫巴下去,手足無措了:“這……怎、怎麽了?”

怎麽突然就這樣了?救命!為什麽他完全連接不上新主公的思路!

陸宰慢慢放下酒杯,瞥了懵逼的傅選一眼,身為前輩,微妙地發出一聲:“……嗬。”

傻了吧!發現跳坑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