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官員應該做的嗎?

這確實是官員應該做的。

可……這又怎麽會是官員應該去做的呢。

數十年間——不, 古往今來,他隻看見過這麽一次。就是麵前這一次!

刹那間,陸宰心頭那片鏡湖**漾, 幾乎要將胸腔撞碎。

他張開嘴, 幾乎想說什麽了,不過, 到底是心懷顧慮, 他怕這些是麵前土匪給他特意做的戲。

“你們……”

陸宰閉了閉眼,待心湖平靜, 才道:“如果你們想要拉起一支軍隊, 要牢記兩點。第一, 不能要老兵油子,越新越好, 越沒有經驗越好。第二,吸收勢力越底層越好, 若是收納匪徒、叛軍, 將領頭殺了,留下那些看上去過得不太好,不受重用的人。”

玩家們驚訝:“你要給我們出謀劃策了嗎?”

陸宰僅是深深看了他們一眼, 抱著兒子陸遊轉身就走。

“好奇怪的人, 他到底是願意幫忙,還是不願意幫忙呀?”

“不管他了, 走!挖井去!到時候要守城,城裏沒有水怎麽行!給每條街的百姓都挖一口井吧, 這樣他們打水也方便!”

有玩家買了一大袋豆子, 借了很多戶人家的碗, 將碗口倒扣, 豆子放幾粒在碗裏,放一晚上,第二日掀開碗一看,如果豆子膨脹,從這個地方往下挖,就一定能挖出井水。

就在玩家們埋頭找挖井地點時,趙構那邊也收到了滑州知事‘死諫’的消息。

“反了反了!都反了天了!”

趙構私下裏隻能無能狂怒,拔出劍四處砍柱子,劍刃在柱子上劃出白痕,叮叮當當聲音響徹大殿,既不敢去砍金人,也不敢衝去滑州砍惹他生氣的知事的一家子。

“誰都能上來就是死諫,朕這個天子還做不做了!”

康履這個宦官擦擦汗,腳步輕輕地上前,半哄騙半恭維好半天,才讓趙構借著這個坡把驢下了。

“也得是朕這般明君,方能容許他們一而再再而三挑戰君威,不然……哼!”

康履笑著哄人:“大家闖金營,在金賊麵前怡然不懼時,那些賊廝尚不知在哪兒悲春傷秋呢。細皮嫩肉的,一看就知不曾當過兵,殺過金賊,隻知以死相逼大家!好叫大家知曉,在履心中,這種人算不得奢遮,也算不得忠君,隻是一群小人罷了。”

趙構被哄得眉開眼笑,麵上霽色盡數退去:“依你看,這事要如何處理?”

“這回隻有一人,鬧不大,也沒人去鬧,按下去便是。”

“好!就這麽辦!”

“還有來報信的人……”

趙構不說話,隻使了個眼色,康履便收斂了表情,沉沉點頭。

新“死諫”的人沒能濺起水花,就連來報信的人……也似乎是收了賞錢走了,再沒人見過他,他內人尋了幾個月,沒找到蹤跡,便也放棄了尋人,隻當他跑南方避難去了。

*

“不對啊!”

十四歲的男青霓振振有詞:“這井水怎麽會沒作用呢!井水會恢複法力值啊,魔獸就是這樣的!”

其他青霓把人推開,齊齊湊上去,一人捧一口水喝。

“讓我喝一口試試!”

“我也來!”

“水還挺清甜的。”

“畢竟是井水。”

“但是真的不回藍誒……”

“我們有藍嗎?”

“好、好像沒有?”

“呼——呼——也沒回體力,我剛割完半畝地的草,灌了一碗水也沒有恢複體力。”

有男性青霓不信邪,再次猛喝了好幾口,瞬然,肚子好似出現了異樣感。他驚喜:“來了!”

“什麽!來了嗎!”

“難道不是恢複體力!是技能點?還是加屬性?”

“是……”

日光朦朧,男性青霓眼中逐漸浮起了淚光。

其他玩家大為震驚:“難道是加幸運值嗎!還是直接升五級!”

“快讓開!廁所!廁所在哪裏!”

這一刻,男性青霓仿佛身上的防禦基因被換成了敏捷基因,一下子就躥了出去。

其他青霓:“……”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喝生水拉肚子?”

“雖然全息遊戲號稱第二世界,但……也沒必要在這種搞真實……吧?”

“既然這種地方真實,古代人多夜盲症,是不是也會有?”

“問問去!”

這一問,發現確實是這樣,家境稍微好一點點的人家還好,可以經常吃到動物肝髒,窮人家就沒那麽奢侈了。

十九歲的衣衣:“如果我沒記錯……金人似乎是漁獵民族?”

八歲的衣衣:“對,這個我也記得,什麽魚蝦蟹貝都在他們食譜上,他們不缺維生素A,不懼夜戰。”

相較而言,宋人就差了很多。肉食者很少上戰場,貧民又不太吃得起肉,就算古代時常有夜戰,基本上賭的也不是夜裏能殺多少人,而是能不能把對手搞營嘯。

營嘯之後,對方八成傷亡都是夜裏自己人互砍、互相踩踏帶來的。

十九歲的衣衣:“所以……金人對普通宋人的夜戰能力,心裏很有數對吧?”

八歲的衣衣愣了一下:“應該?”

十九歲的衣衣露出了一個好像很是純真質樸的笑容:“你們聽說過鬆針水治夜盲症嗎?”

*

滑州城附近山上就長有馬尾鬆,玩家們將鬆針葉摘下來,放在大鍋裏煮,煮一個多小時——角色|界麵有時間,為了方便玩家,除了十二時辰外,還有二十四小時的圖標。

“喝熱水啦!免費喝熱水!是鬆針水,雖然苦,但是喝個六七天,七八天,晚上就不會看不到了!”

玩家們如法炮製,將一桶又一桶鬆針水搬上木板車,挨家挨戶去敲門。

“真的,免費!不要錢!喝六七天晚上就能看到了!你看,我們騙你做什麽,連燒水的柴都是我們自己出的,來喝幾天試試?反正不要錢。”

對方還是很遲疑,沒親沒故,怎麽會有人白白對他們好?

十九歲的衣衣上前一步,露出笑容:“不就是一些熱水嗎,多大點事,別計較那麽多了,來都來了,喝一點唄?”

“多大點事”“別太計較”“來都來了”……

開門的婦女渾身一震,好像被什麽奇怪力量蠱惑了:“那……那就來一點?”

“好嘞!給你,放心!碗可幹淨了!我們刷了三遍!”

到了下一家。

十九歲的衣衣:“我們還是孩子,我們那麽努力,能不能看在我們麵子上喝一碗試試?”

“也、也行?”

再下一家。

“我知道的,大家都不容易,你們也怕被騙。但是,我們沒有惡意,郎君將心比心,若是郎君想要做些好事,卻又處處受猜忌,心情會如何?退一步講,就算我們有惡意,頂多也就是捉弄郎君一下,讓郎君吃些苦水……”

“確是我小人之心了,實在對不住,煩請諸位給我盛一碗吧。”

……

“都在酒裏!不對,都在鬆針水裏!幹!”

“幹!”

……

全程,十九歲的衣衣口若懸河,其他青霓從目光滯呆到習以為常,順帶給十九歲的衣衣投去敬佩的目光——

這人現實中是搞推銷的吧?

十九歲的衣衣笑著說:“哪裏哪裏,過獎了,其實也有大家的功勞,要不是之前大夥兒給各家劈柴、挑水,關心他們有沒有洗澡,也沒那麽容易讓他們鬆口啊。相比較而言,我隻是稍微外向了一點,算不得什麽。”

其他人回頭看了一眼木板車。

上麵好幾桶鬆針水全送光了,一滴也沒剩。

——這叫稍微外向了一點?

十九歲的衣衣笑容滿麵地轉移開了話題:“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麽?一直積累物資嗎?也不是不行,但是一天兩天還好,多了,我們也不能做完日常就無所事事了吧。”

“這倒是!”其中一個青霓說:“所以我想好了,我要組個隊,回頭去城外麵刷刷遊**的金兵之類的,升升級。”

又一個青霓說:“我打算試著多砍砍樹,搬搬石頭,我是力量基因,說不定多做一些力氣活,能夠增長力量。”

“我準備去釣魚。”

“我準備到處走走,看看風景,我是風景黨。”

十九歲的衣衣想了想:“那我去把宗澤綁回來吧。”

“嗯?!”

“隻攻略一個謀士進展太慢了,多攻略幾個更有保障一點!你們玩兒攻略遊戲,隻一對一刷好感到結局嗎?”

“咳咳。”

遊戲玩家們頓時發出歡笑聲。

*

“阿郎。”

仆人敲開陸宰書房門,注意著主人臉色,小心翼翼地說:“那幾位……郎君娘子前來拜訪。”

陸宰愣了愣。

“他們怎麽來了?”

正要讓仆人聲稱自己不在家,那一句“這不是官員應該做的嗎”從腦中閃過,話到嘴邊,陸宰鬼使神差道:“請他們進來。”

如果是要問策,他……也不是不能幫一幫。

隻是看在百姓份上幫一幫而已!他可沒有想過認他們為主!

……

“你們讓我教你們怎麽綁架宗留守?!”

陸宰疑心自己聽錯話了。

“對呀對呀!”

青霓們眼睛亮晶晶盯著他:“勞煩了!我們真的很需要他!”

“……”

陸宰:“你們知道東京有多少兵馬嗎!你們知道宗留守失蹤後,有多少人會找他嗎!你們知道就你們這一百人,還不夠十萬大軍塞牙縫嗎!”

青霓們理不直氣也壯:“不知道!但這不是謀士該考慮的問題嗎!”

“……”

陸宰覺得自己拳頭硬了。

MD,這群智障!他陸宰今天就是從滑州城城牆上跳下去,被他們綁到天涯海角,他也絕對!絕對!不要輔佐這群坑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