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了一圈, 有幾個玩家心理素質不太行,已經開始低頭蹲牆角, 背景是一片陰雲。

一群小年輕,沒幾個會打仗,偏偏對宋朝曆史還不熟,想找條大腿抱都找不到。

“嶽大佬嗚嗚嗚嗚,嶽武穆,您到底在哪裏啊!”

“啊欠!奇怪,昨夜著涼了嗎?”

嶽飛高抬起手, 陽光虛幻地照在那指骨根根分明的手上, 他眯起眼睛, 望著前方軍營, 大踏步上前:“聞得張招撫有雄情壯誌, 預備收複‘兩河’之地, 如今正招募兵馬, 某不才, 願做個小卒,過河複我河山!”

被奪職就奪職了,就算沒有任何官身, 他也依然能報國!

*

嶽飛找上了張所, 玩家們也盯上了宗澤。

“就算找不到嶽大佬,我們還可以找別的大佬!”

一個衣衣搓搓手,提議:“你們知道宗澤不!現在守著東京那個,他也是大佬啊!我們把他綁過來給我們出謀劃策吧!”

其他衣衣頓時舉雙手雙腳讚同。

先把人綁了,至於宗澤願不願意被他們這樣對待, 會不會幫他們……慢慢磨嘛!刷NPC好感度而已, 就當玩乙遊嘍!如果刷不上去就刷不上去, 大不了繼續莽!

玩家百無禁忌,無所畏懼,他們鼓搗了一下滑州知事府,就開始有模有樣地發布命令,不需要半天,整個滑州都清楚知事換人了。

然而,詭異的是,沒有人去上報朝廷,也沒有人反抗,他們隻靜靜觀望著,頂多猜測一下這一任知事能做多久,下一任究竟是金人還是宋人。

兩名玩家自告奮勇當了門房,非常散漫地坐在門檻上。陸宰聽說滑州主事換人了,還是被一群匪徒強占的,便過來拜訪,正看到左邊那個門房還抓撓起了小腿。

看上去好像很不靠譜啊!

下一息,陸宰凝重起了臉色。

這些人都是凶徒,隨時可以暴起殺人,怎麽會真如表現這樣簡單呢!

別看他們現在散漫,說不定那滿身破綻的坐姿,是一種偽裝呢!他們在故意做姿態,好讓人輕視,放下防備心!

一定是這樣!

陸宰掩唇低咳了幾聲,用手帕擦去血絲,慢慢走上前:“在下陸宰,曾為京西路轉運副使、淮南路計度轉運副使,聽聞有英雄在此,特來拜見。勞煩二位通報一聲了。”

那兩個玩家瞅了他一眼,其中一個撓了撓頭:“陸宰,這名兒有點耳熟啊。”

陸宰半垂下黑似鴉羽的睫毛,顯得極為溫順恭謹,心跳聲卻激烈地敲打著他的胸膛。

難道麵前這人在東京見過他?

還是開封保衛戰時他也在現場?

亦或者,他自靖康元年,開封保衛戰後落職,退居鄉裏,這人曾在鄉中見過他?

該不會有什麽變故吧?

聰明人的腦瓜子一轉就是三變,殊不知笨蛋僅是隨口一說,轉身就進了院子。

很快,陸宰便被放了進去,待推開大堂門後,他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氣。

堂上擠滿了人,三五十個,一雙又一雙眼睛幽幽盯著他看,臉上還沒什麽表情,像極了一屋子人偶。

玩家們在私聊框裏密聊——

“這人誰啊?”

“說是叫luzai,也不知道是哪個lu,哪個zai。”

“不認識,他來幹什麽的,難道是來給叛徒出頭?”

便有玩家大大咧咧開口:“是要報仇嗎?”

沙權就是那個滑州知事。

陸宰精神一震。

來了。

佯裝沒有心機,實則在掂量他成分!

陸宰麵色和善:“那滑州知事倒行逆施,使滑州百姓遭受浩劫,某又如何會與他報仇?某來此,是特地為諸位大王獻上一場富貴。”

接下來,如果這些人大喜,他就給他們分析利弊,勸他們去歸順宗澤,成為官兵。如果這些人無意,他也可以危言聳聽,大聲來一句“大王危矣”,對方必然會質問他哪裏有危險,他再……

“噢,不是來報仇的啊。”

“散了散了,沒有經驗,連任務發布都沒有,我先去山裏打獵了,今天的糧食任務還沒有完成。”

“我繼續去清理府庫。”

“還以為是什麽有意思的劇情呢。”

在陸宰目瞪口呆之下,玩家們三兩下就散了,從他身側直接走過,沒有大喜,也沒有疑惑,直接就走了!

陸宰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怎麽會這樣!這些逆賊就不關心他們前路如何嗎!他們可是殺了一州知事,朝廷命官啊!

那個之前說他眼熟的門衛一路走一路皺眉,還時不時回頭看他一眼,嘴裏嘀咕:“陸宰……陸宰……”

走著走著,那門衛腳步一頓,興奮地向他衝了過來:“你是陸宰?你是不是有個兒子叫陸遊?”

陸宰倏地繃緊了身體。

認識他不稀奇,認識他兒子就古怪了。

“媽耶!”

玩家驚叫一聲,陸宰被嚇了一跳,腦子還沒開始動作,就懵逼看著那門房轉身往外衝,扯著嗓子喊:“回來!你們快回來!出大事了!”

十四歲的男青霓探頭:“怎麽了!開飯了嗎!”

“額,還沒。”

“哦。”

十四歲的青霓轉身就要走。

“等等等等!”

“別一驚一乍的!顯得我們很沒逼格,很掉價。”

“陸遊他爹來了!”

“什麽!”

一群往外走的人立刻又呼啦啦轉回去,衝過來的風直接把門房玩家兩邊頭發都吹飄了。

陸宰滿臉恍惚。

他周圍是一群人,聲音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環繞。

“(⊙o⊙)哇,陸遊他爹誒!”

他的袖子被摸了。

“你兒子真的是陸遊嗎!”

他的手被人抬起來,特別稀奇地摸骨頭。

“這個手抽過陸遊沒有啊!我跟你說,詩人是個不歸路你知道嗎,以後你兒子念一首詩,你就抽他一次,一定不能讓他寫詩,這是為廣大中小學生做貢獻!”

還有人直接把他舉了起來。

“(⊙o⊙)哇,陸遊他爹好輕啊!比我之前扛的米袋還輕!”

陸宰:“……”有病在身,身嬌體弱真是對不住了。

“讓我抖一抖!”

陸宰臉色大變。

其他青霓連忙七手八腳把人搶救下來。

“住手!”

“我們還要去見陸遊呢!”

“你傻啊,綁宗澤太難了,不如綁陸遊啊!你把陸遊他爹晃出毛病了,萬一陸遊恨上我們怎麽辦!”

陸宰:“……綁?”

青霓們目光灼灼盯著他:“你家在哪!”

“……”陸宰深呼吸一口氣,“還請大王隨我來。”

他家很輕易就能打聽到,與其他拒絕了被囚禁起來,這些人往他家衝過去,造出惡果,還不如他將人帶過去,說不定還能用身體阻攔一下人。

“雖不知諸位從哪兒聽到犬子姓名,但犬子絕不是諸位想象那樣……”

“你不懂!沒人比我更懂陸放翁!”

“他可牛逼了!”

“牛……牛就牛在鐵馬冰河入夢來?”

“還有家祭無忘告乃翁!”

“說起來陸遊懂軍事嗎?”

“唔知吖,反正肯定比我強。”

“加一。”

陸宰苦笑著:“你們一定是找錯人了。”

沒人理他,依舊在興致勃勃討論。

陸宰歎了一口氣,走到家門口,開門,對下人吩咐:“將三哥兒抱出來。”

青霓們:“……抱?”

他們有了不祥的預感。

然後,一個小娃娃被下人抱了過來,他在下人堅實臂彎中,對青霓們露出天真單純的笑容。

陸遊,陸放翁,今年兩歲。

*

“我抱到陸遊了!”

“快!拍照留念!”

青霓一號抱起兩歲的小陸遊,比了個剪刀手,然後遞給了青霓二號,青霓二號也比了個剪刀手,遞給了青霓三號,青霓三號啃了陸遊肥嘟嘟肉乎乎的臉一下,還不忘比剪刀手,遞給了青霓四號……

陸宰茫然了。

他們這是在做什麽?

小娃娃陸遊以為這些大哥哥大姐姐在陪自己玩,在被一個玩家抱一下 ,又遞給下一個玩家時,咿呀咿呀地笑,還高興地拍起了手掌。

玩家比了個剪刀手,係統內置相機立刻拍下照片,他馬上歡呼:“我和放翁合照了!他還在笑!他心裏有我!”

陸宰徹底放棄了所有機巧心思,隻心疼地看著不知道自己在賊人手中走了一遭的兒子,然後直白開口:“諸位大王,犬子才兩歲,必不是各位想要找的陸遊,應當僅是同名同姓,可否……”

玩家爽快地把陸遊還了回去。

陸宰抱著兒子,一副失神模樣。

就這麽還回來了?不是打算拿他兒子威脅他?

“啊啊!”小陸遊揮舞著胳膊,向著青霓們要抱抱。眼睛亮晶晶。

還、還想玩!

陸宰立刻緊緊抱著兒子,冷酷無情地把他胳膊塞回自己臂彎裏,他以為事情就這麽完了,頓了頓,抬眼注視著麵前這群人:“諸位此番殺了朝廷命官,朝廷遲早會察覺,不如去東京投奔宗留守……”

“不用!我們有別的想法了!”

十四歲的男青霓喜笑顏開:“我們都商量好了!”

陸宰:“?”

你們一直在我麵前,也沒私底下去交談,什麽時候商量的?

然後,這群人又把他圍了起來。

陸宰:“??”

十四歲的青霓一揮手:“小的們!綁起來!帶回去!”

陸宰:“???”

“衝啊!”

“住、住手!你們這群土匪!我——”

玩家們:陸遊沒了,把陸遊他爹留在這裏是一樣的!

他們有謀士了!

Y(^o^)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