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婢, 可能沒人會想到，我也是真的不舍得山鬼離開。”
李世民忽然開口。
長孫皇後驚詫地抬眼看過去。就見李世民背著手在遙望遠方，黑夜之下, 城郭隻能窺見朦朦朧朧一線輪廓。
這裏沒有外人，李世民便也放心和長孫皇後傾述自己的想法：“我一開始確實是衝著山鬼手裏那些好處前去親近，然而，都相處一年了, 盡管祂總是逗弄我，還喜歡故意說出一些事，讓我心驚膽戰，可我也能找祂喝茶, 向祂抱怨魏征太嚴苛, 絮叨國庫裏總是缺錢，交流長安裏發生了什麽事, 夠不夠有趣, 交情交情, 那必然是付出了真感情, 才能去相交——私心裏, 我把山鬼當朋友看。”
李世民想, 他還準備帶山鬼去玩很多東西，去馬場裏跑馬，去賭坊裏看人賭錢, 鬥蟋蟀、鬥雞也很有趣，看人踢球或者觀蚩尤戲，他們能賭哪邊輸哪邊贏, 華燈花鳥他都懂鑒賞, 還可以打獵給山鬼看, 炫耀自己的箭技。
不就是喜歡玩鬧嗎？他也喜歡玩，他還很會玩。必定能讓山鬼在大唐留下一段快樂回憶，回去山林時，想起大唐，想起他李世民就很開心。
但是，山鬼要離開長安，去漠南。
李世民不太高興，對著長孫皇後嘰嘰歪歪，像極了小企鵝憤怒拍打冰層。“漠南哪裏好玩了！哪裏好玩了！就一片草原，一開始看很漂亮，住久就無趣了，才沒有長安雍容華貴！”
長孫皇後哭笑不得，安撫他：“山鬼隻是貪新鮮，城池有城池的端莊，草原也有草原的隨性，或許……二郎你可以親口去問問祂，還來長安嗎？”
“這個好！我明日就去問問。”
第二日，李世民等到午後東西二市開門，特地去找胡商高價買了一壇葡萄酒，想了想，又逛了一圈西市與東市，買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一並帶去滋味樓。
他左挑挑右揀揀，此時竟已是黃昏，李世民踩著漫天紅霞進了門，後麵還有一堆人，手裏抱著大包小包。
青霓坐在樹上，垂眼看到這一幕，陷入了沉思。
“陳碩真！”她揚聲。
小女孩從後院裏掀開簾布鑽出來，不知道玩了什麽，胳膊腿兒並腦袋，都沾了一些泥。臉紅撲撲地，很是不好意思，“主家，我……”
山鬼指著大門，“關門送客。”
“哎？”陳碩真多多少少露出詫異之色，“送、送客？”
李世民行動凝滯，一時間前進也不是，出去也不是，臉上流露一抹尷尬之色。不知道自己是哪兒惹到山鬼了。
隨後，便聽得山鬼語中帶笑：“再領他們走後門進來。”
當然，鑒於在古文化中，走後門代表著輕視，視其地位卑微，山鬼也沒真的關大門，讓李世民轉去後門進來。李世民從山鬼那兒得知走後門代表著帶著禮物上門求人辦事，自知受到調侃，啼笑皆非。
“是啊，我前來，正是欲‘走後門’。”李世民開玩笑，“不知足下家中後門，可願意為世民敞開？”
山鬼嗅嗅鼻子，聞到一股柔軟香甜，有花香，有果香。走了過去，食指穿進繩孔中，徑直挑開包裝，還沒看那是什麽，回首笑望李世民，揶揄道：“先讓我看看你的意思，不夠意思那就沒什麽意思了。”
中華文化博大精深，現代人尤其玩得出彩，震得李世民感覺自己前麵二十多年白上學了。
李世民心中無限感慨：這幾個意思……好有意思啊！果然還是山鬼這裏有趣！
他也走過去，接著山鬼話語，“放心！絕對夠意思！我挑了一個下午，心意滿滿！”
李世民並非哪個價格昂貴就買哪個，所謂投其所好，青霓眼前出現了九連環、魯班鎖、土偶兒、撥浪鼓，竟然還有一種類似於陀螺的玩具。
還有不少漂亮花卉，無所謂珍不珍貴，夠漂亮就搬來了。
最後，是一壇酒。酒味淡淡，一股果味壓在上頭。
李世民介紹：“這是葡萄酒，於西市供不應求，頗受追捧。”末了，又笑著加上一句：“我也很喜歡，若是能得到他們酒法就好了，我一定要在宮中多種葡萄，親自釀酒。”
山鬼輕輕敲擊了一聲酒壇，側頭看到李世民眼巴巴瞅著那壇子酒，又是喜愛又是不舍，估摸著掏私房錢出來買葡萄酒，也就舍得買這麽一壇。
“我不愛喝酒。”
李世民眼睛陡然亮起。
山鬼覺得很有趣，語氣一轉，故意道：“不過，既然是秦王一番心意，我便留下吧。”
李世民戀戀不舍：“那……你喝嗎……”
山鬼：“不喝，擺著好看。”一根藤蔓便伸過來，輕輕鬆鬆抱起一壇酒，放上多寶閣。
山鬼說得輕巧，李世民一想到這樣一壇好酒，隻是用來擺著好看，心就痛了起來。忽然聽得好幾下叮當碰撞聲，抬頭去看，山鬼正往每一桌的小瓷碗裏丟東西，方方正正，白得像冰塊，卻又不是冰塊，冰塊聞起來沒有甜味。
李世民揀了一塊塞進嘴裏，嚐到滿嘴甜味道，沒忍住咂咂嘴，竟甜得有點想哭。
陳碩真小聲說：“陛下，這是提供給客人的。”
李世民驚訝：“每天都有糖嗎？”這麽甜，這麽剔透的糖？
陳碩真搖頭，“每天都不一樣，昨天是梅子，前天是西瓜，有天有，有天又沒有，隨主家心意。”
李世民屁股往吃過糖那桌座位上一坐，拉長了嗓音：“好徒兒，上——菜——”
陳碩真：“陛下想吃什麽？”
李世民：“有新菜嗎？”
陳碩真想了想，搖頭。
李世民便隨便報了一道肉菜，外加一份湯水。
聽到李世民問新菜時，仗著去了轉角，沒人看見，青霓一拍腦子，“我就說忘了什麽。”
她打開係統麵板，上麵新任務擺在那兒很久了，青霓就是一直懶得做。
【任務七：食神大人已經很久沒有為滋味樓引進新菜了，請不要忘記初心呀。現在，請用廚房空間學會一道新菜吧！】
【任務獎勵：？？？】
青霓吐槽：“還打什麽問號啊，不就是隻有廚具升級券嗎？”
係統困惑：“奇怪了，以前不這樣的啊，我打個申請去問問主係統。”
幾秒後，主係統回複來了，“哦，沒事，我之前忙著事兒，順手隨便翻翻，發現你們這兒有個BUG，順帶給補上了。完成任務就可以提取獎勵補償。”
青霓和小樹苗對視，臉色都有些古怪。
BUG？什麽BUG？難道是指青霓裝神弄鬼，沒有提升廚藝卻完成任務的事？
也不對啊，如果是這樣，怎麽也稱不上“獎勵”和“補償”吧？
青霓：“我這就去學新菜，看看怎麽回事。”
做什麽呢？
“係統，你知道為什麽古代平民很少養豬嗎？”
“因為沒閹過？肉騷？”
“什麽啊，豕和豚這兩個字就說明了老祖宗早就懂得養豬要閹割了。禮記裏說過，沒閹割過的豬皮厚毛粗，稱呼為‘豕’，閹割後的豬肥壯長膘，稱呼為‘豚’，這種方法很快流傳於民間，當然，流傳歸流傳，民間大多數人根本沒辦法對豬進行閹割。”
“為什麽？這不是都知道養豬閹割了能長膘嗎？”
“養豬廢糧食。現代養豬有飼料，沒有飼料，還能給吃剩飯剩菜，喂玉米麥麩，喂米，喂芋頭，古代貴族還好，平民能有這些東西喂豬，他們就不能叫平民了。”
是，閹割了，豬肉不騷，還能長膘，問題是，光閹割不行，你還得喂啊，古代給豬吃的東西是豬草，是米糠——如果百姓還剩有米糠。營養濃度低，吃得就要更多，往往要養一年以上才能夠出欄。
“而且，隻用單一食物喂豬，比如玉米和稻穀，每增重一公斤消耗玉米或稻穀六到七公斤，你說，平民哪來那麽多糧食養豬？值不值當這種事情，他們自己心裏有數。”
係統遲疑：“潲水？”
青霓麵無表情：“在古代，那是人吃的。爭著吃，大戶人家的潲水，還是貧民眼裏的搶手貨。”
係統驚奇：“宿主，你對養豬居然還能有心得？”
青霓沉默了一下，發出感慨：“不是我，是公子扶蘇，他研究養豬養了一輩子。”
哪幾種糧食混合起來喂豬，能讓豬長肉快。
怎麽喂養比較容易長肉，豬一天吃幾頓，是頓頓都要喂飽，還是餓一餐，飽一餐，或者每一頓七分飽？八分飽？
投料順序究竟是先粗後精，先稀後稠，還是先精後粗，先稠後稀，還是別的順序。
豬舍布局朝向，采光通風等條件，要怎麽布置才能對豬生長有好處。
豬養到多少斤是高峰期，必須出欄，否則增重效率將降低，生長緩慢，乃至停滯。
還有什麽大小豬要分開養，小豬冬天出生容易凍死，盡量避免母豬冬日生育，什麽南方豬味酸冷，北方豬肉甘，都是總結出來的經驗。
得益於扶蘇，當時有句話叫——秦中之豬甲天下。
好好一個繼承人一心養豬，氣得秦始皇抽斷了三條粗鞭子，最後也隻能由他去。
“可惜我當時沒想過會再穿越，也沒關注過他研究出來的那些數據。扶蘇倒是送過一本手寫的養豬手冊給我，我稍微翻過幾頁，沒耐心看，就放進我上一個係統的倉庫裏了，和它解綁時，也沒想起來問它要。”
小樹苗搔了搔腦袋，“我好像在哪裏看到過什麽養豬手冊來著？”
青霓：“……嗯？”
“你等等！”小樹苗翻自己的倉庫，終於從一堆戀愛本子裏，翻出壓在最底下的一本明顯是由人手寫的裝訂書，“……是不是這本？每一頁頁腳標注頁數，都是用梅子做底畫，梅子中央寫著一二三四五？”
青霓看著小樹苗，小樹苗看著青霓。
青霓：“……”
“……說起來，這麽久了，我還沒問過你係統代號是什麽吧？”青霓小心翼翼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