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要開口了。
李靖：“等等！勞煩足下稍等片刻！”
山鬼微微揚眉。
李靖：“陛下, 能否賞臣一顆護心丸？”
其他大臣恍然大悟，“陛下！我們也想要！”
尤其是某些性子躁烈的臣子，心頭突突, 感覺自己隨時能一口氣沒緩上厥過去。
李世民摸了摸自己袖子裏所剩不多的保心丸, 忍痛：“藥師一顆, 玄成一顆, 玄齡一顆，克明……克明之前有一瓶了……”
他挨個分過去, 重點關照年紀大, 受不了打擊的臣子。
李靖把護心丸攥在手裏, 深吸一口氣, “勞煩足下繼續了，二十五萬兵馬, 然後發生了什麽？”
山鬼：“和談還沒有徹底談下來, 哪怕有援軍，朝中大臣亦是皆支持議和。”
驍衛將軍段誌玄一拍桌子，氣得怒發衝冠：“滿朝文武, 就沒有血性男兒嗎！你他娘的又不是打不過！二十五萬軍馬！再打不過，城總能守住吧！”
當皇帝的麵爆粗口，理論上是要治個禦前失儀, 然而該彈劾他的禦史全部充耳不聞，其他官員也權當沒聽見。畢竟，他們有預感，說不準到時候他們也要罵出聲, 何必為難同路人？
李世民這個皇帝更是：“說得好！”
得, 人皇帝自己都不在意, 他們更不用當惡人了。
李世民轉頭看向李靖, “藥師，你打不打？”
李靖毫不猶豫：“打！”
小樹苗有些詫異，偷偷對青霓說：“我記得李靖不是很會明哲保身嗎？聽說他在李世民手下，立下赫赫戰功後，晚年憂譏畏饞，怕得睡不著覺，每天府門大敞，讓路過的人都能看到，以免有人誣告他謀反？”
“唔，李靖晚年不敢關門這事我不太記得有沒有了，一時間想不起來是正史還是野史，好在李靖是什麽人我記得。他會明哲保身，但也會忠君愛國，當初得知李淵他們要反隋，沒有半分遲疑就前往長安，想要告發李淵。”
當時他倘若被李淵抓到就是一個死，而且李淵是隋煬帝親戚，拿不出證據，空口無憑，別人信不信他還兩說。
青霓望著李靖，“明哲保身不是懦弱，更不是為私人而棄國。”
小樹苗若有所思地晃了晃樹枝。
李靖看向山鬼，一字一頓，認真：“我認為我可以打贏。不知道那位皇帝願不願意讓我領兵。”
山鬼拍一拍手，在鼓掌聲中，祂慢悠悠道：“來勤王的人裏，有一位名為種師道的名將，力主抗金，經過你們努力，皇帝決定讓你們試一試。”
李靖看著祂，臉上沒有喜色，他總覺得那位皇帝又要拖後腿了。
“然後，從金兵第二次進攻到現在，已有二十來日，有將軍稟告皇帝，說士兵已有怨言。”
尉遲敬德唇角抽搐，“才二十來天，就……”他說不下去了。
這都什麽兵？而且，京師的兵馬，要保護皇城，保護皇帝安危，難道不應該是精兵嗎？
宋朝到底怎麽練兵的！
程知節狠狠翻了個白眼，“又不是沒打勝仗，又不是一直龜縮在城裏，打了勝仗不是應該提升士氣嗎！”
李靖想了想，問：“是不是糧食不夠了？”
青霓心說，不止，宋朝奇葩軍製造就了宋軍在曆史上的奇特——他們大多數人沒有賞賜就會潰散，管它什麽國仇家恨。
不過，她不太記得是不是因為沒有賞賜了，先按下不提，權當是沒有糧食吧，反正那段時間的糧食確實不夠。
山鬼：“不錯，四十萬石糧食很多，卻也不是高枕無憂。”
李靖凝眉，沉吟片刻，道：“無妨，宋朝糧食不夠，金國的糧食也充裕不到哪裏去。他們打到宋朝京師，孤軍入重地，若是我，當分兵而出，一則絕其糧道，二則以重兵臨賊營，堅壁勿戰，三則分出遊兵，緊盯敵軍，若有賊偷離軍營，則截之。”
山鬼再次鼓掌，“不錯不錯，金兵也確實沒有糧草了，種師道命人生擒兩名金兵，剖腹查探，發現裏麵已有黑豆。”
李靖眼睛酸了酸。
明明這場戰役對他來說一點都不難，但就是打得很心累，歸根結底……
李靖，以及其他將軍看向李世民，都幾乎熱淚盈眶。
有一個靠譜的老大，太幸福了！他們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李靖又恢複了自信，朗聲：“接下來，隻需徐徐圖之，宋朝耗不起，它深入中原的金兵更加耗不起！”
“很好的計劃！”山鬼給予讚許，又漫不經心用指甲彈了彈茶杯的白瓷，“可惜沒用。”
李靖怔了怔，“怎麽會沒用？”他認真想了一下，“這的確是目前戰況下，最適合宋朝的打法。”
“還記得我之前說過什麽嗎？”
李靖困惑。
山鬼說過的話有點多，這時候也懶得為難他——
祂一派和藹可親：“沒被拖過後腿吧，李將軍？”
李靖愣怔。
山鬼不僅和藹可親，祂還和顏悅色，“皇帝認為要嚴防士兵兵變，所以，催促你們立刻出戰，還要決戰。”
李靖：“……”
又是沒有糧草，又是兵士怨言，他拿頭決戰嗎？
李靖試圖挽回：“但是，圍困是最好的辦法，金兵撐不過我們的。”
山鬼：“皇帝不聽。”
李靖：“貿然決戰，二十五萬大軍都有可能送掉，不是人多就一定能贏。”
山鬼：“皇帝不聽。”
李靖：“可是，圍困能打贏！”
山鬼：“不聽不聽就不聽，要麽決戰，要麽和談，你選一個。”
李靖臉上露出憋屈之色。
假如離得遠，還能夠“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可這就在京師門口，不聽皇命，你是想反嗎？
你他娘的，皇帝瞎指揮，再軍神也打不贏啊！
“砰——”
巨大撞擊聲伴著劈裏啪啦的瓷器碎裂聲。
右武候將軍張公謹一腳踹翻案幾，麵無表情對李世民行禮：“陛下，臣禦前失儀……”
李世民扔過去一個理解的眼神，“沒事，弘慎，我懂你。要是我站在那個皇帝麵前，我更想一巴掌抽得他眼前白天變黑夜。”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
李世民顫抖著手，摸出護心丸，給自己來了一顆。
山鬼：“好在，李將軍終於有了一個靠譜的隊友，種師道很努力勸說，才勉強勸來決戰緩期。”
李靖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差點因為這點小事哭出來，“緩期就緩期，圍困不長久就不長久吧，好歹能圍一段時間，消耗對麵的士氣和糧草。”
山鬼：“皇帝準備讓將士襲營。”
李靖耳朵動了動，凝思後：“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然後！”山鬼惡劣地抬高聲音，“皇帝請術士算擇劫寨之日，搞得滿城風雨，是個人都知道宋兵要襲營。”
“包括——”
李靖平靜無波地接話：“包括金兵。”
山鬼笑吟吟一拍掌，“對啦！”
李靖反而安心下來，“不能偷襲就不能吧。”他總覺得就宋朝這個詭異的，仿佛敵軍派來奸細的皇帝決定的偷襲計劃，不靠譜。
山鬼：“誰說不偷襲了？”
“嗯？不是被知道日期了？”
“對，但是你們皇帝要求照常劫寨呢！連日期都沒換，一定要算出來的那天去。”
結果當然是被早有準備的金兵大敗。
貞觀君臣：“……”
從未見過如此傻逼！
早有禦史憋著一肚子火氣，化作辛辣語句，把這位皇帝從頭到尾噴了一遍，用詞之刻薄……
反正青霓懷疑假如係統有屏蔽機製，她現在耳邊絕對是一連串“嗶——”“嗶——”“嗶——”的屏蔽音。
山鬼耐心等那禦史噴完，似乎怡然往椅背上一靠，丟了一顆可以解渴的果子過去，“別急，快結束了。”
小樹苗檢測到不對，“宿主，你還好嗎？”
青霓連腦電波的回音都像是微弱氣聲，“氣得肝疼，靠一會兒。沒事，該氣的，當年看宋史時已經氣過一輪了。”
“終於快結束了嗎？”李靖心裏頭冒著一股火，此刻竟有一股解脫之感。
太憋屈了，實在太憋屈了，不管接下來是贏是輸，都快結束吧。
去他的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