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舞久了容易出汗, 而山鬼不應該流汗。
青霓稍微跳了一會兒就回去座位上坐好，抿著裝鮮果汁杯子的杯沿，小口品嚐。
不一會兒，李世民也快樂回來了, 渾身清爽, 對於武將而言, 這麽下場扭幾下, 實在算不得體力活。
他未語先笑，“我前幾日想到了一個很有趣的遊戲。”
山鬼興致盎然，“是什麽？”
李世民：“我們凡人有個遊戲, 名為‘流觴’，是將酒杯放在流水上，人們在岸邊依次席地而坐，那酒杯漂流, 停在誰麵前, 誰就要飲酒作詩。”
“曲水流觴？”山鬼意有所指瞧著宮殿。這兒可不適合玩曲水流觴。
“如今咱們在宮殿中, 沒法子曲水流觴，不如命人取一彩球來, 再尋人背對著眾人擊鼓, 諸人傳球, 鼓聲停止, 球傳到誰手中, 足下便詢問誰一個問題, 如何？”
“正好，你也可以用這個遊戲, 了解後世的事？”
山鬼玩味地看著李世民, 李世民沒有一絲尷尬之色, 坦然道：“有這個想法，但，世民更多的還是想要感謝足下。”
山鬼眼眸斜了他一下。
李世民設想過山鬼的反應，可能會覺得很有趣，欣然應下來？或者厭厭回絕？他也沒想到，山鬼竟然是第三種——
“我喜歡這個遊戲。”微粉指甲的手指在案幾上輕輕敲擊，祂挑眉，眼角流瀉出笑紋，“不過，有些地方還能改進。”
“哦？請說。”
“所謂君子六藝，想來不論文武，你們大唐官員應當都會射箭？”
“唔，我認識的那幾個文人皆是騎射不俗，不過，物有好壞，人有不同，或許就是有人不曾練習過騎射。”
“那便讓不會騎射的退出這次擊鼓傳球。”
“如君所願。”
山鬼輕描淡寫地決定了一部分人的去向。
當這個要求告知全場時，不會騎射的官員原本正舒舒服服地窩在座位上，此刻臉上表情一僵。
山鬼的問題可能會讓你社死，然而誰都知道富貴險中求，問題凶險，收獲多啊！君不見前段時間拿到答題第一名的長孫無忌連著好幾個月笑容滿麵？豬膏遠售國外，賺得盆滿缽滿。
虧了！
早知道就好好練習君子六藝！
山鬼手指絞著長發，“隨後，做一轉盤，上書唐宋元明清，輪轉時，羽箭擊中哪一個區域，吾便提問哪一個朝代的問題。”
唐宋元明清？這便是大唐之後朝代的排名？
李世民眉頭微微蹙起，卻又輕笑著搖頭。
天下沒有永開不敗的王朝，他盡全力管好貞觀一世即可。
中書令這個職位，有兩位中書令共同擔任，一位是房玄齡，另外一位姓宇文名士及，弑殺隋煬帝那個宇文化及，就是他兄長。
宇文士及也曾是秦王府的官員，對李世民忠心耿耿，深受其器重，此刻與同樣忠心的房玄齡對換了個眼神，隨後，宇文士及出列，對山鬼行禮，言：“吾皇是肉｜體凡胎，不如足下有修為護體，可否請將箭鏃拔下？亦或換為木箭？”
山鬼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兩個都準備吧，無鏃的代表好事，木箭代表惡事，選哪一種箭，就代表想問哪一種事。”
工部匠人緊急去準備擊鼓傳球的道具，以及轉輪，又問過山鬼“宋元明清”是哪幾個字，將其刻在轉板上。
拔去鏃頭的箭，本來要在頂端塗好白色粉末，擊中轉板時好留下痕跡，被山鬼攔住，“不必那麽麻煩，我看得到。”
係統默默開始關注射箭，時刻給宿主報結果。
一切就緒後，宮人上前擊鼓，從李世民這個興致勃勃，與臣同樂的皇帝那兒開始傳球，而臣子的座位是打亂的，山鬼與皇帝一致認同這樣比較有意思。
“咚——”
“咚咚——”
擊鼓的宮人背對著眾人，有節奏地敲擊起豎鼓。
李世民迅速把球丟給蕭瑀，蕭瑀半點不尊老愛幼急迫地塞給李綱，李綱老了，動作慢吞吞地遞給宇文士及，急得宇文士及簡直想搶過來。
宇文士及把球扔給房玄齡，房玄齡拋給戴胄，胡演接到了上司的彩球，看向和自己有點小矛盾的程知節，故意拿在手上不拋，好長一會兒才扔過去，將程知節氣得一個倒仰。
山鬼看得直樂，眼睛彎彎，笑容燦爛，李世民眸光微微閃動一下，也彎起了唇角。
看來他準備的這個謝禮，很符合山鬼的心意。
程知節運氣很好，鼓聲仍未停，他成功把彩球丟給下一位。不過，胡演的做法給了不少人啟發，那些位於一前一後傳球，相互間有齟齬的人，便開始故意放慢速度，而一些關係很好的，也開玩笑地抱在懷裏就是不傳遞，準備坑自己好友。
“咚——”
又是一聲鼓點敲響，然而後麵再沒有鼓聲。
結束了。
最新一個拿到彩球的人一臉懵逼。
李世民看了一眼他的臉，發現竟然是個生麵孔，“你是……”
那人抱著彩球起身行禮，“進士上官儀，見過陛下。”
李世民微微頷首，看他的目光露出欣賞之意。
大唐的進士與秀才都很難考，年年得第者皆是個位數，含金量十足。今年考中的，進士僅四人，秀才僅二人，上官儀便是那四位進士之一。
而且，這人年輕英俊，能考上進士證明他學問不低，是個好苗子。
唔，等宴會過後，把他調去弘文館，當一名直學士，以後他聽政之暇，可以多召來講論一番文學之事。
青霓眨了眨眼。
哦！上官婉兒的祖父，原來是貞觀元年的進士——這個時候還是一位十九歲的小年輕呢。
宮人開始搖轉盤，上官儀在好箭與惡箭前糾結。
好箭未必一定是好結果，惡箭的惡事，也可能讓朝臣警醒，讓大唐引以為戒。
他選哪個好呢？
唔……今天是四月三十日……
上官儀拿起惡箭，開始拉弓，瞄準的是“唐”的區域。然而那轉盤搖得太快了，上官儀瞄了許久都瞄不準，索性聽天命，隨意數了四個呼吸便將木箭射出。
轉得太快，那些武將眯著眼，也沒看到擊中了什麽。
係統：“宿主，是唐朝。”
山鬼：“你運道不錯，是唐。”
侯君集沒忍住，大叫一聲：“好！”
上官儀眼底有著一閃即逝的驚喜。
他們這些得第者在工部去準備擊鼓傳球時，就有同僚低聲詳細告知山鬼的事，山鬼通曉前後事，好玩樂，由君及臣皆苦不堪言，又為了那言語中會透露出來的後世之事，對問答欲罷不能。
兵部尚書杜如晦便是從山鬼那兒得知自己貞觀四年病逝，現在開始，一天三次太醫令診斷，細心調養自己的身體，說不得就能活得更長久些。
上官儀心裏暗搓搓想，不知道他能不能有這個運道……
青霓也在糾結，她要問什麽呢？
這要是在李治那個時期，她倒是可以說一說李治和上官儀秘議要廢除武則天的皇後位置，哪想到李治臨到頭了反悔，還反手把上官儀賣給武則天，說“這都是上官儀唆使我這麽做的”，導致後來上官儀被武則天想辦法除掉，家產被沒收，孫女上官婉兒也藉沒淪入掖庭的事，可，現在說這個沒意思，上官儀估計還要詫異問一句：“李治是誰？武則天是誰？上官婉兒又是……哦，這是我那個沒出世的孫女。”
上官婉兒的事，也不能提，現在還不是讓多數大臣知道，女人也能執政的時候。
看來隻能說一說唐朝的事情，而非著眼於個人經曆了。
“那麽，聽好嘍～”
殿中處處是燭光，照亮了整座宮殿，也照亮了山鬼的麵龐，祂坐在座位上，手掌托著下頷，臉上充滿著戲謔的笑。
“以下事件中，哪一樣不是發生在大唐？”
“一，我家二百年天子，顧不及崔、盧耶？”
上官儀冷汗一下子就下來了。
崔、盧？
哪個崔哪個盧？
天下第一高門，北方豪族之首那個博陵崔氏？
帝女也想找其成親，誇為“一門三主，當世以為榮”的範陽盧氏？
所以，二百年天子該不會是……
上官儀偷眼去看李世民，隻能看到陛下麵露微笑，對他點頭示意，似乎對此沒有想法，隻記掛山鬼念完四個選擇，等他回複。
問題是，他一個連官場都還沒進的小進士，哪裏敢做選擇啊！
上官儀戰戰兢兢，兢兢戰戰，幾乎要崩潰了。
皇帝居然都自我嘲諷天家不及世家了，可以見得五姓七望有多囂張，當今聖天子能不介意此事，他把腦袋剁了給人當球踢！
哪怕今天宴會上忍下來，以後肯定也要找機會發難。
山鬼溫和地說：“別怕，後麵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