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 他就是腦子裏泄憤地想一想,賣身是不可能賣身的。

——畢竟也賣不出多高價錢。

手心手背都要錢,再是太宗文皇帝也撐不住, 李世民幹脆直說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哪一部贏得獎賞,其餘五部不允許染指, 豬膏賣出的價錢,隨贏家支配。”

六部官員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是吃肉還是連一口湯都分不到,就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

山鬼回來後,沒帶食物, 而是帶了七麵鼓,其餘六麵放到六位尚書麵前, 搶答時敲一聲, 誰敲得快誰就回答。

剩下一麵,隨意往官員中間放, 有非六部的也可以上來敲,隻不過上來後,就要說明自己代表哪一方。

“第一題——”

就在這時,李淵也過來旁聽了。

山鬼瞧了他一眼,慢語慢調地說。

“以下四位,誰害過秦王李世民?”

“一、王晊,二、封德彝, 三、李神通, 四、李靖。”

能坐到六部尚書這個位置的,沒有一個不是老狐狸,立刻就意識到“秦王李世民”是秦王時期的陛下, 而非山鬼如今對陛下的稱謂。

民部尚書裴矩聽完這個問題, 覺得自己簡直要心如刀絞了。

第一道題目就那麽難?

誰對他們害過陛下?這四個人裏, 除了第一個人他不認識外,餘下三個官位皆不低,選誰都是得罪!

這如果選對還好,選錯了不是得罪人嗎!

而被點名的幾個人,有人鬆了一口氣;有人自認行得端坐得直,不屑至極;有人眼皮動了動,像陡然加快的心跳。

李靖就是那個鬆了一口氣的。

他想,首先可以排除他自己了。他對秦王李世民沒有任何敵對心思,當初太子秦王相爭,他秉承著中立原則,可並不曾幫太子對付秦王。

餘下三人……

李靖回憶了一遍三個名字,沒有任何遲疑地想:封德彝是秦王府的人,絕不可能是他。

*

長孫無忌第一時間在選項中劃掉了“封德彝”。

當年二郎在外帶兵打仗,久攻不下王世充,太上皇欲退兵,還是封德彝被二郎派回去,打消了太上皇的念頭。

那麽……剩下三個裏,誰是正確的回答?

李世民瞧著大舅子為難的樣子,差點脫口而出:王晊在李建成舊東宮時當率更丞,但是是我的人,這人可以排除掉。

然而……

李世民側頭望向山鬼。

山鬼沒有看他,正托腮掃視著底下大臣,似乎是他們苦惱的模樣取悅了祂,那雙眼眸笑得格外瑰麗。

“……”迅速衡量一下得失,李世民果斷舍棄了大舅哥。

輔機啊,二郎相信你,你一定能靠自己答對的!

妹夫靠不住,輔機眼疾手快,把房玄齡拉了過來,“玄齡,臨時入一下吏部!”

房玄齡:“……”

都被扯過來了,房玄齡也不太好意思當眾拒絕長孫無忌,讓他難堪,隻能頭疼著去思考這道題。

其他人內心大呼晚了一步!

房玄齡:“輔機,我隻能給你分析一下,具體是誰,你自己決定。”

長孫無忌笑眯眯點頭。

房玄齡:“首先,排除德彝。”

長孫無忌:“這個我曉得,德彝對陛下忠貞不二,大家有目共睹。”

大家都是秦王府當過同僚的,信譽有保障。

李世民麵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滿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何況封德彝確實是他心腹之一。

青霓一隻手遮著唇,自然而然掩去翹起的嘴角,差點笑出聲。

什麽叫首先排除正確答案?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底下,房玄齡繼續:“然後,王晊,這名我好像有點印象,就是想不起來是誰。”

場中,李建成聽到舊率更丞的名字,有些驚異,對方如今早已辭官,不知去往何方。

李元吉摸過來,小聲說:“大兄,他們都不清楚王晊是東宮的人,你不如去搶答吧?”

李建成卻是搖頭,“不必了。”

李元吉:“為什麽!你就真的徹底放棄將屬於自己的東西搶回來了嗎!”

李建成輕輕看了李元吉一眼,然後收回目光,平靜地望著自己手中執的玉笏,淡淡道:“你知道什麽是從容嗎?”

李元吉困惑。

怎麽說到這上麵去了?

“他李世民沒有軟禁我們,也沒有不讓我們上朝,除了不允許我們前往封地外,隨便我們走動,他不在乎我們是進宮與阿耶交流,還是和東宮舊臣有所接觸,這便是從容。”

李建成說這話時仍是不緊不慢的,然而緊緊捏著玉笏的手指透露出心中些許不甘。

“你說這是為何?”

李元吉:“因為他攥著軍權?”

“是啊。”李建成嘴角一抽,差點翻白眼,“他有軍隊,對他忠心耿耿,你讓我拿什麽搶回來,拿我進水的腦子嗎?”

李建成也是個很識時務的人,不然當初麵對東突厥時,不會說割地就割地,說讚同李淵遷都丟下長安,就讚同李淵。

現在,他衡量過自己與李世民的差距,知道他這二弟是位實權皇帝後,也暫時先乖順下來,不搞事了。

“……”李元吉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你又是這樣拿不定主意,難道我是為了我自己嗎!”

李建成沉默不言。

李元吉忽然問:“大兄,王晊有參與過我們與李二的爭鬥,彈劾過他,或者背地裏向阿耶告過狀嗎?”

李建成想了想,“沒有吧。他是管禮樂、刑罰的,沒機會和李世民起衝突,也沒像魏征那樣,提議我趁早除掉他。”

不過……說到提議他除掉他那二弟,好像封德彝……

李建成一時間神色古怪,但是打定主意不再淌朝堂這灘渾水,什麽也沒跟李元吉說。

李元吉見怎麽也挑動不起來李建成,眼底冷色一閃而逝,趁著沒人注意到他這邊,暴起衝向第七張鼓,用力一敲。

“咚——”

四麵八方的視線翕然聚集。

李元吉飛快:“我選一!”

“元吉!”

李淵怎麽也想不明白,既然二郎都不打算追究之前相互鬥爭的事了,你們兄弟老老實實當個鵪鶉不行嗎?非要跳出來惹事。

李建成:“?!”

感覺到不少目光移到他身上,李建成差點呐喊出聲:跟我沒關係,不是我指使的!

並沒用人相信。在外人眼裏,前太子和齊王是綁死了的關係。

李世民微微蹙眉,隨後想起來王晊的真實立場,便眉頭舒展,好整以暇等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他好像有些懂得山鬼為什麽這麽熱衷看別人樂子了。

想到賊心不死的弟弟一會兒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尷尬難堪的表情,本來滿滿的信心被打擊得一分不剩,他就心情愉悅,非常迫不及待。

於是,大唐皇帝神情深沉,對於皇弟的挑釁,好似並不準備計較。

李元吉接著道:“王晊,他是原東宮率更丞。”

這是他選一的理由。

山鬼目光在李元吉身上停留,和氣地看著他問:“吃了嗎?”

太和氣,太家常了,李元吉吃驚又困惑,隱約還有些頭皮發麻。“吃了。”他極為老實的回答。

“你需要多吃一點。”

山鬼捏起案上的銅鈴,輕輕一搖,不一會兒,便有來自廚房的宮人端著個托盤出來。

李元吉不想吃,他今天早飯吃得有些飽,現在肚子還撐著。

“我……”眼閃之間,李元吉猝爾一頓。

剛才……搖鈴聲音有很大嗎?

李元吉飛快地回顧著剛才素白單手輕輕搖鈴的畫麵。

不!

沒有!

李元吉不停回想,不停地想,強迫自己想到腦海裏畫麵漸漸趨向於模糊。

沒有太大的聲響,那搖鈴的動靜就連他坐的位置也才勉強聽清,但距離大殿有著遙遠距離的廚房,是怎麽聽見山鬼的鈴聲,然後送食物過來的?

是……傳音的法術?

還是別的什麽?比如肉眼看不見的小鬼過去通知的?

悚然之意在胸腔越積越多,腦補了所有神鬼莫測的手段,胸腔那股驚懼之氣厭的衝出。

“嗝——”李元吉猝不及防地打了個響亮的嗝兒。

那張臉騰地炸紅。

李淵還以為這暴脾氣的四子要生氣了,誰知,李元吉略微停頓後,若無其事地指著端給他的食物,問:“我為什麽要吃它?”

山鬼輕描淡寫:“選錯了。”

話音剛落,長孫無忌便笑出聲,佯裝文雅地拱手:“多謝齊王,替我等先排除了一個錯誤答案。”

齊王腦子炸了,難堪得想要殺人。

蜂窩煤蛋糕放到了他麵前,聽到他沒多想便脫口而出:“這是什麽?”

山鬼拉長了嗓音:“石——炭——”最後那個“呀”聲打著旋兒,好像一顆壞心被舌尖推出。

群臣簡直像是咬到了自己舌頭的人,一張臉上表情複雜。

吃、吃石炭?

選錯的人要吃石炭?

“石炭能吃?!”李世民搜腸刮肚,也想不出來石炭能吃的例子。

而且,那麽大一塊石炭吃下去,會死人的吧!

他不心疼李元吉,但是他心疼他那些大臣啊!

山鬼笑吟吟望著李世民,“或者,秦王可以代替齊王吃下去?”

李世民眼也不眨一下,“元吉,我們李家人向來願賭服輸。”

李元吉:“???”

你剛才質疑石炭能不能吃的時候,可不是這種態度!

李世民鼓勵地看著他:“你可以的。”

李元吉:“……”

李世民繼續鼓勵:“放心,朕會叫太醫令過來,吃不死人的。”

而且,山鬼也不會允許吃死人,祂要的是趣味遊戲,而不是血腥殺戮。

“元吉!拿出你的勇氣來!”

呸!

元吉隻想拿出自己的槊,打爆二哥狗頭。

李元吉顫抖著手拿起勺子,在“石炭”上麵挖……沒挖動,硬邦邦的觸感與銀勺相撞,“鐺”一聲悶響在殿中回響。

長孫無忌“嘶——”了一聲,將聲音壓低得隻有自己和房玄齡能夠聽見,“真的是石炭?!”

吃這個,哪怕不死,也要崩掉牙吧!

上首,青霓忍住捂住臉的衝動。

對不起,這次蛋糕做得有一點失敗,不過放心,表皮硬了一些,和糊底又冷了一晚上的飯差不多,也就吃起來費牙,吃不死人的!

係統給她糾正:“是億點失敗。”

李元吉費勁敲下一塊“石炭”——宮人倒是想幫這位齊王,然而被山鬼製住了。

那塊“石炭”一入口,李元吉就清楚,這玩意不是真的石炭,而是長得像石炭的食物,仔細聞聞,還有一絲……奶香?

但是……

嘴裏咀嚼著幹硬的食物,“咯嘣咯嘣”的聲音不停響動,一口口咬動焦物,就像在吃真的石炭。

李元吉“唰”地流下兩行清淚。

好他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