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豎起第三根手指, “第三位，則天大聖皇帝。”
那個“武後則天皇”的則天？
原來“則天”是尊號？那“武後”的“武”，應該就是諡號了。
李世民按照自己對對子的經驗, 深覺這才是正確的解讀。
他神情複雜，“這位則天大聖皇帝就是……”
山鬼快樂點頭，“就是你們李唐家的媳婦。”
“以天為法, 治理天下, 是為則天。”李世民想到這人篡了他們李唐家的皇位，就氣得哼哼：“哼！口氣那麽大, 嘩眾取寵！”
長孫無忌幾人唇角一抽。
陛下, 你是忘了你的年號“貞觀”也是從古籍裏扯出來有大含義的詞嗎？
這罵人, 還連著自己一起罵？真講究！
李世民不管，李世民就逼逼, “一點都不謙虛！一看就不是賢內助，究竟是我哪個後代給自己兒子挑這樣的媳婦？娶妻當娶賢不知道嗎！”
山鬼：“兒子自己挑的。”
李世民：“他眼神不行。”
山鬼：“他阿耶也很中意，認為她美容止。”
李世民鄙視：“爹和兒子一樣好美色。”
完全好了傷疤忘了疼。
山鬼：“別這麽說嘛。”
被這熟悉的話語一驚，李世民心跳突然加快, 都以為山鬼下一句又是要說“當眾罵自己多不好聽”了, 祂卻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們眼光還是很好的，千古獨一份，不然天底下那麽多美人, 怎麽就挑中了一個有政治才華的人當媳婦？”
哎呀，看來和他沒有多大關係, 那他又能浪了！
李世民仿佛很遺憾地搖頭, “色令智昏。他們就缺個魏征。”
這魏征是李世民上位以來發現的新人才, 原先是李建成的人, 為人秉直，剛正不阿，甚至還勸過李建成不要顧念兄弟情義，直接對他下殺手，可惜李建成不聽——也幸好李建成沒有聽。
等他登基後，魏征在朝堂給他當臣子，整個人就往直臣方向靠攏。
他想去打個獵，魏征就噴他不顧及天下百姓，作為天子，萬一打獵時受傷了怎麽辦！
他想要把兵役年齡改成十六歲——他自己也是十六歲領的兵，別人怎麽就不行了！魏征把他堵在宮門口，先是好一通誇，誇他“英明神武”“功比堯舜”，把他尾巴誇翹上去後，然後再噴，重點噴：你以為誰都是你嗎，讓人十六歲當兵你真有能耐！
近期還諫了他兩百多條！他才剛繼位不足兩個月！
李世民咬牙切齒，重複了一遍：“他們就缺一個魏征魏玄成！”
小樹苗在青霓的暗示下，伸了根藤蔓，倒了茶水遞給李世民。
山鬼：“喝杯茶消消火。”
李世民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水的清香登時征服了他，讓他眼前一亮。
這連蔥薑都不放的茶水居然很好喝！以後宮裏也學著這麽做茶水吧，一點都不油膩！
山鬼瞅著他心情好，幽幽接了一句：“畢竟後麵還有得氣，別現在就氣出毛病來。”
李世民：“……！”
茶水嗆在喉嚨裏，還不小心喝進去茶葉。李世民一下子吞也不是，一口吐回杯底也不是，怨念十足地瞅著山鬼。
山鬼：“我給你說說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吧！”
李世民怔了怔才反應過來，“大周”應該就是則天大聖皇帝的國號。
李世民嚼吧嚼吧把茶葉吞下去，“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名字好長，做什麽用的。”
“歌功頌德。”
“？？？”
“你聽說過上麵記錄了四夷酋長名氏，用二百萬斤銅鐵合鑄成的紀功柱嗎？”
“二百萬斤銅鐵？！”李世民眼紅了，“用來做什麽紀功柱，用來做農具、武器、銅錢不好嗎！”
大唐……不，曆朝曆代都缺銅鐵啊！她就拿來鑄什麽紀功柱？
“敗家！”
山鬼“咦”了一聲，“你還幫胡人心疼錢？”
李世民感覺哪裏不對，“……嗯？”
山鬼笑嘻嘻：“人家是由四夷自發掏錢建的。”
不過，沒有武三思主動帶領他們去“捐款”，估計胡人也沒想過能這麽做。
李世民不知道個中緣由，被山鬼的語氣誤導了——
“當真？！”李世民驚疑不定，“這人竟然如此……”
李世民也不是不能承認別人做得好的人，咬著語氣將後麵的話說完，“這人竟然能將武功做到如此地步？”
蠻夷都主動為她建立紀功柱？
生氣，大唐居然輸給她了！
都怪那個給了她機會，讓她能接觸政事的皇帝。最好別讓他知道那是誰！
山鬼：“很厲害對吧？”
李世民不得不服氣：“以一介女子身份，做到皇帝的位置，還能使四夷臣服，確實很厲害。”
如果能不是他們李唐家的媳婦就好了……誒等等！
李世民忽然反應過來，“由四夷自發掏錢建的？中原一個銅子也沒掏？”
山鬼誠實地搖頭。
李世民的解讀是，確實一個銅子也沒掏。
隻不過，山鬼沒告訴他，紀功柱用的銅鐵依舊是中原產的資源，而且銅不足了，武三思還去買百姓的農具。但是，錢是胡人出的，錢也是銅！這麽一來一回，扣除掉熔銅錢、銅器鑄高柱時損失的量，扣除掉胡人出的銅錢個頭和中原人出的銅鐵農具個頭的差距，倒也不至於太令人心痛。
李世民沒想起來個中“奧妙”，整個人都快活了起來，“也就是說，中原人白賺了二百萬斤銅鐵？”
那可是二百萬斤銅鐵！
如果把紀功柱融了，能變成多少銅器鐵器？可以分發給多少農人鐵農具？讓他們加快多少耕地速度？
雖然那是周的紀功柱，可它一樣是中原王朝，往後周自己缺錢了，還能不把這死物融掉？回饋的仍然是華夏子民。
李世民腦子裏亂七八糟想完，又忍不住心裏念叨：二百萬斤啊！他自己的小私庫現在都不一定翻得出來那麽多銅錢！
錢！他缺錢！大唐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今年春耕，還得給買不起種子的農人發種子，又是一大筆錢。
“這真是個會持家的好孩子。”李世民真誠地說，尤其是眼睛裏冒著銅錢的光，再真誠不過了。
盡管那紀功柱是周的功勞，和他們大唐沒有關係，可不妨礙他聽到中原人從異族手裏撈錢開心啊！
山鬼：“開心吧？”
李世民：“開心！”
“給你聽點更開心的！”
“多謝足下！”
“你想知道則天大聖皇帝是誰的媳婦嗎？”
李世民眼底閃過一抹銳利的光，“想。”
山鬼：“你兒子！”
李世民：“……”
山鬼歪頭看著他，“嗯？”
李世民緩緩緩緩地抬起手，手掌按在眉骨上，陰影投滿了整張臉。
下一秒，磨牙聲響起，“真、是、個、好、孩、子！”
是啊。陰影下，李世民笑容無比燦爛。好孩子，放心，阿耶一定讓你來到這個世上，給你最！好！的教育！
長孫無忌他們眼觀鼻鼻觀心，一千萬個痛恨自己體質太好了。
昨晚咋就沒生個病呢！
長孫無忌更是覺得自己傻了，別的同僚在宮裏，他可沒在，要桶涼水往頭上一衝，正月這個春寒天氣，還怕不發熱？
山鬼：“開心一點，這下你兒子兒媳孫子都是皇帝了，一家人整整齊齊，全葬在皇陵裏，除夕夜還能全家人一起過節，多好！”
李世民：想嚶，但還是嚶不出來。
“六位帝皇丸你知道嗎？就是你孫子，他阿耶是皇帝，他阿娘是皇帝，他兒子是皇帝，他弟弟是皇帝，他侄子是皇帝，他自己也是皇帝！整整齊齊，一個不落！”
杜如晦壓緊了嘴角，不讓自己笑出聲。
“p……”
眾人齊齊扭頭，杜如晦大驚，難道他沒忍住？也扭頭，看到是程知節捂住了自己的嘴，“放屁！俺放了一個屁！”
李世民：“……”
李世民退後兩步，踹了他屁股一腳，“放屁！”
程知節“哎呦”一聲，假裝很痛。
李世民微笑。
呼——舒坦多了！
李世民捏了捏鼻梁。
三個女皇，除了那個女嬰，餘下兩個都在唐朝……
他們李唐也真的是厲害。
縱觀曆史，恐怕沒有哪個朝代能做到這樣了。
“真的隻有這三位，沒有別的人了？”李世民忐忑不安，“如果有，還請足下都說出來。”
都說出來吧！打擊著打擊著，就習慣了！
山鬼：“唔，還有沒有女帝呀——”
李世民嚴陣以待。
“那就沒有了。不過，你孫女想要爭皇位並且付出了行動，你不知道第幾代的女後人讓她的皇帝阿耶封她為皇太女。”
李世民眨了眨眼睛。
山鬼用茶蓋撇了撇茶沫。
李世民：“就這樣？！”
“對，就這樣。”
李世民心裏忽然就踏實了。
嘿呀，他們李家女兒真棒，還想爭皇位了！
“有我們李家風範！”
與其讓外姓女人篡了他們家的皇朝，還不如讓公主登基！
李世民在高興，係統在見縫插針地表達疑惑：“宿主，你怎麽直接將武則天的存在說出來了？不怕她被提前殺了？李世民可不是什麽善茬。”
青霓：“？”
青霓：“你不知道嗎？”
係統：“啊？我應該知道什麽？”
青霓：“史書記載，貞觀初就有讖語，說：唐三世之後，女主武王代有天下。你不知道嗎？”
係統：“！！！”
係統：“我……我還真不知道，係統間各有偏好，我的數據裏沒加載這些。”
“沒事，現在正好知道了。”腦海裏的小青霓揮了揮手，“然後，這事我也不清楚究竟是確有其事的巧合，還是武皇上位後給自己搞的天命所歸，反正不管是哪個，我先提出此事，總比到時候出現了讖語，李世民來問我來得好。”
“啊？為什麽？”
“他來問了，我是說還是不說？說吧，他一定會想知道武王更具體的消息，而我要是對此隱瞞，哪怕李世民心裏清楚山鬼並不會他一問就回答，事關江山社稷，也免不了起隔閡。”
假如真的出現這樣的讖語，以李世民的性格，一定會來詢問她此事真假。她如果說是假，以後必然要時刻注意這方麵，免得不小心對李世民說出來什麽，導致前後矛盾。
隻要有一次，李世民對山鬼的信任便會土崩瓦解。
但是，她又沒辦法保證永遠不出錯，永遠不說錯話。
倒不如她提前將此事說出來，蓋章是真的，然後，利用它在李世民心底印下“可以有女皇帝”，這樣的印象。
“他現在就不會問了嗎？”
“不會，你看他不是直接問第四個女皇帝是誰了嗎？”
係統發現，還真的是這樣，可……“他為什麽不問？”
“我先發製人，給他說了三個女皇帝呀。除了第一個是意外，剩下兩個，誰不是憑著自己的本事稱的皇帝？如果隻有一個女皇，是意外，提前殺了她就行，可是，出現了兩個女皇，誰知道會不會出現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他李世民怎麽保證殺了個武皇，以後不會再出現個文皇宣皇哲皇或者別的什麽皇？或者再出現個女性起義首領，顛覆了他們李唐江山？殺人永遠是最下乘的做法。”
係統：“嘶！難道李世民也準備立個牌子，說‘後宮不得幹政’？還是學北魏，立了太子後把太子生母殺掉？”
“……”青霓不著痕跡地抽了抽唇角，“不至於不至於，二鳳沒那麽狠心。而立牌子……老實說，用處不大，隻要出現幼主，必有太後垂簾聽政，你看清朝規定後宮不許聽政，不一樣出了慈禧？那還是在知道有武則天這麽一位女帝的唐後世朝代，不也是沒防住？李世民他根本攔不了，他也明白這不是他能攔住的事情。所以他不會問。”
除非李世民真的能狠下心，要求李唐皇室代代立太子殺生母。
可李世民從不是濫殺之人，這是其一。
其二，是最為重要的一點，這事濫殺也不一定徹底根絕女帝篡唐的可能。李世民不傻，不會做這種目的不一定達到，自己卻絕對會遺臭萬年的事。
青霓加快了敘述的語調，她已經把“女子也能稱帝，並且做出事業”這麽個種子給李世民種下去，不會立刻發芽，但是，遲早有一天會在契機之下，破土而出。
不過，不能讓李世民過多思考，思考多了容易發生變故，讓他有個印象就行，得趕緊開始下一個話題。
山鬼喝了一口茶水，似乎是在潤喉。
“你們一大早來找我，可不是為了女帝之事吧？”
李世民本來還在思索，聽到這一問，思緒立刻被牽動了。
對了！東突厥的事，他們還沒處理完！
“是。”李世民正正經經斂袖做禮，“世民想知道，世上可有能在草原上種的糧食？”
山鬼“唔”了一聲，“我知道呀。”
貞觀君臣大喜，“還求足下告知。”
隨後，他們聽見山鬼短促地笑了一聲，語氣略帶漫不經心，“可是，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們？”
李世民想了想，也不知道凡間的東西，哪樣能讓山鬼看上眼，便試探著問：“足下可有什麽條件？若是世民能做到，必定去做。”
山鬼支著下巴，很是苦惱：“最近問你們太多問題了，你們的反應也開始沒意思起來了，我得緩緩。”
李世民：“……”
李世民艱難地露出一個微笑。
山鬼：“做飯？”
貞觀君臣麵皮皆是一抽，差點脫口而出：其實問答挺好的，我們不介意陷入羞恥了！
山鬼搖了搖頭，“這個也玩過一段時間啦。”
貞觀君臣心下一鬆，恍惚有種逃出生天的感覺。
山鬼一拍手掌，“有啦！”
李世民做好了心裏準備。隻要山鬼的條件不危害江山社稷，他都答應！
“但是現在我還不想說。你們的國力也還做不到。”
李世民心裏一緊。
山鬼能等，但是他們處理東突厥，迫在眉睫啊！
“所以，我準備先告訴你們糧食，至於條件，等你們國力發展上去了，我再提出來。”山鬼的眼眸微轉，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笑吟吟道——
“我猜——”
“你們不會賴賬？”
這麽個大喘氣，讓李世民心髒蹦極似地忽上忽下，差點以為問不出來糧食了。
“朕以大唐起誓。”李世民鄭重地說：“隻要朕能做到的事，且不危害江山社稷，不違背道義，朕必然滿足足下的要求！”
不加限定不行，萬一山鬼要活人當祭品呢？他雖然想要草原那一大塊地盤，但作為大唐子民的君父，絕不能讓他們做這種犧牲。
山鬼：“自然不危害你的江山，也不違背你的道義，你可有意思啦，我暫時還不想丟了呢。”
她沒說謊，女人入朝可不算危害江山，也不違背道義。
但是現在還不行。
等大唐糧食增產了，勞動力解放了，有錢在全國各地辦女學了，再提出這個要求比較合適。
哎呀呀，畢竟，頑劣如山鬼，想看朝堂上男人憋屈地和女人同朝，捏著鼻子認了女人不相夫教子，跑出來和他們搶官位，看他們一邊看不起女人，一邊被有能力的女人踩在腳下，一邊隻能無能狂怒的樣子，非常符合祂的愉悅犯神設，對吧？
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