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

山鬼戲謔地望著李世民, “秦王境況竟已到如此如履薄冰的地步了?”

李世民麵不改色心不跳,“是啊,我也隻是凡人,寡不勝眾。”

青霓心說, 這話放在打仗時素來喜歡玩心跳, 動不動就以少勝多的天策上將身上, 可是半點說服力也沒有。

山鬼和李世民旁若無人地低聲交談,可戳到某些人的肺管子了,而之前和李世民在朝堂上對峙的那個大臣更是一馬當先, 跳出來:“朝堂如此莊重的地方,秦王你還不速速將這**|賤的妖女拖下去!正國家之紀法!”

李世民蹙眉,當場給山鬼表演了一個“柔弱秦王”是如何受“惡勢力”逼迫的, “寡人早便說了,這位娘子並非唐人, 怎能以唐的律法去苛求異族之客!爾莫不是欺寡人,才隻將寡人的話當做耳旁風?”

諸大臣都詫異了。

這又不是你秦王的人, 當然不會聽你的話,跟你對上不是正常的嗎——秦王今天到底怎麽了,怎麽頻頻說昏話?

而和李世民對峙的大臣隻捉緊了一點:“異族之人?哪個異族?秦王可敢說?”

李世民沒說話。

大臣更加囂張了, “秦王不敢說, 我來替秦王說,她是突厥之人秦王才對她的來曆啞口無言吧!你不敢說, 是因為大唐與突厥有血海深仇, 他們頻頻侵犯大唐, 殺掠我大唐邊民, 自武德元年始, 至今整整五十八次之多, 秦王你是如何冷心冷血才和突厥女子有首尾!”

李世民微微歎了一口氣。這一歎息仿佛擂鼓,敲在了眾人心上。

李建成斂眸,掩去眼中銳光。“來了。”他輕聲說。

就讓他看看,李世民究竟準備了什麽手段,去逆轉這次被害的風評。可不論是什麽手段,都說到這地步了,李世民也沒辦法證明此人不是突厥之人吧?除非這女人是哪個異族的女主,欲舉族並入大唐。

李建成回想了一下大唐周邊的異族情報,確定並沒有哪一族此刻是女主一族,心裏便並不對李世民的反轉抱有重視。

隨後,李建成看見李世民側頭似乎問了那異族女子一句什麽。

*

“世民如今可否將君的身份說出去了?”李世民一副“我是乖寶寶,你沒有提出要暴露身份,我就一句話都不透露”的樣子,恭敬地問山鬼。

山鬼斜斜睨了他一眼,露出玩味神色,“你不怕被人說是得了癔症?”

李世民仿佛義正言辭:“不論他們如何說,吾也不能讓他們再口出侮辱之言了!他們口口聲聲禮儀,然而哪怕不清楚君是神仙,無需遵循凡間規矩,也該知曉君是吾之貴客,竟如此不知輕重!”

山鬼露出一絲笑意,“秦王這口白牙果真伶俐。”

李世民輕輕眨了一下眼。

“這事也不用你替我出頭了。你這話哄得我開心,今天我送你一份大禮——人我替你收拾了。”

山鬼行事隨心所欲,她開心了,自然也讓別人開心。別人讓她不開心了,那別人也別想開心。

前者參考李世民,後者參考……

祂望向那臣子,正要說話。

那臣子先發製人,以袖子掩麵,“有辱斯文!”

“你將雙足**露,可謂是自絕嫁娶,往後有什麽男人願意娶你!便是做妾,那些高門大戶都寧可要良家子也不會願意要你這麽一個**|婦!”

“老夫若是你,今日拋頭露麵,袒胸露乳,來日有何顏麵見世人!”

山鬼輕輕瞥了他一眼,輕笑:“怪不得火氣如此旺盛,腎陽不足,氣血虛弱,**精冷,可不就得在別的地方補一補火?”

李世民驚訝地看向那大臣。

他腎虛!他**!他不行誒!沒想到今天上朝,居然能得知這麽爆炸的消息!

那大臣“唰”地將袖子摔下來,望著山鬼,眼瞳中滿滿的震撼。

“哦!”山鬼又笑了一聲,瞟了一眼係統掃描出來的身體狀況,“這毛病,也有二十年了吧。”

那大臣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其他大臣麵色頓時古怪起來,目光在這大臣和朝廷中那大臣的兒子身上來回掃視。

李建成有些疑惑。知道別人**反應大很正常,看那大臣兒子做什麽?

李元吉蹭過去,低聲解釋:“他兒子今年十八。”

嗯?兒子十八怎麽了……嗎……

李建成震驚地睜大了眼。

**二十年。

兒子才十八!

這這這,這是幫別人養了十八年兒子?

再看那兒子,仔細瞧,確實與他阿耶不太相像,本來以為是隨娘……

上首坐著的李淵都沒想到會有這麽個刺激發展,下意識前傾了身體,擺足吃瓜的姿態。

“你、你胡說!”那大臣表麵上不肯相信,聲音卻是顫抖的,“賊子安敢血口噴人!”

然而,山鬼的眼神從他身上移開了。如潮水褪去,不值得祂一絲留戀。

“我從不隻對付老虎的爪子。”山鬼的話裏夾雜著的笑,好像是山中幽穀吹響的風,祂轉過頭,望向李建成,“冤有頭債有主,不是嗎?”

臣子聽李元吉的命令,李元吉則要幫李建成對付李世民,那麽,冤有頭債有主那個主,便呼之欲出了。

“提問~”

眾人一頭霧水。

提問?怎麽突然就提問了?

李世民想到了自己遭遇的提問,一上來就遭遇了“弑父”危機,差點一口氣撅過去的經曆,拚命憋著喉嚨裏那一聲笑,徑直將眼淚都從眼角憋出來了。

李建成啊李建成,現在輪到你遭遇這事了。

*

黑色的發絲拂過祂的臉頰,眼眸中仿若濃墨那般黑。李建成被那雙瞳孔不錯眼地盯著,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要瘋了,才會對一個異族女子升起一抹懼意。

“提問~”

那異族女子的臉依舊是玉白的,唇也依舊是嫣紅的,說出來的話,卻與她美麗的容顏大相徑庭。

“大業十三年,李淵晉陽起兵……”

聽到皇帝名諱被提,大臣們正要厲聲嗬斥,忽見那女子身後的秦王收起笑容,冷冷朝他們掃來。

秦王若笑時,他們便覺得對方平易近人,可若秦王生氣時,他們就受不住那從戰場上磨練出來的煞氣了,一個個宛如被掐著脖子失了聲音,臉色蒼白若紙。

山鬼繼續道——

“嫡子李建成潛歸晉陽之前,因五弟年幼,將其丟棄在河東,致使其被官吏抓住,送往長安處死。這序五的弟弟,名字為何?”

“壹,李智雲。貳,李隆基。叁,李忱。肆,李祝。”

“嘶——”

這問題一出,先是一片死寂,隨後,不知道是誰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可是皇家醜聞啊!

眾人隻知道那李家第五子李智雲被隋軍殺害,卻不清楚具體緣由,僅以為他是在逃亡時不慎被抓捕,沒想到……

他們當然不會別人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可既然敢當著皇帝的麵將此事說出來,是編排的可能性不超過一成。

沒想到啊……

太子他……

一道又一道隱晦又微妙的目光投向李建成,猶如一條又一條的蛛絲,將這位在外形象素來表現得仁厚的太子殿下纏繞得喘不過氣來。

李建成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件事居然會暴露出來,明明……明明除了自家人,其他人根本不會知道這事!

是李世民!

一定是他告訴那女人的!

李建成倏地看向李世民,眼眸中燃燒起怒火。

家醜不可外揚!好你個李世民,為了對付他,就連此事都拿去外麵說!怪不得會對這異族女子如此維護,引他去將對方帶到上朝的大殿上——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於情於理,李淵這時候都該出言訓斥青霓,哪怕是事實,也要按成是胡言亂語,然而,李智雲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跳出來太過猝不及防了,頃刻間掀起了李淵深埋起來的記憶。

那孩子是李家一脈相承的箭術鬼才,喜愛書法及對弈,他將他和元吉一起交給建成,本以為建成能夠擔任起長兄的職責,將兩個弟弟完完整整帶回晉陽,可……

智雲死的時候,才十四歲。他的家人卻連親自給他收屍都做不到,還是他們李家的姻親竇師綸將他收葬的。

李淵闔起眼,掩住其中顫抖的水光。

李世民聽到這個問題時心猛地一提。

他也沒想到山鬼居然說的是這件事。山鬼果真神通廣大,如此隱秘的事情也能知曉。

之前對李建成的幸災樂禍一點一點收了起來,想到那個意外死亡的弟弟,李世民心情也沉重了些許。

感覺到李建成看向他的憤怒視線,李世民:“……”好吧,除非山鬼願意人前顯聖,否則,這個泄露家族秘事的罪名就要按在他身上了。

當然,李世民也不會傻到出麵幫李建成撒謊,說沒有這事。

他不會特意去揭開李淵的喪子傷疤去攻擊李建成,可若是別人這麽做,他也不至於當個大善人,為政敵圓場。

是山鬼打破了此時無人說話的境地,祂用手指纏著垂落在胸前的發絲,視線環轉一圈,明知故問:“沒有人回答嗎?”

祂的雙眼直勾勾盯著李建成,視線落在他肩膀上,“那就讓鬼來回答好了。李智雲?”

在大殿中,倏然回響起了詭異的笑聲,好像是誰壓著嗓音“哈哈哈哈”笑,那笑聲又像是和尚廟裏木魚損壞後,敲擊出來的嘶啞。又好似光影在人眼中扭曲,致使聲音也扭曲得不成形。

光天白日,殿中仿佛刮起了陰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