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便又去了天庭正殿。青霓準備好的名場麵也能夠放出來了。

什麽白鶴仙子獻舞, 什麽嫦娥仙子跳舞,什麽玉兔異域風情, 什麽杏仙雨潤紅姿嬌……

天宮舞曲優美,天宮仙女曼妙,煙氣在舞池裏朦朧了視野,美人在煙霧中若隱若現,上一刻還在向你纖步走來,下一刻又藏身於霧中,嫣然笑臉, 舉步從容。

——真真切切的神仙人物!

李斯隨著樂聲指尖輕輕擊打桌麵,陷入沉醉;蒙毅飲著仙酒, 迷蒙的視線不離舞者;劉邦一手托著下巴,看得目不轉睛;韓信嚼兩口仙果, 飲幾杯酒水,小聲和坐旁邊的王翦交談,一個嘴巴當三份用,差點嗆倒……

便連始皇帝, 也難得如此休閑, 暫時放下了政務,短暫清空了腦袋,隻去欣賞歌舞,也注意到有不少天官將視線擱在蕭何和韓信身上,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 又看了一眼。

哦!始皇帝心裏記著, 他這兩名臣子, 一個是太白金星下凡, 另外一個是白虎神下凡, 現在坐著的天官,都是他們曾經的同僚。

然而,直到筵席結束,也不見天官過來與他們攀談。

神女輕聲道了一句:“平衡。”

始皇帝恍然。

神女曾言,周朝天官是暗地裏下凡去破壞的平衡,這自然不能擺在明麵,相應的,也就不會有天官過來打招呼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神女道。

驟然間,始皇帝及諸大臣隻覺得眼前亮起了一束光,沒有了天宮,沒有了仙人,一片白茫茫占據他們的視野,隨後,巨大的日晷出現在他們麵前,晷針細小的陰影指在了晷麵的某個刻度上。

“爾等且回去罷。”

隨著神女話音落下,光芒流轉,晷針投下的陰影竟開始逆著旋動。

申,未,午,巳,辰,卯,寅,醜……

越旋越快,越旋越快,這片白色逐漸開始出現了人間的景象,卻和他們認知的一切相悖。

太陽西升東落,空中雲彩倒退,人和獸背著身體走路……

不,不是相悖!是光陰!

“是光陰在倒退!”

眾人驚歎。

夢境外,青霓開始給最後一名官員用上了“組合套”——美顏丹加上容光煥發露,偽裝吃了仙果的效果。

——他們在夢境裏快樂的吃著天宮美味,神女在夢境外勤勤懇懇地給天宮之行上最後一個補丁。

全用的她自己搭配的組合套,唯獨始皇帝,她給他吃了洗髓丹。

*

李斯再次睜眼時,便發現自己仍舊躺在行宮的住所裏,一應物件都與睡覺前無甚不同。

難道是他做的一個夢?

官奴婢走進來,正要為廷尉梳洗,忽然驚呼一聲,結巴道:“李、李公……”

思緒被打斷了,李斯蹙眉,“何事?”

“你、你的臉……還有頭發!”

李斯嗅到了一股異樣的氣息,“取銅鏡來。”

從銅鏡裏,他看到了自己滿頭華發變得烏黑,皺紋也沒了蹤影,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李斯臉色不變,唯有滯住的呼吸體現了他此刻的震撼。

再稍稍感覺一下,李斯又覺得這次起床果真與平常不同,要知道他這個年紀,每次睡醒後,都會有一股無法退去的疲憊感,今日卻萬分神清氣爽。

難道是因為吃了天宮的瓜果瓊漿?

今天的清晨,注定不再會是平時的清晨了。

張蒼的記錄沒有了,用掉的犧牲回來了,那些不曾上天的官奴婢以及郎官,皆沒有了前往泰山的記憶,不論如何盤問或是旁敲側擊,都隻得到了他們僅僅是睡了一覺,正要開始準備出行事宜的答案。

而諸位大臣……

“你……你是李斯李通古?!你的頭發也……”

“是啊,通武侯你也……”

“老夫也是,一覺醒來,臉就變得更年輕了。”

“不好意思,請問你哪位?”

“臭小子,我是你阿父!”

“扶蘇,我是你老師淳於越啊!”

“蒙毅上卿,我真的是王綰!你看看這臉。你仔細看,雖然沒了皺紋,但是還是能看出有相像地方的。你就去向陛下通報一聲吧,我有事尋陛下。”

行宮裏各處各地都有類似的話語發生,也因著某些人沒了一張老褶子臉,竟出現同僚都認不出來,或者郎官以為他們是刺客,將之擒下的烏龍。

一通混亂也擋不住大臣們愉快的心情。

能夠變年輕,誰不喜歡呢?

陛下也很愉悅。

鏡子裏,男人依舊威儀深重,他負手望著自己鬢邊夾雜的絲縷白發已無影無蹤,眼尾熟悉的皺紋已然消退,唯有歲月沉澱下來的沉著,透過上繡十二章紋的華服散發。

是年輕。

始皇帝感覺到了渾身的輕鬆。那些因著年紀隱秘折磨他的病痛,因著晝夜不歇辛勞誕生的肌肉酸疼,在今日盡數消失。

金烏在天邊躍然而起,將日光灑滿天地。新的早晨來臨,大秦也將隨著它的掌權者恢複的精力,煥然一新。

*

神女回到了大秦,但到底和之前不同了,在她口中,大秦國運相對來說穩定了,六國氣運也已不需要鎮壓,祂並不長住國師府,隻是在一年中偶爾出現一段時間,為大秦提供些許幫助,其餘時間,似乎是回天上去了。

不過,在始皇帝開始遣兵攻打匈奴那段時間,祂停留在了國師府,拿出了一份草原的輿圖,上邊記載了匈奴王帳的位置。

由韓信為主將,蒙毅之兄蒙恬為副將,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

此次出戰,先是大秦斷掉一直向匈奴售賣的荼葉,致使他們自亂陣腳,習慣了喝荼葉調理腸胃的匈奴,根本無法忍受沒了荼葉後,帶來的腹部不適、燥熱和便秘,戰力被削了大半。

隨即,十五歲的大將韓信一戰成名,年紀輕輕,卻如行軍老手,三十萬大軍如臂使指,隨意調配,對於來去如風的匈奴,竟然打出了圍殲戰。

先是以匈奴迫切需求的荼葉為誘餌,交戰後再撤退,匈奴為了荼葉不得已深入,此時秦軍伏兵已圍堵了他們的退路。匈奴擅長疾擊,便有秦軍分為數股,將他們進行分割包圍,任由匈奴橫衝直撞,也無法衝出軍陣。

哪怕僥幸衝出一兩個軍陣,匈奴便會絕望發現,外圍竟然還有重重的包圍,一圈套一圈,形如天網,將他們困在此地。

這一戰,複雜難辨的地形難以成阻礙。

這一戰,前線奮勇殺敵的將士不必擔憂後方會有小人挑撥。

這一戰,韓信絕不必考慮皇帝是否會忌憚自己手中的兵力,他隻需痛痛快快發揮自己手中的才能,功高震主?隻要在位的是始皇帝政,將軍就無需去擔憂飛鳥盡良弓藏。

而這場攻打匈奴的戰役裏,除了韓信,還有幾位將才嶄露頭角,其中就有一位是舊楚國的貴族子弟,項氏名籍,十八歲的年紀,卻能以一敵百,每戰必衝在前,帶動得他所在的軍團士氣充沛,跟著他衝鋒。

在這一戰後,這位項氏子弟不求封賞,隻懇求始皇帝能夠放了他叔父,並且保證一定會看好自己叔父,不讓他再次破壞大秦的政策。

陛下欣然應允。

*

戰爭結束後,麵對究竟是要將匈奴亡國滅種,還是把他們充去做奴隸,始皇帝陷入了選擇困難之中。

“你是人皇。”秦始皇看到神女偏過頭來,靜靜看他,臉上帶著通透而悲憫的笑:“天底下沒有你恨的人,天底下沒有你不愛的人,天底下沒有你不能原諒的人。”

始皇帝悟了。

天底下沒有不能給他幹活的人!

乃使蒙恬北築長城而守藩籬,卻匈奴七百餘裏;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士不敢彎弓而報怨?

不!這一回隻會做得更好,不再是“卻匈奴”,而是要將匈奴徹徹底底打斷骨頭,融入華夏中,書同華夏,音同華夏,一代磨不掉,那就兩代三代,從此往後,不分華夷,皆為吾中華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