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 北風呼嘯。
渝城夏天熱得不像話，等到了冬日，照舊冷得鑽心。
不在北方, 沒有供暖。
跟酷夏一樣, 熬著吧。
都說“霜前冷，雪後寒”, 剛剛下過一場雪，校園內平常拽得要命的男孩子也受不住, 不情不願把校服拉鏈拉緊。
隻有陳澈, 依舊是深色衛衣，黑白校服隨意罩在衛衣上，寬鬆臃腫的校服長褲被他改成束腳款式, 走起路來習慣性地往後靠。
溫度的變化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影響。
胡楊邊吸鼻子, 邊豎大拇指：“澈哥, 牛啊。”
陳澈兩手插兜居高臨下睨他，“是你虛吧？”
胡楊：“……”
行，全校人都虛, 就你不虛。
十二月底又要月考, 陳澈最近幾個月成績進步挺大, 連帶著孫玉婷看他都順眼了不少。
她接班前不是沒看過陳澈之前的成績，談不上回回第一, 但肯定跟倒數搭不上關係啊。
這直接導致她後來隻要看到陳澈這張臉內心裏全是恨鐵不成鋼的情緒。
害, 人家還真就不為所動, 說他吧，他索性不來上課了, 他那個外公退休後又疼他疼得不行, 話裏話外都是維護, 孫玉婷還真就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現在好了，再難管教的學生在高考麵前也得規規矩矩的。
隻是這脾氣還是臭，你誇他還是批評他，全都冷著張臉，說得好聽點叫寵辱不驚，說難聽了就是擺張臭臉給誰看呢。
孫玉婷站在教室外看了眼陳澈，這臭小子，要風度不要溫度，孫玉婷狠狠嫌棄地白了陳澈一眼。
陳澈：……
莫名其妙。
不是，他怎麽就惹到這位師太了？
“淺音啊，你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好的，孫老師。”
還是淺音這小姑娘好，懂規矩講禮貌，長得也好，在班上這幾個月，她真是喜歡得不得了。
這不，省裏有個數學競賽，一二等獎能給高考加分，每個班三個名額，孫玉婷給了周恬恬一個。
剩下的兩個名額，一個準備給淺音，另一個還沒想好。
這次就是想找她說這個事情。
這種競賽曆年都有，含金量極高，如果不是數學單項成績十分突出的話，去了也白搭。
競賽可不分什麽簡單題難題，全是試卷最後一大題的難度，沒兩把刷子拿個零分也不是沒有可能。
學校對於參賽的同學額外安排了補習班，淺音如果決定參加，今天晚上就得去上課了。
孫玉婷決定先尊重她的意見。
淺音：“孫老師，我沒問題的。”
競賽集訓在晚上，不耽誤上課，隻是回家晚一些。
淺音想去試試。
回到教室。
陳澈依舊倚在剛剛的位置，見她回來，他伸出條腿攔住淺音的去路，“師太找你什麽事？”
淺音：“孫老師說，讓我去參加數學競賽。”
小姑娘剛從外麵回來，小兔子圍脖有點歪，陳澈伸手替她理正。
淺音小聲嘀咕：“歪的好看……”
她還是故意歪著戴的呢……
“行。”
小姑娘愛美，陳澈單手挑了下，又歪成剛剛的模樣。
弄完這一切，陳澈似乎很滿意，雙手抱臂欣賞了幾秒，才看著淺音說：“學習去吧。”
他大踏步離開教室，外套迎著北風，逆出風的弧度。
-
晚上要去集訓，不能跟夏至一起回去。
周恬恬看眼淺音，過來親熱地抱住她的手臂：“音音，孫老師說我們要一起集訓，過會兒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呀？”
“不好意思哦。”夏至推開周恬恬，“我已經約了音音啦。”
周恬恬麵色明顯僵了一下，“音音，能不能一起吃呀？”
大家都是同學，夏至也不好鬧太僵。
雖然她不喜歡周恬恬，也隻能勉強點頭。
集訓很快開始，剩的時間不多。
選擇食堂比較節約時間。
周恬恬左顧右盼，“就我們三個呀？”
淺音：“對呀。”
好奇怪，不然還能有誰呀。
周恬恬明顯有些失望，飯也沒吃幾口就先走了。
連夏至都摸不著頭腦：“你說她，是不是學習學傻了？”
是有點奇怪。
淺音抿唇，示意夏至別亂說，別人聽到就不好了。
集訓在另一棟教學樓。
夏至吃完午飯就回去了，淺音自己去教室拿教材。
這個時間點，晚自習還沒有開始，教室裏一般沒有人。
安靜的環境中，哪怕竊竊私語也會被無限放大。
淺音剛走到後門，便聽到周恬恬的聲音。
要是平常，她還沒有這麽快分辨出來。
但剛剛周恬恬才跟她講過話，她隻聽了個開頭，便意識到是誰。
進門的腳步止住。
她聽到周恬恬說：“你也要去集訓呀？”
是誰呢。
淺音也有點好奇。
難道是錢鵬宇？
但是他數學成績好像卡在瓶頸期，應該不是他。
“你很閑？”
淺音心裏猛地窒了一下，這個聲音，她被迫熟悉無數遍，根本不可能聽錯。
這是陳澈的聲音。
晚上在食堂周恬恬的異常突然有了解釋，怪不得她左顧右盼，期待著還有誰會來。
原來她在等陳澈嗎？
還是說，她約了陳澈？
淺音邁不開進去的步伐，卻也沒辦法強迫自己離開。
說不清心裏是什麽情緒，隻覺得酸酸的，脹得快要溢出來。
本來就有很多女孩子喜歡陳澈呀，她明明知道的。
“陳澈，你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我有零食。”
陳澈語氣並不好，可是周恬恬好像並不在意。
淺音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周恬恬在拿零食。
淺音撐住牆，轉身。
她默念，沒關係的，她跟陳澈隻是關係好一點的同班同學，遇見女生跟他告白也不是第一次了，既然有上次，就有這一次，在她沒撞見的地方，可能還有呢。
手腕間似乎還能感受到陳澈的溫度，淺音伸手按上去，不禁想，周恬恬給的零食陳澈接了嗎？
淺音不想再聽。
教室內傳來一陣桌椅拖動的刺耳聲。
“陳澈！”周恬恬有些激動，“我喜歡你，我從高一看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歡你。”
“但我不敢說，我覺得能跟你一個班級就已經很好了，我特別滿足。”
“但是，但是那天我看到你跟淺音，我就想，既然她可以，為什麽我不可以呢？你喜歡成績好的，還是性格乖的，我都可以啊，她為你變成什麽樣，我就能比她做得更好。”
“陳澈，你選我吧，我不會讓你失望。”
“真的。”
淺音聽不下去，身體麻木得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就這麽任由自己隨處走。
再抬頭的時候，是學校的小賣部，那時候陳澈抽走她的風扇，說要賄賂她。
這麽蹩腳的理由，她竟然信了。
淺音笑出聲，問老板：“賣風扇嗎？”
老板驚訝看她：“夏天才賣啊同學，現在冬天，該買暖手寶才對啊。”
很正常，夏天的東西到了冬天不能再用。
季節會變換，人也會變。
陳澈會嗎？
教室內。
陳澈怪異得看了周恬恬一眼：“選你？你當老子選妃呢？”
“陳澈。”周恬恬握緊拳頭，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你如果不選我，你也要跟她分手，不然我就告訴孫老師淺音跟你早戀。”
“我......我這都是為了你們好。”
她是對的，早戀在渝中一向被明令禁止，如果被孫老師知道，後果不堪設想。
她都是為了她們未雨綢繆，她履行的是班長的職責。
“嗬。”
陳澈舌尖斜頂了下上端那顆尖銳的犬齒，某種名為厭惡和暴躁的情緒怎麽壓都壓不住。
他真是脾氣好了太久，現在是個人就能跑來威脅他了嗎？
陳澈視線低垂，冷然盯住周恬恬，教室內的氣溫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周恬恬隻見過不耐煩時候的陳澈，根本沒見過這樣的，眼中積聚風暴，隻一眼便讓她冷到骨子裏的陳澈。
她控製不住地想要後退，她好像完完全全打錯了算盤。
陳澈就好像沉睡的雄獅，就算他閉眼假寐，他依舊是雄獅。
她真的不該衝動惹怒他的。
周恬恬抓住課桌邊緣，後悔地想哭。
“你算個什麽東西？”
“以為老子跟音音分手，你就有資格了？”
陳澈不是這麽有耐心的人，對於不喜歡的女生，他頂多直接拒絕，或者玩笑婉拒。
從不會仗著女孩子喜歡他，他就肆無忌憚戳人心。
但是今天，他出奇地有耐心。
他不介意別人對付他，無論什麽手段，真的來了，他接著就是。
但是，周恬恬千不該萬不該，把主意打到淺音的頭上。
他的小姑娘，他連句重話都不舍得說，周恬恬怎麽敢的？
“我告訴你，老子就是喜歡淺音這樣的，她什麽樣老子都喜歡得要死，把命給她都行。”
“你哪怕變成她那樣，隻要不是她，老子照舊一眼都瞧不上。”
在喜歡的女孩子麵前，一字一句告訴她，他陳澈有多麽喜歡另一個女孩子。
沒有什麽比這樣更殘忍了。
周恬恬跌坐到椅子上，眼淚不受控製地湧出來。
陳澈扯著嘴唇輕笑了聲，在空曠的教室裏，像是惡魔在低語：“老子要真能看上你，還等得到今天？”
“說話做事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陳澈根本來自地獄，他怎麽，怎麽能對女孩子說這些。
不，周恬恬捂住心口，她怎麽會喜歡她。
不，不是，她到底怎麽敢喜歡這種魔鬼的。
她一直以為，陳澈隻是有些帥哥都有的臭毛病，但這僅僅是對於男生，對於女生，哪怕他再不耐煩，也從來沒有說過太重的話。
周恬恬以為，他像拯救白雪公主的王子那樣完美。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王子與惡魔不過一瞬。
隻看陳澈麵對的是誰。
周恬恬拚命搖頭，她已經後悔了，如果讓爸爸媽媽知道，她竟然存了早戀的心思，她肯定完蛋了。
陳澈皺眉看周恬恬，哭起來跟她這個人一樣惡毒。
喜歡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感情，可她竟然往裏麵摻雜威脅，算計，再美好的東西也會發爛、發臭。
這個人，根本不值得他的教養。
“告訴我，現在還會去孫老師麵前汙蔑音音嗎？”
陳澈站在她麵前，居高臨下，語氣裏藏不住的厭惡。
周恬恬小聲嗚咽，拚命搖頭“我不敢了，你讓我走吧。”
“你看到我跟音音什麽了？”
陳澈的語氣根本不是疑問句，手麵青筋清晰可見。
周恬恬哪裏還有剛剛的囂張，她不過是個循規蹈矩，將成績視為一切的高中生，除了考試不理想，她沒有經曆過任何的挫折。
陳澈這裏，她吃了大虧，聞言隻敢使勁搖頭：“我、我什麽都沒看見。”
“很好，記住你的話。”
陳澈其實根本不在意周恬恬說他什麽，他隻是不容許任何人以任何形式隨意汙蔑他的小姑娘。
她幹淨地好像一抹山尖的初雪，他不容許任何灰塵落到他的雪上。
陳澈離開後，周恬恬長長呼出一口氣，癱倒在座位上。
她的心快要跳出來，不是因為悸動，而是害怕。
她看得清清楚楚，陳澈手背青筋爆起，全身緊繃，如果她再耍別的心眼，陳澈可能真的不介意對她動手。
他為了淺音，居然做到這樣。
周恬恬麵色慘白，對於陳澈，現在是徹徹底底的懼怕。
那點自己幻想出的喜歡，經過這次談話，全部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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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音坐在操場外的欄杆底下，最初的那股情緒已經過去，她不禁有點瞧不起自己的那點矯情勁兒。
說不喜歡的是她，她現在在這不舒服個什麽呢。
拍拍校服，淺音起身。
該上集訓課了，第一節 課就遲到不太好。
視線所及處，突然出現了陳澈的身影。
淺音第一反應便是去看旁邊有沒有周恬恬，然後又有點自我嫌棄這樣的自己。
她假裝從容，看著他越走越近。
明顯是朝她走來的姿勢。
淺音突然鼻子一酸，莫名有點哽咽，委屈的情緒此刻被無限放大，眼淚控製不住地湧出來。
陳澈好像，一直都是走向她的啊。
小姑娘眼前蒙上水霧，眼尾有點紅，看起來委屈地不行。
同樣都是哭泣，周恬恬讓他厭惡，淺音卻讓他心裏又氣又疼。
陳澈從來都是胸有成竹，此刻卻慌得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隻好張開雙臂，趕緊將小姑娘攏到自己的懷裏，嗓音是說不出的低柔：“誰欺負我的寶貝了？”
“告訴我，我給寶貝撐腰。”
經過剛剛那一出，陳澈現在對淺音喜歡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哪怕淺音現在讓他捅自己一刀，他也甘之如飴。
淺音罕見沒掙紮，就這麽躲在陳澈懷裏。
她吸了吸鼻子，有點貪戀他的味道。
“怎麽辦啊陳澈。”
“我發現，我好像是有一點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說：
陳澈：幸福來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