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夫人被這變故驚得聲音顫抖,她素手指著張翰文,看向林照櫻:“他、他......”

林照櫻嗤笑:“我與父親久不居家,母親和家中女眷又都性情良善,若不是這次回來,還不知道家中女眷竟會被這登徒子這般欺辱,今日便由我來主持,來人,將這闖入將軍府破口大罵欺辱主母之人,就地正法!”

張翰文正在疼得直叫喚,靠在搖搖晃晃的棗木桌,就聽林照櫻所言,大致也知道了這人是誰,心下一涼,就被周圍壯實些的小廝扣住了胳膊,他本就被林照櫻踹得四肢五髒劇痛,這下被得令的小廝緊緊扣住,更是疼的說不出話來。

夫人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道:“櫻兒且慢,這就是你那位遠方表哥,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啊?”

林照櫻故作驚詫,“怎麽可能?母親怕不是看錯了,您剛剛可是說那位張表哥儀表堂堂、知行有禮,和著麵目可曾,見人狂吠的野狗怎麽混為一談。”

她語氣中的諷刺聽得張翰文心中暗恨,但眼下麵對的是將軍府的少將軍,稍有差池都可能小命不保,他也隻能強忍著疼痛趕緊掙紮道:“表、表妹誤會啊!”

兩人都說是誤會,林照櫻揮了揮手,小廝將已成一灘爛泥的張捍衛放下,“也罷,既然是誤會,那就算了。”

她的眸子掃了一眼將軍夫人,“那往日裏還要勞煩母親多教教表哥規矩,表哥雖為客,見我張口邊罵,我倒瞧著比主人還有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府中的人皆不歡迎我歸來呢。”

將軍夫人還是頭一次看見林照櫻對她如此冷淡,剛剛親熱的母女之情消失殆盡,讓她心中發涼,莫不是櫻兒真的誤會了她不希望她回來?

大女兒雖然與她相處的不如阿冉多,但她也是時時刻刻掛念著這個孩子。

林照櫻像林父,近些年來越發冷硬威嚴,在家的話語權僅次於林父,對她卻一如既往的依舊孝順溫和,隻有這次用失望夾雜著冷意的眼神看著她。

將軍夫人張了張嘴,想解釋這並不是她的意思,但林照櫻隻是別過臉,說是車馬勞頓想回房休息,便出去了。

好好的母女相見生了間隙,讓將軍夫人心中忍不住對張翰文起了些真的火氣。

她性格柔軟,凡事都想留兩份情麵,女兒被罵她當然不會坐視不管,但女兒也作出了反擊,她想著到底是遠房親戚,但鬧出人命就不好了,這才阻攔的。

沒想到被櫻兒誤會了。

“多謝姨母。”張翰文從地上爬起來,衣服破爛還沾著泥水,站都站不穩,哪裏有之前的翩翩公子之態,他勉強笑著給林夫人作揖。

將軍夫人看了他一眼,越發覺得以前看走了眼,虧她還覺得這位表侄才學過人和善有禮,才想結個善緣,將來他考上名次登入仕途,將軍府也能沾上幾分光。

甚至想過留他在將軍府準備下次的會試。

如今想來,會試剛過考試失利卻不閉門反省,還有閑心出去遊玩,那也未必是發揮失常,更像是被京城的花樣迷昏了眼,心思早就不在考學上了。

“來人,給張表侄尋個大夫。”她走到張翰文旁邊,“櫻兒這孩子性子急,不小心傷著了賢侄,還請賢侄莫要介懷。”

她嘴上道歉但並沒有多少歉意。

“我與櫻表妹剛剛在桃花宴上見了一麵,彼此之間有些誤會,再說我也有錯,明明是讀書人卻說出粗鄙之語,讓姨母和表妹見笑了。”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說出來這段話,剛剛在桃花宴上不由分說給了他一腳,此時又是一腳,這兩腳踹得他感覺腸子都要斷了,可偏偏他還隻能強撐著表示不介意。

“櫻兒小孩子心性,脾氣也不好,相處之間想必會讓你多加辛苦,會試已過,表侄何時回鄉還勞煩提前告知我,我也為鄉裏表兄嫂備些薄禮。”

潛台詞就是,就是我閨女和你相處不好,沒準以後見你一次揍你一次,你還是別在這裏礙眼了,給你點盤纏趕緊走吧。

張翰文聽著將軍夫人竟是想趕他走,心中罵她勢利眼,會試前見他才華橫溢,便對他噓寒問暖,這次會試落第就要趕他走。

但麵上隻是露出些不舍,道:“姨母說的是,這些日子未歸家,確實思鄉心切,翰文在這裏謝過姨母了。”

將軍夫人點了點頭,不再多言,轉身去廚房安排人給林照櫻設宴接風洗塵。

張翰文被人扶著前往客房,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

身上的疼痛讓他拳頭暗暗握緊,隻差一點,他就可以以林府救命恩人的身份,娶了林之顏,而且林之冉已經淹死,將軍府自然需要一個男人主持局麵,他若是表示不介意招贅入將軍府,那定會叫府中女眷感激涕零,整個將軍府都是他囊中之物。

既然將軍府對他不仁,那就別怪他不義了。

這話要是被林照櫻聽到,怕是要再踹他一腳。

將軍府對張翰文這位遠房親戚早就仁至義盡,不說將軍夫人時不時給的點心和賞賜,就是讓他在這裏白吃白住了這麽些日子,就不是一般人能願意的。

林照櫻跟母親說完了話就回房了,她當然不會對母親有所誤會,隻是要將自己的態度擺出來。

這樣將軍夫人就算考慮到她,也不會對張翰文如以前一般好。

雖然不常住在將軍府,她的房間每日都有人收拾,什麽時候進去都可以。

她在房中休息了半天,雖然氣憤是裝的,但她也確實有些疲倦。

林照櫻一路風塵仆仆,在她到京城的時候就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之後又去了皇宮和桃花宴。

她在房中憑幾假寐,到了傍晚,將軍夫人來敲她的門。

林照櫻開了門,便見夫人手裏拿著一碗赤豆桃花粥,見到她露出一絲笑來,“晚膳一會兒便好了,櫻兒先吃完甜粥墊墊肚子。”

將軍夫人將粥遞給林照櫻,見她沒有什麽抗拒,才雖林照櫻一同進了房間。

她讓丫鬟退下,一臉慈愛地看著林照櫻吃粥,解釋之前張翰文的事,“......櫻兒別氣,那張翰文暫住府中是為了科考一事,眼下會試結束,不日便會離開。”

林照櫻捏住湯勺,聞言問道“母親可與那張翰文說過了?”

“自然是說過了,他也同意了。”

林照櫻垂眸,張翰文在京城紅顏知己眾多,怎麽會甘心輕而易舉的離去,定然還有什麽陰招在後麵。

不過見母親一臉討好的笑容,林照櫻也展顏對她一笑,“那謝謝母親了,孩兒之前冒犯了母親,實在不該。”

“無礙,櫻兒自幼隨你父親在邊疆受苦,身上的擔子有多重母親也知道,都怪張翰文口出穢語,虧得還是個讀書人......”

被林照櫻這麽一道歉,她對女兒更是半點不滿都沒了,反而覺得張翰文麵目越發可憎。

將軍夫人撫了撫她的頭,眼眶有些濕潤,“苦了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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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之冉夜裏發起了高燒,接下來的幾日低燒不退,躺在**昏昏沉沉,把將軍夫人心疼的吃不下飯。

與林之冉一樣養病的,還有張翰文,之前林照櫻的那兩腳踹得他下不來床,要連著敷好幾日草藥。

那日落水的事,林之顏將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隻說是她與阿冉追趕嬉鬧,才讓冉姐兒不慎落水的,半點沒提張翰文的事,將軍夫人發怒罰了她半個月的禁閉。

三個人都困在房中出不來,林照櫻難得空閑下來。

每日除了早朝以外,便在將軍府中每日看望一番阿冉,偶爾從街上回來也會給林之顏帶些小東西解悶。

阿冉大多數時候都睡著,隻有偶爾幾個時辰清醒,見到林照櫻的時候會展露一點歡顏叫一聲“阿姐”,其餘的時候便是發呆,對於林之顏所說追逐落水之事也點頭應下道確實如此。

這日,林照櫻下了早朝,便去了林之冉的房裏。

林之冉正靠在床邊做蘭花的刺繡,隻不過遲遲未動針線,目光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整個人彌漫著傷秋悲月的氛圍,連林照櫻進來都不知道。

看著林之冉日漸消瘦,林照櫻心中無奈。

“阿冉在想什麽呢?”

林之冉被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一跳,她抬起頭,才發現是林照櫻,眉毛舒展故作無憂,“阿姐,沒想什麽,隻希望快快養好身體,替姐姐和母親分憂。”

她是真心想這麽做的,但是身體不爭氣,吃不下東西隻能強迫自己硬咽,睡得不安穩,、常有夢魘,還總是會在自己獨處的時候陷入某種情緒中拔不出來,不知不覺落下淚來。

到底是個剛剛十五歲的小姑娘,經曆了失戀,被當做替身羞辱,又掉入寒湖差點溺斃,會心有鬱結是正常的,這個時候找人說說還好,自己想開十分艱難。

林照櫻給她捋了捋頭發,“如今我在這裏,府中的事不用你操心,阿冉隻需要早日康複,快快樂樂的就行了。”

林之冉點點頭,努力彎彎唇角,想讓林照櫻放心:“多謝阿姐。”

“你我之間何必言謝呢?”林照櫻看著阿冉強顏歡笑的樣子,不動聲色道:“阿冉這幾日一直悶在房中,這般無趣就是沒病也得憋出病來,阿姐陪你聊聊天可好?”

林之冉雖然精力不濟,但也努力配合她,“自然是好,阿姐想聊些什麽?”

“阿姐不如阿冉秀外慧中,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但想來若是談些兵馬糧草,阿冉也不喜歡聽......我思來想去,不如與阿冉聊一些我最了解又不那麽無聊的話題。”

“男人。”林照櫻明眸善睞,無視林之冉有些驚疑的目光,笑道:“我在邊疆與那群人朝夕相處,早就見識過了許多趣事,不如就挑出一兩件與阿冉講一講,省的阿冉以後上了某些畜生的當,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