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一片安適的氛圍,窗簾被慢慢拉開,一縷陽光照在林雲蘭帶著紅暈的臉上,她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

因為心裏裝著事,林雲蘭昨晚很晚才睡著,早上果然睡過頭了。

她睜開眼看到窗邊的林照櫻,很快清醒過來,“我這就起來啦!”

昨天她和姐姐說好了,今天上午要去雜誌社投稿的,她可不能耽誤了姐姐詩歌發表的時間。

“我很快就穿完衣服,姐姐你就要成為大作家啦!”

林照櫻莞爾,“不著急,就算被選上了最快也要等到下周才能發表,而且我就是試試看,不一定能成功呢。”

“肯定可以的!”林雲蘭篤定道。

姐姐寫的作文都超級有意思,有時候明明隻是她和姐姐一起經曆過的一件小事,但姐姐寫出來就像是又經曆了一遍好玩。

不管是鎮上的語文老師,還是這裏的語文老師都喜歡姐姐。

林雲蘭覺得姐姐要比她聰明得多,很多事情她還想不通,但姐姐已經能寫出來了。

她猜測這和姐姐喜歡讀書有很大關係,但可惜她自己沒有那麽喜歡看書,與其看書,她覺得還不如做數學題有意思。

不過沒關係,姐姐和她說過,不是所有人都要喜歡看書,就像不是所有的花朵都喜歡陽光,有些更喜歡雨露和月亮。

時母帶著林照櫻和林雲蘭出門的時候,剛好遇見了來找她們玩的秦懷陽。

秦懷陽昨天問過了林照櫻的住址,他騎著單車,在門口停下來,見到出來的林照櫻和林雲蘭問:“你們要出去嗎?那我下午再來找你們玩。”

林雲蘭不好意思道:“我們下午也有事,要去見媽媽。”

“哪個媽媽?已經跟別人結婚的那個嗎?”

林照櫻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她們應該沒跟他說過家裏的事才對。

秦懷陽剛說出口就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眼中閃過歉意,“前幾天聽拍你們的人說的。”

就她們剛來學校的時候,他很好奇那些叔叔們在拍什麽,剛好有個拍攝的叔叔在他送作業本去辦公室的路上跟他說話,誇他學習好,還給他講了這是哪個節目的拍攝。

又說了她們家裏的基本狀況。

雖然有點驚訝,他對這些不太感興趣,而且這些事情聽起來就很辛苦,提起來可能不太好,所以秦懷陽一直沒問過。

聽到他說是節目組告訴他的,時母的臉色稍冷,林照櫻心中也毫不意外。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隨口一問。”

“沒事,剛好可以看看,我長得像媽媽還是像爸爸,下次回來告訴你。”

他說的也是事實,林照櫻接受良好。

郵局離時家隻有不到十分鍾的路程。

跟秦懷陽說了再見,時母開車帶她們很快到了郵局。

她將林照櫻寫的詩歌裝到信封裏,又對照了一遍,確保準確無誤才遞給郵政大樓的工作人員。

“......南華市青鳥街道136號社科大樓對嗎?”

林照櫻捧著書,點頭回應:“對,就是那裏。”

之前林照櫻把寫著詩歌的紙給時母的時候,就已經疊的整整齊齊的了,時母還沒看過。

此時忽然想起來,問道:“小櫻寫的詩歌是關於什麽呀?”

“大概是一些我所不知道的事。”

“不知道的事?”時母覺得還挺新奇的,不知道的事也能寫成詩歌,小孩子的想象力果然天馬行空,“好,一會咱們去買個相框,等到小櫻的詩歌發表了,咱們就把它掛在牆上展示。”

林母與兩個孩子的見麵安排在了下午兩點半。

吃完了午飯,林雲蘭就開始坐立難安。

她時不時晃悠到鏡子前,看頭上紮的辮子和身上穿的衣服。

隨著時間靠近兩點,林雲蘭時刻關注著門的動靜,一點聲響都讓她警覺起來。

一直到兩點半,終於有人敲響了時家的大門,林雲蘭卻又立刻表現出不在意的樣子。

進來的果然是林母。

林母名叫張玉芬,她穿著一件紫色的毛衣,頭發燙成不大不小的卷,嘴唇塗成大紅色。

她年輕時候應該還算好看,隻是現在年紀大了眼袋和法令紋都比較重,遮也遮不住,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的中年婦女。

與她一起來的,還有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應該是她和這任丈夫的孩子。

“這房子建的真氣派啊,”張玉芬眼睛打量著周圍,很快看到站在一邊的林照櫻和林雲蘭,扯出一抹笑道,“......都長這麽大了。”

林雲蘭沒有答話,從她們進門開始就將目光落在那個男孩身上。

張玉芬立馬把正看四周的兒子往自己這邊拉一拉,“孩兒他爸得上班,家裏沒有人幫忙看孩子,就把你們弟弟康嶽帶過來了。”

時母皺了皺眉,好幾年都沒見女兒了,好不容易見一次還帶著兒子,顯得也太敷衍了。

不過想法在肚子裏打了個轉,麵上還是熱情的招呼著張玉芬進屋坐下。

張玉芬趕緊拉著兒子坐在沙發上。

時母平日裏跟人交流溝通慣了,三言兩句就問出了她現在的生活狀況。

平時的工作是在外地的一家初中食堂給學生打飯,丈夫則是在工地上當個小頭頭。

“那你平時上班應該也挺累的吧?”

張玉芬擺足了內疚的姿態:“確實挺累的,學校學生又多,平時也忙,我們那兒離小牛村還遠,實在是騰不出時間來看兩個孩子。”

“那確實是累,”時母敷衍地點了點頭,“對了,你們兩口子都上班,那這個小的平時誰照顧啊?”

“他奶奶幫我們看著。”

張玉芬說完又找補道:“前陣子他奶奶住院了,我這也是實在沒人照顧孩子,才帶他過來的。”

其實是她兒子一聽說她要去見和前夫的女兒,怕有人跟他搶媽媽,死活要跟過來,張玉芬才帶過來的。

她看向林照櫻和林雲蘭,幹巴巴的問了一句:“是不是上三年級了?”

林照櫻點點頭。

“兩個孩子可聰明了,”時母知道她們其實隻是比較靦腆,直接誇起她們,“小櫻今天上午還寫了個詩歌,等過些天沒準發表到《春季兒童》的期刊上呢!妹妹也懂事,平時可會心疼人......”

她真情實感誇了一大堆,自然不會錯過林照櫻和林雲蘭被誇的眼睛越來越亮。

“挺好...挺好。”張玉芬也點頭應和。

雖然反應略顯平淡,但至少是讓氛圍放鬆了一些。

在時母和導演組的調和下,漸漸地,林照櫻和林雲蘭也願意和張玉芬交流了。

為了給她們留下獨處的時間,除了張玉芬的小兒子李康嶽,其他人也漸漸退出了房間,隻有攝像機即將會拍攝一家團圓的美好場景。

但事情往往不會如願。

本來張玉芬和兩個孩子的聊天還算融洽的進行著,但很快李康嶽就開始鬧起來。

他開始耍脾氣不讓母親和小櫻小蘭說話。

過了一會兒,自己開始玩起客廳的東西。

一直到他的手碰到了一個淺綠色的相框,林雲蘭才徹底忍不住了,“不能拿那個!”

李康嶽本來對這個相框也不怎麽感興趣,但是一聽到說不讓拿,越發覺得這是個好東西。

立刻把它抓在手裏。

林雲蘭和林照櫻過去,想把它要回來,李康嶽卻直接往張玉芬身後躲去。

等到她們要抓住他的時候,他直接將手裏的相框給丟到遠處,也不讓她們拿到。

相框在地板上摔了好幾下,碎成三大塊和一些小碎渣。

林雲蘭看著地上的殘骸,沉默地看著李康嶽。

張玉芬被她的眼神看得心裏發毛,趕緊護住兒子:“就是一個相框而已,你們就不要和弟弟生氣了。”

“聽媽媽的話,這可是你們弟弟,弟弟還小,不懂事,以後大了就知道了。”

“他才不是我弟弟!”林雲蘭忽然道。

“我是你媽媽,他當然是你們弟弟,別鬧,聽話,不是說小蘭最懂事了嗎?聽媽媽的話啊......”

“......你不是我媽媽。”林雲蘭反駁她,“我不要你了,我不要你這個媽媽。”

無論張玉芬再說些什麽,她都隻僵持著回答這一句。

僵持了一段時間,節目組隻能讓他們先離開。

張玉芬隻好帶著兒子悻悻而歸。

送走了他們,林雲蘭才徹底繃不住了,她趴在沙發上將頭埋在雙臂間小聲地抽泣。

時母也顧不得涵養,一邊罵那對母子,一邊哄著兩個孩子。。

過了很久,林雲蘭的情緒才平複下。

她的眼睛剛剛被大雨衝刷過,輕輕對林照櫻說:“......姐姐,對不起,我剛剛發脾氣,咱們這次真的沒有媽媽...”

在最應該得到的年紀,世界先教給了她失去。

林照櫻心裏罵著節目組不做人,這樣的事情做得多了真的會給孩子的心理留下創傷。

她也和林雲蘭一起趴在沙發上,用手撐住

腦袋,沉默了好久才道:“蘭蘭,你更喜歡姐姐還是媽媽?”

“我當然更喜歡姐姐,但他們都有媽媽......”

“但是有好多人並沒有姐姐。”

林照櫻繼續道:“比起媽媽,我更喜歡妹妹。雖然我不像很多人一樣有媽媽,但是很多人也不像我一樣有妹妹。如果隻能選一個的話,我會選妹妹。也許天上的神仙就是聽到了我的許願,雖然沒有給我媽媽,卻給了我更重要的蘭蘭。”

“也許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失去的東西正在以另一種方式重新回來。”

林雲蘭愣愣地看著姐姐,似乎被安慰到了。

“姐姐你的詩歌一定會被選上的......”

“還想著這件事呀?”

“失去的會以另一種方式回來,姐姐失去了相框,肯定會得到更寶貴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