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精神病

高明告訴過我了,陸景重的父親叫陸高風,名義上的母親是叫蘇玲。也就是現在陸家的當家主母,陸正宇和陸正謙的生母。

陸高風脾氣有些古怪,但是隻要是不觸碰到他的地雷就行了。

我就問:“他的地雷是什麽?”

高明沒有直接回答我這個問題,隻是說按照常理本本分分回話就行了,不會做那種故意刁難的事情。

我覺得高明話裏有話,但是不管我再問什麽,他都沒有再說什麽了。

而對於蘇玲,三年之前已經見到過了,標準的貴夫人,投其所好。買幾樣很貴的奢侈品就可以打發了。

這些話都是高明告訴我的,陸景重自始至終都沒有提,隻對我說了一句話:“放心,我會護著你。”

剛開始我根本就沒有料到,高明所說的戰役是怎麽樣的,也隻有真的走進陸家的大門才會清楚地感受到吧。

陸景重給我選了一件看起來比較正式的著裝讓我穿上,高明開車送到陸家大門門口,問:“我什麽時候過來接你們?”

陸景重說:“十二點半。”

這個時候十一點半,陸景重讓高明十二點半來接,一個小時的時間……速戰速決麽?

我看了一眼陸景重,他沒有說什麽,我也就一顆心放在了肚子裏。

不管怎樣,隻要陸景重不倒,我就能站著。

時隔三年,再一次走進陸家的大門,已經沒有了第一次時候的那種緊張感。這一次陸景重倒是沒有拉著我的手,換我挽著他的胳膊。

在門口,不出意外地遇上了陸正宇。

我的腳步一頓,反觀陸正宇倒是沒有一點不自在,還笑著打招呼:“請一次真是不容易啊。”

陸景重臉上神色淡淡的,沒有說話。

我隻見過陸正宇一次,就是在包廂裏他把我頭發燎了的那一次。之後陸景重也沒有問過我怎麽剪了短發,想必是十分清楚當天的事情。貞貞巨號。

陸正宇抬手:“今天就我們一家子人吃吃飯,沒有那些旁係的三姑六婆,李叔已經去叫你媽了,估計一會兒就到。”

因為我挽著陸景重,所以也就察覺到,陸景重的手臂緊了緊,手掌已經握成了拳頭。

我也注意到陸正宇的用詞了。他用的不是媽,而是你媽,這也就是說,這個人,就是陸景重的媽媽,三年前他對我說過,我一直都記得。

等陸正宇先進門。我才跟著陸景重進了門。

因為不必要像是上一次大排場的聚會,所以在我視線所及,隻放了一張圓桌。

陸家不是那種特別西化的大家族,盡管子孫都穿西裝吃西餐,帶著名門淑媛出入各種酒會宴會,但是,本質上,每個月的一小聚和每年的大聚,全都是按照這中國最傳統的宴席展開的,餐廳裏沒有什麽水晶吊燈,倒是多了幾扇繡花鳥的屏風。牆麵上掛著一些名家的字畫,一進門就是濃濃的中國風。

這個時候,陸高風和蘇玲還都沒有從樓上下來,也就隻有我、陸景重和陸正宇三個人。

陸正宇坐下來,自己倒了一杯茶,自斟自飲:“我挺好奇的,陸景重,你三年前甘願拿她出來當擋箭牌,讓陸家對你鬆了監視,怎麽現在又把她給帶來了?別說這是真愛,我說過,你什麽都不會得到,包括……愛情。”

陸景重臉色白了白,他拉著我坐下來,對陸正宇說:“你別想動佳茵的主意。”

“我對這丫頭壓根不感興趣,但是,”陸正宇向後靠在沙發上,漫不經心地抽著一支雪茄,“我更想看看,她那裏的血,是不是比你的血更鮮紅一點。”

這話聽的我毛骨悚然,忽然,身邊的陸景重好像一道利劍一樣拔劍出鞘,一下子抓住了陸正宇的領口,咬著牙說:“你敢?!”

陸景重這樣勃然大怒的樣子,我從來都沒有見到過,從側麵的鏡子中,我看到他眼睛中閃著血光。

陸正宇沒有動手,任由陸景重扯著他的衣領:“你覺得我敢不敢?”

陸景重的手掌已經握成了拳,眼看著就要砸下去。

不過我知道陸景重從來都是隱忍的人,這一拳絕對打不下去,因為這一拳打下去的後果,絕對不僅僅是兄弟之間的鬥毆。

而就在這種劍拔弩張的僵持情勢下,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尖叫聲:“啊,你在幹什麽?!”

聽見這個聲音的時候,陸景重的手已經鬆了下來,好像脫臼了一樣,垂在沙發上。

我回頭看過去,剛剛進門的是兩個人,後麵走的那個貌似是保姆之類的人,剛剛腳步踏進來就又轉身退了回去,倒是前麵的這個女人……

這個女人的臉上一眼看過去就可以看得出年?,眼角有了魚尾,而且身上的衣服也都是再普通不過的,一點都不像是奢華的貴太太。

她急匆匆地奔過來,一下子就拉開了陸景重,陸景重或許是因為沒有用力,向後踉蹌了幾下,我趕忙上前兩步扶住了他。

陸景重的手很涼,是那種冰冷的涼。

在三年前,我就發現了,我是那種常年都手腳不熱的人,痛經的毛病也是冬天大雪天穿旗袍給人站迎賓落下的毛病,但是,陸景重的手比我的更冰涼,有時候甚至是我幫她暖熱。

麵前的這個這個女人蹲下來,衝陸正宇說:“毛毛,你沒事兒吧?”

我聽了這句話,簡直驚呆了。

毛毛……

難道陸正宇的小名也叫毛毛?還是……

果真,這個女人轉過身來,怒氣衝衝:“你有什麽就衝著我來,不要動毛毛,毛毛是我唯一的兒子,你們想怎麽撒氣都撒在我身上,別動他。”

身邊的陸景重在用力地喘氣,深呼吸,然後長長呼出了一口氣,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特別無奈的笑容:“媽,你在說什麽,我沒有動他……”

而這個女人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一樣,驀地睜大了眼睛,忽然就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求求你了,別在纏著毛毛了好不好?我們娘兒倆就想安安穩穩地活著,不會跟你爭什麽的……你說的那些是你的,就都是你的,我們不要,都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們吧,放過我兒子……”

那雙膝跪地的撲通一聲,好像釘在了我的心上。

陸景重沒有動作,但是我牽著他的手,能感覺到他現在渾身上下都是緊繃著的。

“媽……”

看陸景重雙眼都充血了,而坐在沙發上的陸正宇一臉看好戲的模樣,我就急忙上前,一把扶住了陸景重的媽媽:“阿姨,你真別這樣,你這樣讓毛毛很為難的……”

陸景重的媽媽一下子甩開我的手:“你們都是一夥兒的,想來害我兒子,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有這麽一瞬間,我都覺得這是不是在拍電視劇,還向房間兩邊都看了一眼,看看有沒有攝影機,但是樓梯上,我看見走下來一個珠光寶氣的貴婦人。

這個人我見過,就是三年前在c市見過一麵的貴婦人,現在我知道她叫蘇玲,後麵跟著一個看起來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看來就是陸高風了。

此時此刻麽,我蹲在地上,陸景重的媽媽跪在地上,陸景重站在兩米開外,而陸正宇一副安安穩穩的樣子看好戲,帶著那種讓我惡心的笑。

我忽然覺得諷刺,也終於明白了,陸景重這種隱忍的性格來源自哪裏,如果從小就生活在這樣一種環境下,那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想要離開陸家,卻因為親生母親還在陸家,所以想走也不能走,但是,如果真的有機會走,他會走麽?我覺得他不會的,他會拿回屬於他自己的東西,一定會。

陸高風皺了皺眉,說:“連小珺又犯病了?誰讓你們帶她過來的?”

原來,陸景重的媽媽叫連小珺。

她忽然就轉了身,一下子拉住陸正宇的胳膊:“我沒病!我一直都沒病!我不喝藥,我就是來看看我兒子!”

蘇玲仿佛是覺得很可笑,她走過來:“真是瘋婆娘,你摟著的是我的兒子。”

連小珺拚命地搖頭,頭發都因為搖頭甩開了:“這是我兒子,我兒子陸景重,我兒子毛毛!你別想從我這裏把我兒子搶走,不可能!都滾開!滾!”

陸高風似乎已經對這些習以為常了,隻不過聽著這些話有些聒噪,就讓管家上前:“帶她下去吧,記得聯係醫生。”

連小珺聽了這話忽然就狂躁起來:“我不用看醫生!我用不著吃藥!我好好的!陸高風,我給你說過啊,正妻的位置我可以不要啊,你想和蘇玲天長地久,我讓位!但是,我就要我的兒子!你現在都要把我唯一的兒子搶走?!你居心何在啊?!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連小珺罵了很多話,聽的陸高風和蘇玲頻頻皺眉,但是管家還是讓人把她給帶走了,走的時候,她雙眼是通紅的,我看著身邊的陸景重,向門口的方向緊跟了兩步,生生刹住了腳步,把眼鏡裏未散盡的紅光憋回去。

我也顧不上是不是礙著陸家這一家子的眼了,上前一步牢牢地抓住了陸景重的手,攥的很緊。

我感到他的手掌在顫,隻不過他扭過頭來的時候,眼睛已經恢複了清明一片,黑黝黝的看不見眼底隱藏的深潭,他摸了摸我柔順的短發:“沒事兒了。”

蘇玲已經招呼人上菜了,陸景重拉著我走到陸高風和蘇玲麵前,一一介紹。

“陸伯父好,蘇阿姨好。”

我是故意這麽叫蘇玲的,一般情況下,叫了陸伯父,就應該叫陸伯母了,但是她本來就不是陸景重的親生母親,叫一聲阿姨也算是便宜她了,蘇玲聽見這個稱呼也皺了皺眉,但是並沒有說什麽。

我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上去,不過蘇玲的臉色看起來並不是很好。

陸高風倒是沒有太大的表示,但是眼神裏審視的味道更濃了一些,問了我一些基本情況。

我隻說我現在上大二,學音樂。至於家鄉和父母的事情,都沒有提起。

不過我知道,就算是我不說,像是陸高風這種人,也都查得到,更何況,旁邊還有一個陸正宇。

陸正宇正在慢條斯理地用筷子挑一塊魚肉裏的刺,挑完了卻忽然放在了我麵前的小碟子裏,他這樣的動作讓我一驚,筷子叮當敲擊了一下碗沿,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我看著碟子裏的一塊魚肉,也不知道該怎麽說。

陸景重就淡淡地說:“不牢大哥費心了,佳茵對海鮮過敏,不能吃魚肉。”

“嗯,”我說,“我對海鮮過敏。”

一頓飯吃的簡直是如坐針氈,因為我怕陸正宇忽然發難,把我的舊事說出來,不管是陪酒還是陪人唱歌,都實在是上不得桌麵的事情。

不過,這種事情,就算是陸正宇不說,陸高風也絕對是派人調查過了。

不管陸景重在陸家是不是受寵,是不是被排擠,是不是被算計,說出去都是陸家的人,既然是陸家的人,那還是要按照陸家的規矩來,就比如說,名聲問題。

吃過飯,陸高風讓陸景重去他的書房一趟,我本來想著要出去到外麵等,因為在客廳裏,和陸正宇在一個屋簷下呆著,那真的是考驗耐力的一件事情。

但是蘇玲招呼我坐下,讓保姆端上來拚盤的水果。

蘇玲說:“剛才也真是讓你見笑了,家裏養著一個精神病人,說出去也不怕人笑話。”

我沒答話,不知道蘇玲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蘇玲接著說:“現在媒體都在挖我們家的猛料,還請杜小姐不要把今天看到的說出去。”

我點頭。

蘇玲去接電話,客廳裏就隻剩下了陸正宇和我。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泳池中沉入水底的那一次,脖子被人攥著,肺部進了水。

陸正宇勾了勾手指:“坐那麽遠幹什麽?坐近一點。”

我僵硬著脊背,沒有動,盯著陸正宇的眼神完全是警惕的。

陸正宇忽然搖了搖頭,直起身來,向我伸過來胳膊。

我直接一下子從沙發上跳了起來,避免他的手觸碰到我。

“你反應這麽激烈幹什麽?”陸正宇張開手掌心,手掌心裏放著一二u盤,u盤上貼著一個蝴蝶的貼畫,“我是給你東西。”

我盯著陸正宇掌心裏的u盤,一動不動。

陸正宇說:“你幫我認一下,看看這是誰的?”

我猛的抬頭,就對上了陸正宇的眼睛。

頓時,我就明白了,為什麽陸景重之前一直不願意把我帶出來,但是現在先是讓我去他的公司給他當助理,又是帶著我回陸家。

因為陸正宇已經看到了u盤裏的東西,他現在,什麽都知道了。

之前陸景重遠離我,是為了護著我,現在把我綁在身邊,也是為了護著我。

我手背在後麵,已經用力攥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