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出於對居住環境的考慮，作為洛杉磯內數一數二的富人區，聖瑪利諾內並沒有什麽娛樂設施，甚至連商店都不多，綠蔭下，路燈照射著無人的街道，餘光滲透進大院內，為各色的百合花籠罩上一層淡淡的光，在這百合的芬芳中，生著銀發的老人挺直著略微有些佝僂的腰，眸光似星空一般深邃，又似大海一般滄桑，半晌後，他輕吐出一口白霧，然後低聲道：“夜行，你和青青回來的挺是時候的，六月和七月，咱們家的百合花會開的非常漂亮...”
“是...”眼前這混著芬芳的花田自然是美不勝收，李夜行輕輕嗅了嗅，將煙草香連同百合的花香一起吸進鼻腔，然後點著頭道：“很漂亮，在伊東尼亞那邊可看不到這樣的花。”
“這些花，是我一手打理的...”嘴角勾起一絲得意，老人微微轉過頭，輕笑著對李夜行道：“青青從小就很喜歡百合花，那時候，她才膝蓋那麽高，每當我閑下來，打理花田的時候，她就會蹲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有時候還會扯著我問東問西的，就好像永遠都長不大...”
說著，白老爺子輕輕搖了搖頭，似是有些感慨道：“結果，這才幾年啊，青青都把男朋友給帶回來了...”
對於老人的感慨，李夜行隻能默不作聲，因為他還無法對眼前的老人感同身受。
“哈，說這些幹什麽，盡是些老人家的瑣碎事，無聊的很，說了估計你也理解不了，你還太年輕...”似乎是捕捉到了李夜行眼中的那一絲茫然，老人輕笑著再度搖了搖頭。
“不...”李夜行低聲道：“一點都不無聊，我很感興趣...對慕青小時候的事情。”
“青青小時候過的可沒那麽開心，無憂無慮的日子也就僅限在這片院子裏了...”老人歎了口氣，抬起頭來望著那片因光汙染而不見星光的夜空，似是在追憶著什麽般低聲道：“自從開始上學，青青就很少笑了，她總是很努力，默默的把自己該做的事情和自己的目標全定在心裏，然後頭也不回的朝著自己定下的方向前進，正嚴年輕的時候，我總打罵正嚴，覺得正嚴不夠努力，可等青青努力了，我又覺得心疼，覺得她本不該這樣，她應該像其他的同齡孩子那樣，去博物館，去鄉下，去街道上跑跑，哪怕是學著正嚴去些不三不四的派對，然後多笑笑...”
“您本可以讓她別那麽壓榨自己...”想到白慕青工作時那副恨不得把自己燒幹的架勢，李夜行其實也怪心疼的，他忍不住低聲道：“恕我直言，白家和我要麵對的情況不一樣，我如果不拚命，我就會死，但白家不是，白家四代人已經為慕青積攢出了足夠的家底，慕青她完全有無憂無慮的資本。”
“這你就錯了...”收起臉上的笑意，白老爺子搖了搖頭，沉聲對李夜行道：“哪怕再心疼，我不能開這個口，青青她也沒有揮霍的資本，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們的情況，比你的情況要險惡的多，你是為你自己拚命，但每一代白家人，都要為整個白家拚命，別忘了，這裏是洛杉磯，是那些白皮的地盤！”
不知是不是錯覺，李夜行好像從白老爺子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淡淡的嫌惡。
“抱歉，我有些情緒失控，人上了歲數很容易這樣...”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太重了，白老爺子擺了擺手，然後低聲道：“總之，這就是我們要麵對的情況，一天不能回天朝，我們就如履薄冰一天，那些老牌資本家族，他們終究是容不下外來者。”
“那為什麽不回去呢？”李夜行下意識的問道。
“你當這是買張票就能回去的嗎？”沒好氣的白了李夜行一眼，老爺子皺著眉頭道：“白家人的半個身子都已經埋進洛杉磯了，到了我們這一步，可就沒那麽好走了。”
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糟心事，老人擺了擺手道：“罷了，現在這些事和你說了你也做不了什麽，隻要你能把青青帶回天朝，我們就很滿足了。”
抬起手來摸了摸鼻子，李夜行有些尷尬的移走了視線，老實說，就算蠢笨如他也該明白，向他這種危險人物肯定是沒法輕鬆回天朝了，有國籍都沒用，估計剛下飛機就得讓人扣下來約談。
“好了，不聊這些煩心的...”臉上重新露出笑意，老人彈了彈煙灰，然後深深的吸了一口，待白霧從鼻孔逸散而出，他才繼續道：“之前，你和正嚴都聊了些什麽？”
“其實沒聊什麽...”李夜行搖著頭訕笑道：“都是些瑣事，關於我的。”
“哦...”對著李夜行點了點頭，老人似在思索著什麽，半晌後，他輕笑著沉聲問道：“說起來，你今年多大來著？”
“二十五歲...”老老實實的回答了一個不那麽老實的答案，李夜行心說難道之前你都沒有問過慕青嗎？
“之前在哪上學來著？”老人繼續問道。
“新西伯利亞國立大學。”李夜行回答道。
“哦...”老人點了點頭，接著問道：“什麽學曆？”
“博士...”李夜行回答道：“專攻生物學。”
“哦...”再度點了點頭，老人微微側著臉，打量著李夜行，嘴角帶著一絲莫名的弧度，老半天後，他才輕笑著道：“怪不得青青會選你，看來你和青青一樣厲害啊，二十五歲博士學位，你肯定也跳級讀書了吧？”
“是...”強壓下那快要浮到臉上的尷尬，李夜行幹笑著道：“畢竟讀書那幾年花著我叔叔的錢，想著快點完成學業早點參加工作來著...”
“哈哈...”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老人笑著拍了拍李夜行的肩膀道：“夜行啊，你知道我最喜歡你哪一點嗎？”
“爺爺，您說...”李夜行立刻微微欠身道。
“我啊，就喜歡和你說話時，你盯著我眼睛的感覺，我能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你的熱情和真誠，我能感覺到你有認真在聽我這老頭子絮絮叨叨的每一句話，毫無疑問，夜行，你的家教很棒...”稍微頓了頓，老人繼續微笑著道：“其次，我就喜歡你這幅扯起謊來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樣，有點我年輕時的風範。”
心下一驚，李夜行沒有回話，隻是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一絲疑惑，這並不是出於驚訝，而是出於冷靜的考慮。
雖然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但可以肯定的是，言多必失，不管對方是不是在詐自己，隻要擺出一副疑惑的模樣就好。
“哈哈，不說話，不錯，真不錯，小子，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似乎是對於李夜行的應對策略很滿意，白老爺子笑了笑，然後繼續道：“幫你搞這一套假身份，估計青青沒少費力吧，又是在網上注冊皮包公司又是偽造業績，還從不知道什麽地方找來了什麽人以你的名義發了一堆論文，要不是我剛好認識些不太敢和青青還有正嚴他們提起的人物，估計我還真就要被青青給騙過去了...”
說著，老人臉上的笑意更深邃了，他勾著嘴角，輕笑著沉聲道：“正是令人驚訝啊，業內最值錢的雇傭兵，洛普勒斯的瘋狗，李夜行，李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