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英國。這次跟著我男朋友回來的。”兮然狡黠一笑,像是想打消小果的顧慮,可聽在我耳朵裏,怎麽都感覺有些故意。
那樣的眼神,難道是我看錯?
“我們看到報道,說你已經死了。你們乘坐的飛機失事了。”小果一向說話謹慎,但是這回,似乎有些過於直白。我扭頭驚訝地看著他。
“我們改簽了。為了等你。”
兮然輕描淡寫地說,就像她當年在飛機場等了他一天一夜隻是順便上了個廁所一樣。
晚上,因為兮然本來是準備去住五星級酒店,換洗的東西嚴重不足,我就給兮然找了一套自己的睡裙和一雙毛拖鞋——這些都是我最好最體麵的東西。
“夏一朵,你怎麽還是這件睡衣啊?還是這雙拖鞋?以前每次我來家裏的時候都是給我這套。”
每次來?兩年前的我們,真的很熟哦。可是……
“對不起,兮然,有件事我想先跟你說下,兩年前發生的事情,我,基本上不太不記得了。”也就是說,與她有關的一切,我已經全數遺忘,隻剩巷子裏的那個夢魘。
“夏一朵,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兮然的眼裏出了驚訝,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冷意。
“你失憶了?所以,你不記得我?”
“額,醫生說,是選擇性失憶症,選擇性忘記一些自己不想想起的事情。”
“我讓你很痛苦?你要把我忘掉?是不是我把小果從你身邊搶走,你很恨我?”
“兮然,你怎麽會這麽想?”我驚恐的抬起頭看著他。
陳兮然冷笑一聲,:“夏一朵,兩年,你變了很多。”
“你知道麽?我的父母都在那架失事的飛機上,其實,改簽的隻有我一個人。兩年來,我每時每刻都忍受著煎熬,我後悔當初為什麽那麽任性妄為,為什麽沒有跟爸媽一起上飛機,這樣我們一家人就可以死在一起了。”
“我還活著,但是比死了都還難受。”活著,但是比死了都還難受?兮然清澈的眼睛裏不知何時蒙上了一次氤氳。
我拿著毛巾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即使是這樣,我都沒有選擇忘記和逃避,夏一朵,你有什麽資格失憶?”她猛地抬起頭,狠狠的看著我。這一回,她的眼睛又清澈了。
“你現在所承受的每一分痛苦,都是在為當初犯得錯誤贖罪,而你,卻又一次選擇了逃避。在這一點上,你,原來隻是更加地變本加厲了。”
我,真的是,一直以來就這麽懦弱嗎?
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當我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無窮無盡的白,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床單。
“阿朵,你…你…”夏小果睜著疲憊的眼睛看著我,嘴唇顫抖地不能發聲。
“小果,”腦子還是一片混沌,意識裏的第一個詞卻是“兮然”。我很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你不是應該去送兮然麽?她回去了?”
小果低下頭,沒有回答:“我給你,買點粥,皮蛋瘦弱,還是玉米粥?”
是沒有去送兮然麽?那麽,她會傷心成什麽樣?是不是又一次,我破壞了他們?
“隨便吧,都好。”我閉上眼睛,男人猙獰的笑容就充斥了腦海。他說,有人雇他幹活,享樂還賺錢,何樂而不為?誰雇他?幹什麽?為什麽撕扯我的衣服?為什麽打我?我隻是,我隻是代替兮然來跟她說聲抱歉……真的,我不是故意製造事端,我不是故意破壞小果和兮然最後一次的機會。
兮然,兮然,此刻的你,在哪裏?你知道嗎,就在昨晚,我終於想通了所有的事情,我真的決定,將小果交給你,不在自私地霸占,不再任性地占有,不再自以為是地所謂保護。
“淩晨12點飛往英國的XX客機在途中墜毀,機上受害者無一生還……”遠遠的,飄渺的,不知道從哪裏傳來的聲音,在我的耳膜裏震動……新聞麽?
12點,飛往英國,兮然不是買的這張票?“阿朵,你一定要告訴小果,我等他,我會等他到淩晨。”
受害者名單,陳誌偉,柯玉燕,陳兮然……
“阿朵……”小果手中的方便盒子掉在地上,口中喃喃:“阿朵……”原來,我手上的針管已經掙脫,鮮血正噴泉般的一股股往外冒。可是,我怎麽感覺不到疼?
“小果,我問你,你怎麽會在這裏?你怎麽不把她留下來?”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因為我惹事,小果一定能夠準時趕到,一定能把她留下來,她就不會上那架飛機,就不會帶著無盡的遺憾和委屈離開人世。
“阿朵,這跟你沒關係的,阿朵,阿朵……”
我暈厥過去,再次醒來,我已經記不起相關的任何東西。
原來是這樣。但是,我究竟是做了什麽,還是遭遇了什麽?究竟是什麽讓小果從去機場方向折了回來?究竟是什麽?
我突然一陣頭疼,再想去想時腦袋仿佛就要炸開。
那一段記憶,大概,更可怕。
“兮然,你沒有死,真好。”我從突然浮現在腦海的場景中回過神來,不管,發生了什麽,你活著,真好。
“想起來了?”兮然笑著過來拍了我一掌,像個爺們一樣搭著我的肩,“你呀,就是這樣,以前一起讀書的時候就是,我罵一次進步一點,不罵的時候就像隻縮頭烏龜,比那蝸牛還難纏。”額,兮然,你到英國學的就是這些麽?話說你還穿著那麽淑女的裙子呢,能不能別每句話都扯一種動物啊?
兮然奪過我手中的東西,笑著說:“明天帶你去漸漸我的混血兒男朋友。迷死你個大花癡!”這個樣子,似乎又看不出來對小果有什麽企圖了。
不過,你是想把你男朋友當博物館使麽?
這天晚上,我和陳兮然聊到淩晨3點,她說她的新男友,從相遇,相識,再到相知。我說我身邊的烏龍,關於林夜楓,關於羅勝男,關於張小妮,唯獨和小果的事情一掠而過。我們似乎度想用幾個小時的時間補會這些年彼此的空缺,最後倒下的時候,陳兮然好笑地說:“夏一朵,你臥談的能力退步了啊。”
“你在國內上幾年高中,你也會退步的。”我已經開始擔心明天“滅絕”的臉色了。
哎,有些事情,是想起來了,但是有些事,卻還是連碰都碰不得。一碰,就好痛好痛,鑽心地痛。
“想不起啦就別想吧。”兮然一隻手環住我,“反正你那麽笨,永遠都想不明白。”她嘻嘻笑著:“比如,夏小果為什麽不去送我。”
我的心突然劇烈地跳了一下。
兮然新男友,真的很,很,很帥,和夏小果的那種清清爽爽的帥完全不同,兮然的男友,是那種妖媚蠱惑的帥,唇角一抿時更是顛倒眾生,一身紳士英倫風的打扮,卻完全掩飾不住他的魅惑——那個誰,我知道混血是很容易製造帥哥,但是,你也不要帥的這麽慘絕人寰好不好?
“看吧,說了你會流口水的你還不信。”兮然一臉“拿你沒辦法”。“當年,你可是市一中出了名的花癡,走路看帥哥撞過大樹,踩空過樓梯。你記得不記得,那個時候你剛剛有近視,偏偏怕醜不肯配眼鏡,每天跟我嚷嚷‘哇哇,又見到了幾個大帥哥’,還老是指給我看,結果每次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個,我就說市一中哪裏來的那麽多帥哥呢?”
兮然說得興高采烈,小果也很給麵子的溫柔一笑。隻有剛剛才學中文的魅惑男一雙勾魂眼眼轉來轉去,寫滿了疑惑。其實兮然不知道,我能一次有一次地把那幾個男生認作新的帥哥,是因為我根本不善於記住人的長相,那些所謂的帥哥,在我心中的印象從來不會超過一個晚上,也許,是因為審美疲勞?
“而且,你記得沒有,有一次你還把夏小果隻給我看了,說:‘這個男的還不錯,可惜就是太像夏小果了點,欠揍。’我擦,那天他隻不過換了一身衣服,而已。”她“而已”二字咬的特別重。
“你還說,我那一陣……不是正跟他冷戰來著,很久沒見著了……”我很自然地回應著她,就像我從來都沒有失去過記憶,而她,也隻是再跟我嘮我們的陳年往事一般。
哎,如果,那個人不是夏小果,而隻是一個和他相似的人,或許,一切都不一樣吧。
“瞧瞧,瞧瞧,瞧瞧你那怨婦樣子,一臉沒精神.嘖嘖,DEAR,donotlookather.”某人誇張地忙捂住混血帥哥的眼。
“擦,你還說,你還說。要不是你昨天晚上拉著我嘮那麽久,我臉至於像現在這麽腫眼袋至於像現在這麽大麽?”我不敢在帥哥麵前損壞形象,隻好忍住肚子裏噴湧而出的髒話,向兮然報以一個幽怨的眼神。
“阿朵,你就別多想了,就是你不熬夜,你的臉也不好小的……”漠無表情的小果站在一邊喝咖啡,冒出這麽一句——我跪伏了,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