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裏不是在說我什麽你沒見過麽?就順你的意,讓你看看十來年我都變了些什麽?”靠,大爺您就是我肚子裏的蛔蟲還不行麽。

“擦,你可是全民偶像,這麽無賴的事情說出去可是會有損聲名的啊,你別過來,你……”你說我這是要曉之以理呢還是動之以情呢?

“啊……這個,你快穿上啊,你……”不知道什麽時候,我感覺到手上忽然就多了條浴巾,然後就開始手忙腳亂地揮舞,要不是分不清方位,我簡直想跳樓了——這玩笑開的,有點毒啊。

“下次弄裙子什麽的就別用床單了,這個剛剛好。”夏小果從我手中奪過浴巾,我一個不小心就睜開了眼睛,然後又嚇得趕緊閉上——剛剛看到什麽來著,額,對了,他穿好了上衣,而且,似乎還穿著一條和上衣極為不搭的平角短褲……

“靠,夏小果你騙我!”我恍然大悟,抓著枕頭就向他扔了過去。

“我有說過我沒穿短褲麽?”

“你穿著短褲你讓我找什麽睡衣啊?”

“我願意。”某人無賴地說,“雖然我也後悔了。”

後麵一句話,聲音真的很輕很輕。可當時的我卻想的是,其實,剛剛小果**上身的樣子還的是不錯,即使剛剛因為別的事情沒有仔細看。我無意中瞥見他T-SHIRT下麵露出的半截“酥臂”,於是就想起那罪惡的一幕——我去麵壁吧!

周末,我決定去毛毛家裏找她。上一次在醫院匆匆一麵,我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上什麽私房話,也就是說我們差不多兩個月沒有共述閨蜜情誼了。更何況,我已經想通,有些事情,我是真的得自己麵對,逃避不得。

事情到了這一步,我已經不能再裝傻,從小到大,她對我做什麽都沒關係,但,不能傷害我身邊的人,即使是交情泛泛如張小妮。

因為其實手術的傷口還沒完全好,小果騎自行車把我送到了毛毛家,然後就掉頭去了蛋糕店。

我站在安家大宅門口,呼吸沉重。這是一棟很氣派也很豪華的別墅,比我們家的大概大五倍左右。不過小時候的毛毛似乎一點也不喜歡這座空房子,盡管裏麵應有盡有,似乎什麽東西都閃閃發光,但卻都是那麽冷豔不可方物。令人羨慕的是,她有一整房間的布娃娃,而令人同情的是,我們去她家玩了十來年,居然連她父母的麵都沒見過幾次。

所以,安寧才喜歡到我們家玩,才慢慢地變成了我們的毛毛。

可是,突然有一天,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很可怕的念頭,一種很本能的恐懼。那天,我從她床底下撿起已經被剪得支離破碎的布娃娃,學著娃娃咧開嘴想笑得天真無邪,卻從嘴裏吐出一聲“哇”,然後嚎啕大哭。

毛毛說,阿朵,你哭得跟笑一樣難看。是啊,毛毛,見過你,我才相信,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像電視上那樣哭得如此優雅的人。可是,這又有什麽用呢?

我知道那天她正在舞房裏等著我給你送去紅舞鞋,什麽都不會知道。但是當我把娃娃放回原處,我卻對自己說:“誰叫你這麽傻呢,明知道她有那麽多娃娃,還送一個這麽醜的。”

她那麽美好,我舍不得你離開。所以我年紀小小的我,壓下了心中的怨憤,想要用真誠和善良贏得她的友誼。

我做到了麽?

我敲開了毛毛的家門,一個麵容精致眉眼很像毛毛的女人探出頭來,我愣了好半晌,才不好意思地叫了聲“阿姨”,來人反應過來,立即親昵地把我往裏送:“哦,是阿朵呀,都張這麽高了。”

我笑笑,可不長得快呢,上次見你的時候我的還沒發育呢。

“你來送安寧的?哎,這孩子很舍不得,還在房間裏磨蹭著不肯出來呢……”

送安寧?我環顧四周,發現曾經亮晶晶的房子裏確實詭異地空蕩。

“阿姨,你們…你們要搬家?”這是我所料不到的。

“恩那,安寧沒告訴你?”阿姨笑著給我倒了杯水,我覺得她的笑容跟她手裏的杯子一樣滴水不漏,看得我突然有點累。

“阿姨,我上去看看,可以麽?”

毛毛抱著一個巨大的泰迪熊,自己也跟泰迪一個姿勢蜷著。

我輕輕地敲了敲門,毛毛抬起微紅的眼睛看著我,讓我忍不住心一陣疼。

毛毛看起來纖纖弱質,但其實不知道比我堅強了多少倍,記憶中她就哭過一次,就是在她知道她學了一個月做好的手工巧克力讓夏小果全分給了他們班的男生之後。記得那時候毛毛還不那麽喜歡穿公主裙,咬著袖子抽噎的時候頭發也會有幾絲亂發散到臉上。我記得那天晚上上弦月的光芒特別溫柔,然後我和夏小果杠了整整一個月,他們好了我都還堅持了一個星期,天知道我這個話癆是怎麽熬過來的。

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麽,隻好說小果。

“小果現在在一家蛋糕店工作,工資不如從前,但還不錯,不用加班。”

“恩,我知道。”毛毛撩起額前的碎發,笑笑說,“我知道我這個時候實在不該離開的,我跟小果哥哥剛剛確定好關係。”確定關係?雖然,我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此刻從她口中得知這個消息,我心裏還是一陣抽痛。也不知道為何,我看出了挑釁的味道。她這是……

“可我的事情從來都不由我做主,我能怎麽辦呢?”毛毛優雅地撩起裙子,從巨大的衣櫃裏隨手扯出幾條,放在床上,“這些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我把幾條連衣裙一一摸過去,的確,我以前很喜歡她的連衣裙,每一條每一條都像一個公主的城堡。但是我從來都不敢穿出去,她送給我的每一條裙子,我都隻敢穿著在自己的臥室裏打幾個圈,然後又脫掉小心翼翼地折疊起來。她也明知我從不穿,卻還是不斷地送我。

我笑著說:“你知道我從來不穿裙子的。我幫你收著,等你回來再穿。”我沒有挽留,客套都沒有。

親愛的毛毛,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但你不該讓別人替你的錯誤埋單。

毛毛咬著唇盯著我,忽然笑了,說:“其實搬走也未必是壞事。說不定距離產生美呢,你說是不是?而且我總還是要在市一中念書的。”

距離產生美?她是這樣認為的?曾經千方百計接近我,隻是為了更近距離地看看喜歡的人的毛毛,居然說,距離產生美?

她已經太了解我,已經太了解什麽能夠傷害到我——別人千方百計舍棄的距離,我求之而不得的距離!

我定定地看著毛毛,不明白她的笑容何時也變得跟她母親一樣完美,不明白我們之間什麽時候說話得這麽繞啊繞猜啊猜,我突然覺得好累好累,不想再繞彎子了。

“安寧,我們一定要這樣嗎?我失去記憶的日子裏是不是傷害過你?”我清晰的記憶裏,我想不起來什麽地方對不起他。

我被自己嚇了一大跳,我叫的是安寧,不是毛毛。

毛毛顯然也被嚇到了,但她一向比我鎮靜,隻是一秒地停頓,便淡然說:“沒有。”

沒有,就好。

我從來沒有問過任何人關於那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除了不想麵對意外,還因為我知道,任何人對我說的話,我都不可能全信。

“那為什麽,我們會成為這個樣子?”

“命中注定,無法可解。”

什麽叫做,命中注定?

“小果,安寧搬走了,你知道麽?”我已經習慣了在他們之間相互匯報一些無足輕重的消息。

“恩,知道。”小果捏著我的襪子,停在我臥室門口。

不知道,那才是怪了不是?毛毛說,他們已經確定關係。而且,其實他們一直都是很有默契的對不對?

我在心裏笑了笑自己,隻有你這樣的傻子,才以為真的是沒你不可。

我想起離開安家的時候,遇到的那個眼睛有點有點像張小妮的憨厚的男人,安寧的母親叫他“張師傅”,然後給他結了賬,讓他離開了。我不明白,搬家不是正需要車子和司機嗎?

“我隻是安小姐的司機,幫不了什麽忙。”張師傅眼睛裏有幾絲血紅。

我打算旁敲側擊地問安家搬家原因的一顆心瞬間冷了下來。

“我給小姐做了兩年司機,小姐人很好,雖然話不多。”張師傅說。

是啊,毛毛一直都溫順乖巧,為人很好。她總是在我身後,邊追著我邊一口一口地叫著:“阿朵姐姐,阿朵姐姐,小果哥哥哪裏去了呢?”

那時候,她身體很弱,跑兩步小臉蛋就紅撲撲的,煞是可愛。我十分喜歡逗她,於是故意跑地很快很快,然後用手指戳她的臉,扯著嗓子開唱:“你好像天上的紅蘋果……”毛毛愣了幾秒,然後“哇”的一聲坐在地上,兩隻粉嫩嫩的小手來回揉。。。搓雙眼,哭聲震天。我嚇壞了,以為又是一個被我的歌聲嚇壞的小孩,撒開腳丫子想開溜時,這妮子忽然睜開眼睛:“嗬嗬,我騙你的。”於是我衝過去,一隻手抓起她毛絨絨的小披風,於是,這回她真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