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醫院,在瑟瑟的冷風中,羅勝男冷笑著對我說:“別裝了,你不就希望這樣麽?好歹都有了個結果,而且又不需要你承擔後果。你自己並沒有做決定。”
我轉過頭,低聲說了一句:“滾!”不是因為她多管閑事死皮賴臉地跟來,也不是因為她一貫惹人討厭高高在上的調調。而是,她看穿了我。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家,摸著黑想上樓。羅勝男說的沒錯,我想證明什麽,我在期待著什麽,可到底我在期待這什麽呢?
“要是夏家真的沒你這樣笨蛋的女兒就好了。”黑暗中,像是從沙發上傳來的聲音。我定在原地,身子一個激靈——我在期待著什麽?跟小果,有關?
在醫院進行骨髓配對之前,夏小果很及時地趕來,很及時地給我破了一瓢冷水,給了幾句忠告。
他說:“夏一朵,他值得你這麽做嗎?”
“啥?我就是想為世界人民做點貢獻嘛!”緊急情況,我自動啟動嬉皮笑臉模式。
“你兩周前才做了手術。”
“嗬嗬,放心,有大媽大爸他們照顧,我身體倍兒棒。”
“夏一朵,你好自為之。”
我想,我當時真傻,按照夏小果的火爆脾氣,他怎麽會和我在骨髓配對儀上和他侃了半天,卻不把我拖走,現在看來,他一開始就看穿了我的心思,並且,早已經知道結局。
可是,我還是在期待著什麽發生。
為了表示對我“不聽小果言,吃虧在眼前”的行為表示深刻的反思和反省,我決定把剛剛才有些重量的小豬存錢罐砸了,用來請夏小果同學吃燒烤。
十點了,我們在燒烤攤上坐了20多分鍾,吃燒烤的去了一波又一波,賣燒烤的大叔大媽也樂嗬嗬地送走了一波又一波,卻愣是沒人搭理“靜坐參禪”的我和夏小果。看著夏小果越來越沉的臉色,我豁出去了,對著正笑嗬嗬給人找錢的大媽吼了句:“大媽,您這還做不做生意了?”大媽聞聲立即趕來,也不惱,依然笑嗬嗬地對我們說了句:“這不是給你們小兩口時間溝通呢?一肚子氣吃著什麽意思?你要什麽,我立馬給你送來……”
後麵的話我急聽不見了,滿腦子就三個字。
兩口子?姐弟倆應該不能說是兩口子吧?
兩口子?我和夏小果是不相像到這種程度了麽?
兩口子?大媽,我們好歹一年也會來光顧過您幾次好不?
額額,定神,定神,再定神。今天可是有任務的,得對得起自己的小豬存錢罐才行,不能再糾結了。
“十串羊肉,十串牛肉,兩個雞腿,一份雞爪,再來一份香辣魚,額,最後來一份韭菜。”一口氣點了幾十塊錢小果愛吃的東西,這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話說也奇怪,夏小果這種天上有地上無,生活習慣完全符合“八榮八恥,五美四德”的大好男青年(注意,這是諷刺!),不知道怎麽的居然喜歡吃臭豆腐!當然,迫於各種壓力,我沒能把這個秘密公開,否則每天晚上十點鍾回家這條路上的燒烤攤上就該上演無數出“燒烤攤偶遇”的鬧劇了。
“小果少爺,昨天那事,是我一時糊塗,您大人有大量,就放小女子一碼,別跟大媽他們說?”
雖然夏小果不是那種背後嚼舌根的長舌婦,但是偶爾匯報下我的不恥行為還是有的,而且他的小報告常常是打的不留痕跡,飯桌上“不經意”的一兩句就能讓我死無葬身之地。曾經有一次,我不小心坐壞了公園裏的椅子(珍重申明,跟體重無關,隻是那凳子原本就壞了,不知道誰這麽缺德還裝的好好的害我,搞得我被一大群老爺爺老奶奶囉囉嗦嗦嘮嘮叨叨指指點點了一個早上,最後還是讓夏小果來把椅子修好了才罷休。),夏小果當時對我表示了一萬分的理解和同情,但飯桌上一句“現在公園凳子的質量越來越不好了,大媽大爸你們以後散步小心點”就立馬逼得我自動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招了出來,為此,我花了兩周的時間深切體會到了孫悟空的痛苦,直到大媽漸漸自己再提起此事夠開始反胃。
什麽,夏小果居然會修凳子?嗬嗬,他六歲的時候手工課上就做出來一隻木馬,到現在為止,別說凳子了,房梁塌了估計他都會修,是不是很不像21世紀的人類?
再回到燒烤攤上,很明顯,我的示弱和懇求對於眼前這位大少爺似乎收效甚微。他杏眼微眯,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休想。”
我早知道某人不懼威逼利誘,但是,要不要拒絕的這麽幹脆?於是,我扭過頭扯開嗓子喊了句:“大叔大媽,我們所有的燒烤都放三倍的辣椒。對了,再來一份臭豆腐,多放蔥,加四倍辣,不,五倍!”
對麵的某人鼻翼動了一動,看來是早就聞道臭豆腐的香味了。嗬嗬,再可怕的敵人也會有他的弱點的——某人嗜燒烤如命,卻畏辣怕蔥,起初嘴硬是揣著“就算不答應我還能搶”的心態,現在,嗬嗬,命根。。。子將至,對他卻無意於摻了毒藥,某人怎能不屈服,怎能不放手?
“夏一朵,小心你的痘!”
你就垂死掙紮吧。
“不怕不怕,我最近心情好,沒火氣。”
你繼續,繼續啊。
“我本來也沒打算告你的狀……”
嗬嗬,服軟了。
“大叔大媽,我們所有東西放正常辣,額,不,少放辣,臭豆腐不放蔥。”吩咐完畢後,我轉身陪著笑對夏小果說:“不是我不信你,隻是吃一塹長一智不是?我們公平點,簽個字畫個押,就萬無一失了。”
可是霸權麵前哪有公平可講?夏小果鄙視地一巴掌拍掉我手裏的“保密協定”,雙手抱回胸間:“你腦子裏整天都想些什麽?”
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這麽問我了。
幾天後,我跟姚卜巫約在“七點”見麵。也不知道在“七點”呆了多久,反正是直到酒吧裏人寥寥無幾,老班和其他店員都離開了,我才有機會和姚卜巫大少爺搭上話。
我等得已經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又閑的無聊,就再一次賴著讓姚卜巫叫我調酒。他這次倒是回答地比從前任何一次都爽快,隻是內容依然相仿:“要是真能在臨走前教個徒弟也好,可惜你不是那塊料。”
“啥?”我眼珠都快驚得蹦出來了!
自然,我不是要反駁他說的“我不是這塊料”,因為這個理由他已經說過八百遍了。我要反駁的是他後麵的那句——他剛說“臨走前”?
姚卜巫從吧台後摸出一樣東西,是什麽我瞪著眼也沒看真切,不過卻意外地看到了藏著他屁股後麵的小行李箱。
“喂,你要去哪?”我拽著他的袖子,生怕他憑空消失。然後我看見姚卜巫手中攤在一條白絹上的東西——竟然是一張發黃的磁帶?
“什麽?”
“夏一朵,初三的時候,我知道那封情書是你寫的,一開始就知道。”姚卜巫神色如常,像是說他今天早上吃了一根油條一杯豆漿。
……
我想我的臉色應該已經變幻了好幾個,因為我腦子裏由剛開始時的回放記憶,然後是驚,然後是怒,然後是疑惑,最後已經回歸淡然。
我幾乎是忘了,我曾那麽喜歡的姚卜巫同學,從來最擅長的就是冷眼看戲,看一些因自己而起卻又與自己毫無關係的戲。
“耍我讓你覺得很開心?”
姚卜巫笑笑,不答。
“那麽林舒語冒充我,你知道……你隻是剛好找到了追她的借口吧?”我忽然有些氣惱,畢竟是喜歡過,但是自己誤打誤撞穿針引線卻實實地撞在人家槍口上,誰能淡定地到哪裏去?
姚卜巫依舊笑笑,卻並不答我:“當年少不更事,小姐你大人有大量……”靠,這麽說就是默認咯?你說廁所的那一段這是要有多卑鄙的人才能做得出來?要不是看在這一個月的便當點心的效果明顯,我……不對,這是不是他的另一個陰謀……什麽?小姐?你才小姐呢?你們全家都是小姐!!!!
“這盤磁帶,周傑倫的第四張專輯《葉惠美》,我第一次花自己的錢買的東西,送給你算是道歉禮物好不好。”我心裏隻顧腹誹他,差點就錯過了他這麽精彩的一段。
於是我今天的第三次驚到不知所措擊退了我的源源不斷的腹誹。
“不好。對你重要的東西,對我又不值一文。”這完全是條件反射性地回答,說完我自己都覺得太過殘忍。
“你說得對。”姚卜巫還是笑,手卻沒收回:“那就麻煩你幫我代為保管吧。這番離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我不想把它遺失在路上成為我的終生遺憾。”
隻是,不就一個磁帶麽,終生遺憾,我以前怎麽都不知道姚卜巫是這麽矯情的人!話題轉的那麽快,那麽別扭,可惡的是我居然還沒辦法轉回去!因為,刀子嘴豆腐心的我就吃這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