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深圳的許海凡得知周小紅進了鴻光集團的財務部,還是上海總公司的財務部,喜出望外,迫不及待想要趕緊回上海跟她相聚。

許夢真的這個計劃,許海凡事先是不知情的。他隻知道周小紅在努力找工作,並不知道她竟然是以鴻光集團為目標。

而周小紅也是個沒把握就不想提前聲張的性子,所以直到接到了鴻光人事部的電話,她才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許海凡。

許海凡此時已經順利拿到了注冊會計師的證書,轉正也已塵埃落定,就差從深圳分公司轉回上海總公司的調令了。

每年從深圳調回上海的名額都是屈指可數,回上海意味著跟集團公司的關係更加緊密,有更多晉升的機會,對許海凡來說,還意味著能跟家人愛人團聚。

但,想跟家人愛人團聚的又何止他一個?

鴻光集團人才濟濟,這次跟許海凡競爭回滬名額的就有一個上海交大畢業、高他兩屆的學長。

這位學長想回上海已經想了兩年了,可之前總是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輪到他。這次,他終於進了回滬的候選名單,對此也是誌在必得。

按照以往經驗,回滬的名額一般有兩個,因此大家都認為拿到今年名額的非許海凡和這位學長莫屬,而這兩人也是這麽想的。

考慮到以後可能會一起回上海,兩人又不在同一個部門,也不存在競爭關係,加之同是上海人,因此他們平時就顯得比跟其他同事要更親近一些。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總公司今年名額縮緊,打算隻調一個人回上海。許海凡和那個學長所在的部門,對調人回去的需求又都不算緊迫,所以到了最後,調誰回去的標準就落在了對這兩個人自身條件的考察上。

論實力,兩人都是名牌大學高材生,和各自領域的佼佼者。

論家庭情況,兩人的家人愛人也都在上海。

最終,許海凡還是以微弱優勢勝出——而這個微弱優勢,就是同在鴻光集團的周小紅。

周小紅雖然患有成骨不全症,但她不畏病痛讀了夜大文憑,考了會計從業資格證,還積累了多家公司的工作經驗,隻為進入鴻光集團跟未婚夫許海凡在一起的勵誌經曆,深深感動了鴻光的大老板。

這位大老板是一位女企業家,平時最喜歡那些自強不息的女性,加上周小紅是鴻光的“自家人”,更令她青眼有加,因此,她不但特許許海凡能調回上海,還表示打算在上海總公司辦一場公司集體婚禮,邀請以周小紅和許海凡為代表的、同在鴻光工作的十對情侶一起參加。

至此,周小紅終於明白了許夢真非要她加入鴻光集團的良苦用心。

而實際上,許夢真也是剛剛才知道原來讓周小紅加入鴻光集團是這個作用。之前她隻聽許海凡說過,如果不是老媽在2002年跟他進了同一家公司,那他們也沒有那麽快完成婚禮。

鴻光的集體婚禮定在2002年的國慶,這也跟許夢真的記憶相吻合,看起來一切都沒有偏離既定的軌道,仍在她的計劃中平穩發展著。

心願清單上,第二個願望“夜校順利畢業,並找到工作”的後半段,以及第九個願望“和許海凡進同一家公司”,都被許夢真一一劃掉。

至於第十個願望“和許海凡結婚”,則在兩人去民政局領證之後,也被許夢真劃掉了。

領證是在法律意義上認可兩人結為夫妻,而婚禮則是在社會層麵上對兩人關係的認可。對許夢真來說,隻要證領了,她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接下來,就是為了十月的婚禮而準備婚紗,拍結婚照,整理賓客名單……等等一係列瑣事。

能親眼看到自己爸媽的婚禮,也算是這趟穿越之旅中的有生之年係列了。因為是公司舉辦的集體婚禮,不能有伴娘參與,否則許夢真還能過一回當伴娘的癮。

這天許海凡要加班,就由許夢真陪著周小紅去試之前已經挑好的,但有些細節需要改進的婚紗。

當周小紅穿著婚紗、挽著發髻,走出試衣間時,許夢真直接看呆了。

上次試婚紗她沒來,所以對她來說,這是第一次近距離看到周小紅穿婚紗的畫麵,那種震撼絕對不是看幾張婚紗照所能比擬的。

難怪人家說女孩子這輩子一定要穿一次婚紗,這婚紗對女孩子的美麗果然有著魔法般的加持。

許夢真用帶去的拍立得“哢嚓哢嚓”拍了一堆照片,還讓店裏的工作人員幫她倆拍了合影。

周小紅挑出其中最好看的一張合影,愛不釋手地對許夢真說:“要不你也挑一套婚紗吧,到時候我們四個一起去拍婚紗照,我看你和齊銘早就可以把結婚提上日程了。”

許夢真的笑容一滯,但很快又恢複如常,“嗐,別操心我們了,先弄好你們自己的婚禮吧,還嫌不夠亂的。”

周小紅察覺出了許夢真的不自然,追問道:“你們……吵架了?”

“沒啊,他哪兒敢?”許夢真笑道。

“也是,齊銘都快把你寵上天了。”周小紅想了想又說,“那你們從沒考慮過結婚這回事嗎?”

“先談著唄,說不定談著談著就分了呢。我們可不像你倆認識那麽久,感情那麽深厚。”許夢真故作不在意地說道。

“感情深不深,跟認識久不久有什麽關係?有的人隻看了一眼,就定了一生呢。”

周小紅一句話差點把許夢真說破防了,是她不想結婚、不想穿婚紗嗎?是她不能啊。

“哎呀,別說我了,你們的賓客名單定了嗎?伴手禮選好了嗎?”許夢真隻想趕緊轉換話題。

“定好了,選好了。”

“……”許夢真無語了,這話題成功被周小紅聊死。

但周小紅也知道許夢真不想再說齊銘的事,便轉而說道:“夢真,我還欠你一個願望呢。”

“啊,什麽?”許夢真有些懵。

“之前你說,你幫我完成了十個心願之後,我就要滿足你的一個願望,我說隻要不是殺人放火、違法亂紀的事就行,你不記得了?”

許夢真恍然,這是她初跟十八歲的周小紅相見時,兩人許下的約定。

那時,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周小紅活下來,以及如何能保證自己順利出生。而現在,一想到自己未知的父親,她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

“不用了,你不是分了一半的願望給我嗎?那就等於是幫我完成過心願了。”

“這麽客氣?不像是你的風格啊。”周小紅笑,“那就算是我額外送你的一個願望好了。”

許夢真沉默了,她還需要那個願望嗎?她還想被生下來嗎?

許夢真腦中浮現出小時候跟爸爸媽媽一起旅行的畫麵,浮現出奶奶為了她跟別的家長據理力爭的畫麵,浮現出齊銘拉著她的手說不想她走的畫麵……

是的,她還是想被生下來。

哪怕十幾年都要生活在成骨不全症的陰影中,哪怕會因為腦積水躺在**生死未卜,但她還是想親眼看一看這個世界,還是想去做一回他們的孩子、孫女、愛人……

“需要想這麽久?我還以為你早就準備好了那個願望呢!”周小紅有些不解。

“小紅,如果,我是說如果,”許夢真終於開口道,“如果我真的是你來自未來的女兒,那麽我希望你將來無論遇到什麽情況,都能生下我,因為我想親自去感受這個世界。”

許夢真以為周小紅又會笑著罵她神經病,但這次周小紅竟隻是微微一笑,說了句:“好。”

“你……你相信我說的了?”

“由不得我不信啊,如果你不是來自未來,又怎麽會那麽多次在關鍵時刻幫我做出最正確的選擇;而如果你不是我女兒,又怎麽會事事都為我著想,處處都為我好?”

許夢真張了張嘴,覺得這一刻來得既突然又痛快,弄得她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相信我的?”

周小紅聳了聳肩,“誰知道呢?有那麽多個瞬間疊加在一起,我不知不覺就相信了吧。我早就在心裏跟自己說,隻要你再說一次你是我女兒,那我無論如何都要相信你。”

淚水不可控製地湧出來,許夢真一把抱住了周小紅,像抱著自己的摯友姐妹,也像抱著自己的骨肉至親。

“那我……我以後該怎麽喊你啊?表姐?老媽?”

“你喊我老媽,那我老媽會怎麽想?”

“也是哦,那我還是喊你表姐吧。”

“你再哭,我這婚紗可就廢了。”

許夢真吸吸鼻子,鬆開周小紅,破涕為笑,“沒想到我真能有跟你相認的一天,也算是沒有白穿越一場。”

“你為什麽會穿越?是在未來發生了什麽嗎?”

真話是不能說的,怎麽能讓周小紅知道她是因為快死了,才穿越的呢?

許海凡不是她的親生父親也不能說,這種會刺激周小紅的話,無論如何也不能在她和許海凡的婚禮前夕說出來。

許夢真思忖了半天,這才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穿越,就是突然穿了,沒有任何征兆,等我恢複意識的時候,剛好看到你在公園裏上吊。可能老天爺就是派我來救你的吧。”

一提到之前上吊的囧事,周小紅臉上就有些掛不住了,於是她換了個方式問:“那你會走嗎?什麽時候走?”

許夢真這次沒有猶豫,直接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走,說不定是下一秒,也說不定會過幾年,我完全沒法控製這件事情,都是隨緣。”

“齊銘知道這件事嗎?”

“他早就知道了,在他跟我表白的時候,我就告訴他了,他也馬上就相信了。不像你,直到現在才信我。”

周小紅又隻能尷尬地笑笑,“所以,你們才不提結婚的事,原來是早就知道會……”

後半句“分開”,周小紅沒有說出口,這種注定傷感的事,她又何必再強調一遍,讓許夢真傷心呢?

許夢真自然明白周小紅的意思,淡然一笑說:“是啊,所以我是沒機會穿婚紗了。”

“不過……誰說穿婚紗一定要結婚了?”周小紅忽然靈光一現,“你穿上婚紗,我們拍個四人婚紗照!反正拍照而已,又不需要結婚證。”

許夢真聽周小紅講著,眼中閃過一絲憧憬,但很快還是搖了搖頭,說:“等以後我走了,這照片他是扔還是不扔呢?萬一被他未來的夫人看見,心裏該多膈應啊,還是算了吧。”

周小紅張了張嘴,沒再堅持,她知道許夢真說的是對的,畢竟她走了以後,齊銘還得繼續生活啊。

“對了,你是什麽時候出生的?”周小紅換了個話題。

“2005年的冬天。”許夢真說。

周小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有三年啊……”

是啊,這三年足以發生很多改變,許夢真實在太好奇了,到底是什麽原因促使周小紅生下了別人的孩子,而她的親生父親又究竟是誰。

“順其自然就好,你不用太把我的事放在心上。但是……”許夢真忽然想起了周小紅39歲時遭遇的那場車禍。

“但是你記得,等我長大了,進入青春叛逆期了,你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那個年齡的小孩就是喜歡跟家長唱反調的,無論我到時做了什麽出格的事,你都別生氣,氣壞了身體犯不著!有些時候我的所作所為可能就是故意為了氣你,但其實我心裏並不是真的想那樣做,所以,你隻要乖乖在家等我就好,千萬不要出去找我,我保證自己會回家的。”

許夢真一通沒頭沒尾的話,說得周小紅雲裏霧裏。她根本沒考慮到周小紅也才剛剛過了青春叛逆期啊,等到她39歲時,真的還會記得許夢真此時說的這些叮囑嗎?

“我說的,你都記住了嗎?”許夢真再次強調。

周小紅懵懂地點點頭,“記住了,就是別惹青春期的你。”

“不是別惹,是不要跟青春期的我一般見識。不管我以後怎麽作天作地,你都隻要冷眼旁觀就對了。這都是為了你的……你的健康著想,明白嗎?”

周小紅哭笑不得地說:“明白了。”

但怎麽可能明白呢?

連許夢真自己都不明白,她叛逆時的所作所為,本就是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而如果父母的反應是“冷眼旁觀”,那隻會加劇她的叛逆心理,形成一個惡性循環,讓她們母女之間的關係越來越難以修複。

“對了,我也想起來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跟你有關。”周小紅不想繼續在許夢真那個她理解不了的問題上繼續糾纏,於是說起了另外一件自己困惑了許久的事。

“海哥說他十三歲那年在家割腕自殺,曾在恍惚間看到過一個比他大幾歲的女孩。那個女孩幫他止血,阻止他自殺,還告訴他第二天會出現一個改變他命運的人,他的生日願望到時也可以實現,所以一定要活下去。結果第二天,他就在醫院碰到了我。所以,那個救了他的女孩,是你嗎?”

許夢真茫然地搖搖頭,說:“不是我,你說的這些事,我也是頭一次聽說。”

“不是你?”周小紅眼中透出失望,“會救他,會對他說那些鼓勵的話,還會預知未來……除了你,還能有誰呢?”

“他十三歲的時候,是1991年吧,我還從沒有穿越到那個時候去過呢。”

周小紅點點頭,“可能……是他當時失血過多,產生的幻覺吧,他幻想出了這麽一個女孩,來鼓勵自己活下去。”

“周小姐,請問婚紗滿意嗎,還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婚紗店的工作人員笑意盈盈地走過來,對周小紅說道。

兩人這才意識到她們坐在婚紗店裏聊得太久了,工作人員估計是過來提醒她們的。

“沒有了,很滿意,我這就換下來,麻煩你們幫我收好,9月30號送到鴻光去,謝謝。”周小紅回答。

國慶節的集體婚禮隆重而盛大,集團董事長作為證婚人,為鴻光的十對新人送上了美好的祝福。

這場婚禮的順利舉行,意味著周小紅和許海凡夫妻關係的塵埃落定,也意味著許夢真認知裏的又一重大事件節點,得以平安度過。

接下來,隻需要靜靜等待2005年周小紅懷孕的消息,許夢真的出生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至此,周小紅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未來三年裏將麵臨什麽樣的命運,許夢真和齊銘對這件事也是諱莫如深。

比起許夢真真正的身世,齊銘更關心的是她什麽時候會離開自己。所以,他抓緊一切時間和許夢真一起享受人生,享受這分別前最後的狂歡。

至於許夢真,她並不是不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誰,而是在真相揭曉前,她隻能靜觀其變。否則,她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可能將事情導向不可控的結局。

在生孩子這個問題上,許海凡認為他和周小紅的孩子有一半概率會遺傳到成骨不全症,所以不生,才是他們對孩子最負責任的做法。

而周小紅在知道了許夢真的生日是2005年冬天後,對要孩子這件事也就不著急了。

她和許海凡暫時達成了“不要孩子”的統一意見,想著等自己2005年懷孕了,再跟許海凡講“這個孩子就是許夢真”的秘密,相信他到時一定會理解並接受這份上天的饋贈的。

然而,事情的轉折就發生在了2005年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