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令我心中一熱、飽含著一個老人對自己孩子的不舍與惦念的一聲歎息,黎叔兒的聲音漸行漸遠,我終於按捺不住心中的思念,大喊了一聲“師傅”,周圍的重重迷霧倏忽之間煙消雲散,我還是好好地站在客廳裏,火盆裏的火早已熄滅,胖子正眼淚巴叉地看著我。

“你、聽到黎叔兒的話了。”我遲遲疑疑地看向胖子,問道。

“嗯,剛才你嘴一張一合的,裏麵傳出的聲音就是黎叔兒的說話聲,聽得真真的。”胖子吸溜了一下鼻涕,回答道。

我吐掉嘴裏的殘泥,那些黑色的土塊一落到地板上,很快就隱沒在地板裏,變得無影無蹤。

我和胖子還沒有從剛才的傷感情緒裏緩過勁兒來,呆坐在沙發上抽了會兒悶煙,這才摸出久已不用的黑手機,開始給田啟功打電話,但黑手機的屏幕上在發出一陣刺眼的嘟嘟聲與紅色光線之後,閃現出一行宋體字:你未經授權,暫無法突破天網屏蔽,請切斷信號。

我一怔,然後就明白了,田啟功一定是身處在某一機密地點,一切與外界的聯係都被屏蔽了,如果這一推斷成立的話,那麽,他此刻極有可能是在公安部的靈異總局裏麵,否則的話,哪裏還會有這麽高級別的保密措施啊。

掛上電話,我又通過刷指紋,撥通了尹川山的電話,這一回,屏幕上很快顯示出“身份識別已通過,正在接轉中”的字體,我和胖子鬆了一口氣,等了四五秒鍾之後,電話那頭傳來了尹川山那斯斯文文的、怎麽聽怎麽像是故作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聲音:“喂,你們好啊……”

我聲音打了個奔兒,再怎麽著,這位也是極有可能成為我未來老丈人的,不敢怠慢,遂一臉諂笑地說道:“報告政委,汪一飛、楊小凱前來報到。”

“嗯,嗯,不用鬧得這麽隆重吧,這個,這個,你們有什麽事兒嗎,啊。”尹川山被我的過分熱情給造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在電話裏不得要領地嗯嗯了幾聲之後,才緩過神來,又恢複了先前的冷靜與儒雅,緩聲問道。

我一見自己的諂媚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也懶得繼續再裝下去,遂竹筒倒豆子,將自從我們回到雅克什以後發生的一樁樁、一件件或離奇、或恐怖、或血腥的事件全都告訴了尹川山。

電話那頭,尹川山的呼吸開始變得明顯粗重了起來。

等我口幹舌燥地說完了,半響之後,尹川山才緩緩地發出了聲音:“這個李茂,在17組的情報信息平台裏竟然完全是空白,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據你們所說,這個李茂應該是邱彤威的直係後代,並且還是一個集邪教組織頭目與販毒集團首惡於一體的雙料人渣,對吧,還有,這個李茂,嗯,姑且不論他究竟是通過邪教組織來操縱和控製販毒集團,還是借助販毒來維持邪教組織的運轉,現在可以明確的一點是,他是一個掌控有私人武裝及大量黑金的極度危險分子,所以,你們倆不要輕舉妄動,我會讓廳裏相關部門知會呼倫貝爾和雅克什兩地警方,以緝毒的名義碰一碰李茂,打草驚蛇一下,俗話說打了孩子娘出來,如果我們將李茂打疼了,打狠了,興許陸宇峰害怕咱們拔除他留在雅克什的這根釘子,會出來攪混水亦未可知,你們覺得呢。”尹川山顯然是對我們匯報的這一始料未及的情況沒有太多準備,在思忖了一會兒之後,以商量的口氣提出了自己的思路,並征求我們倆的意見。

我和胖子交換了一下眼神,感覺尹川山的這種引蛇出洞的辦法比我們先前想到的按兵不動、被動守株待兔的方法似乎更為主動和有效,便衝著手機一起說道:“您吩咐,我們照辦……”

“哎,對了政委,上次您不是說必要時會派老火歸來協助我們嗎,這會兒還不算十萬火急啊,您是大領導,說話得注意政治影響吧,嗬嗬”死胖子和黎叔兒別的沒學會,這見風使舵、坐地起價、幹點活兒就要工錢的本事可是學了個門清兒,一見尹川山要大幹一番,當即搶過黑手機就開始和尹川山講條件、要待遇。

胖子這一問,尹川山竟然有些語塞:“一飛啊,這個,這個,我是說過這話,可是,不湊巧啊,我也沒想到雅克什居然會藏著這麽一條大魚,所以,所以就將老火派往吉蘭泰去處理一起疑似旱魃屢屢攻擊當地駐軍的突發事件去了,大概得兩個星期左右之後才能回來,你看……”

胖子大感失望,但也無可奈何,畢竟老火是17組的行動隊隊長,不可能見天就跟著我們這倆貨卿卿我我地胡鬧,所以在吐出一口悶氣之後,就悶悶不樂地將手機扔給了我,而後一臉落寞地看向遠方,那表情,那是相當的憂鬱啊。

“操,裝逼犯,你丫可真是飯可一日不吃,逼不可一日不裝啊……”

我看著一臉裝逼犯的欠揍表情的胖子,心裏大樂,忍不住用話擠兌他,不想卻往忘了手機正與尹川山通話呢,結果手機裏傳出尹川山努力控製的憤怒吼聲:“楊小凱,你在和誰說話呢,你們也太目無領導了吧,誒。”

“啊,啊,哎呦,政委,我可不是說你,我是和我師兄鬥牙簽子呢,你誤會了,誤會了啊,嗬嗬,嗬嗬”我一見尹川山還以為我這是拿話磕打他呢,趕緊和顏悅色、奴顏婢膝地解釋道。

“亂彈琴。”尹川山一見我真不是在欺哄他,這才消了氣,口氣也和緩下來,“那個,那個,你們準備一下,最近呼倫貝爾和雅克什的警方可能很快就會對李茂集團采取常規的突襲檢查活動,你們盡量不要參與其中,而是躲到暗處去觀察,看李茂是選擇拚死頑抗,還是逃之夭夭,抑或是打電話叫救兵,總之,你們一定要樹立膽大心細、敢打硬仗的信念,既要有力地打擊敵人,又要最大限度地保護好自己,絕對不能抱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急躁心理,要……”

我一見尹川山又犯了政工幹部的通病,時時刻刻都忘不了說那些時刻充斥於公文之間的官話套話廢話,就感覺好像大話西遊裏的碎嘴子唐僧穿越了似的,趕緊衝著黑色手機氣壯山河地一聲大吼:“請領導放心,我們時刻準備著為共產主義獻出年輕的生命與粘稠的血液,必須地。”

手機那頭,尹川山完全被我這毫無預兆的嗷嘮一嗓子給打懵了,徹底迷糊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同誌們辛苦了,辛苦了……”

手機這頭,我和胖子這個樂啊,估計撂下電話,我這未來的準老丈人一定會以頭撞牆,真是快被我和胖子給折磨瘋了嘿。

“行了,一會兒我還有個會,就談到這兒吧,總之你們一定不要輕舉妄動,莽撞行事,知道嗎。”尹川山實在會沒有勇氣和耐心同我們這對兒限製級的腦殘兄弟組合再嘮下去了,就想收線了。

“對了,那對母女你們打算怎麽處理啊。”尹川山忽然提及紫夜娘倆,倒讓我和胖子一愣,是啊,這以後我們少不得要麵對不知後果如何、勝敗如何的一場場浴血惡戰,將紫夜母女帶在身邊,確實不是長久之計。

“我看,這樣吧,我派人現將她們母女接到海拉爾保護起來,你們看怎麽樣,這樣一來,一是可以除去你們的後顧之憂,二來,我總覺得紫夜並不隻是李茂、徐狄龍他們要挾寒勁鬆就範的一枚棋子,她的身上,或許還另有未被我們發現的秘密。”尹川山語氣緩慢、若有所思地說道。

“好吧,這個我們同意,謝謝政委體恤下屬,嗬嗬”我握著手機,發自肺腑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你,和我還有其他要說的嗎。”尹川山聲音頓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問道。

我一愣,但立馬就反應了過來:“嗬嗬,忘了和您說了,沈涵去大連療養去了,她,走時沒和您聯係?”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原本以為從冥府回來之後,已經見到了母親並知道了父母當初分離的苦衷的沈涵早就原諒了父親,沒想到,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還是冰炭不同爐的依然故我,這可咋整是好。

“嗬嗬。”手機那端,尹川山突然開心地大笑了起來,我還納悶,我這老丈人是得了氣迷心是怎麽著,就聽見尹川山很得意地接著說道:“她走時倒是沒有給我打電話,但是,到了大連之後,給我發回一張她在老虎灘留影的明信片,笑得是那麽開心、燦爛,就像盛夏的鬱金香一樣……真是便宜你小子了,嗬嗬”

最後一句,尹川山是壓低嗓音說的,但作為一個父親的自豪、炫耀之感卻是表露無遺。

我在手機這頭兒無言地詭笑了一聲,心說,老泰山,別看您比我年紀大,但要說起感情的事兒,您可就不懂了,子有雲,一般小夥一般傲,一般小女一邊靠 ,女人是麻煩,可小哥我就喜歡自找麻煩,你能奈我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