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回事兒,我也沒注意,就在我和那兩名鬼魂纏鬥的時候,竟然從那大宅門裏出來了一票人馬,個頂個是一身短打裝束,至於長相,那個寒磣勁兒就甭提了,要麽一臉橫肉跟喪屍似的,要麽獐頭鼠目跟時遷似的,反正就沒有一個看著象正常點兒的鬼魂的。

不過,這些歪瓜裂棗盡管一個個都腆胸凸肚,看著象是江湖上有一號的草莽人物,可此時卻都是畢恭畢敬地圍著一個瘦小枯幹、一身黑色長衫的小老頭,似乎都唯其馬首是瞻。

那小老頭身高不足一米六,留著一撮山羊胡子,一雙小眼睛眯縫著看向我,一雙藏在長長的袖子裏的手掌正緩緩地一下一下拍著。

“這位並肩子,手底下很硬實嘛,報報迎頭吧,嗯,不知道來這塊兒是靠窯,還是瞧朋友啊,嗬嗬”那小老頭垂下雙手,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兩隻小眼睛驟然張開,精光四射,攝人心魄。

我被那小老頭犀利而透著精明、詭詐的眼神嚇了一跳,但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便據實回答道:“我知道你們說的應該就是江湖春典,不過我真不是混道上的,聽不明白,那啥,我就是一過路的,打醬油的,明白不,我看各位大哥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肯定都挺嗎,忙的,我也懂點事兒,就不浪費你們的時間了,嗬嗬”

我見那小老頭眼神就跟小椎子似的,好像都能看到我的心裏,加之他身旁的那些凶神惡煞們對其畏之如虎、小心翼翼的表情,就知道這小老頭絕對是個硬茬子,不好惹,而我跟他們素無瓜葛,不過就是陰差陽錯地路過這裏,又碰上了那兩個閑的蛋疼的二貨,才攤上了這檔子事兒,所以打了個哈哈,就想趕緊脫身走人。

“你他媽跟我們裝犢子呢,啊,你一個空子,把我們這兩個崽子整踢筋了就想遊了是吧,操你媽的,來人,先給我碼了,一會兒摘核桃。”那群圍著小老頭的鬼魂裏,一個臉上有著一大塊胎記、狀似夜叉的家夥見我要溜,大吼道。

那些如狼似虎的鬼魂們一見那個臉上有胎記的家夥發話了,一聲呼哨,就要圍上來群毆我。

“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小老頭一張手,攔著了那些蠢蠢欲動的鬼魂們,而又眯起眼睛,一雙藏在滿是皺紋的眼皮底下的黑豆大小的眼珠子精光流動,似乎在打著什麽主意。

那小老頭聲音並不大,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那些鬼魂們聽到後立即止住腳步,不再喧嘩,隻是用一雙雙泛著綠光的狼眼凶狠地嗔視著我。

“看樣子,你是真不懂黑道切口啊。”小老頭將兩隻手相互揣到袖子裏,再次昂起頭,聲調徐緩地衝我說道。

“嗯,您聖明,我確實是真不懂,這玩意兒太深奧了,費腦子,懶得學。”我知道這小老頭絕對是一精明透頂的老馬猴子,論心眼兒我肯定鬥不過他,遂據實回答道。

“好,一塊璞玉,更好栽培,嗬嗬”小老頭淡然一笑,“他們剛才說的都是黑話,你聽不懂也是情有可原,隻是我的這些兄弟以為你是故意裝糊塗,耍他們,才會這麽生氣的,話也說過頭兒了,你別介意才是。”

我見小老頭人挺和氣,話說的也挺到位,心下一寬,覺得總算碰上一通情達理的明白人,就調集麵部神經,盡量誠懇地笑道:“這位老爺子,一看您就是一有素質、有身份的長者,您生前當過領導吧,哎呀,一舉手一投足,可太有範兒了,那啥,既然你也看出來我真不是道兒上的,就讓我走唄。”

“嗬嗬,好說,好說,這個不急,嗯,你能告訴我你來這兒是幹啥來了嗎。”小老頭笑眯眯地看著我,問道。

“啊,我和幾位朋友走散了,正在找他們,可是道兒不熟,就稀裏糊塗地走到這裏了,並和這二位發生點兒誤會,一時失手,才……那啥,您多包涵啊。”我見小老頭一直在向我示好,也不想讓他難堪,就沒提那兩個二貨成心找茬兒的那檔子事兒。

“我的手下我知道,肯定是他們又仗勢欺人了,你放心,我會管教他們的。”小老頭眯著眼睛朝那兩個早已哆嗦成一團的大個子和矮胖子那兩個鬼魂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那兩個家夥當即就腿一軟,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都快嚇得尿褲子了。

那個剛才還要群毆我的臉上有胎記的鬼魂很會察言觀色,一見小老頭訓斥那兩個看門的守衛,幾步跨過去,掄圓了巴掌,大嘴巴子真就跟不要錢似的,“劈哧啪嚓”地一頓爆扇,打得那倆個倒黴鬼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滿臉的黑氣。

“你看,我已經教訓他們的,小兄弟,我做事一向是公道正派,也喜歡結交江湖朋友,我看你身手不錯,很想和你親近親近,不知道能不能高攀得上啊,嗬嗬”小老頭皮笑又不笑地看著我,那模樣哪裏是征求我的意見,分明就是你不幹也得幹,別不識抬舉。

我嘿嘿一笑,對著小老頭抱拳施了一禮:“老爺子,我先謝謝您對我的厚愛,我不是那不知道好歹的人,隻不過我確實是有事兒,急於馬上找到我的朋友,這樣啊,隻要我找到了他們,馬上帶他們來見您,咋樣。”

“噢,是這樣。”小老頭有點兒意外地用右手一撚山羊胡子,低頭沉吟了一下,然後說道:“你的那些朋友都是幹啥的,又是咋和你走散的呢。”

“這個,我們幾個到這麵辦點事兒,結果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半截腰出了點兒狀況,於是我們就走散,我飄到了這裏,他們不知道飄哪兒去了。”我歎了口氣,撿著能說的告訴了正在認真傾聽的小老頭。

“哎呀,你算走運了,可你的那些朋友,形勢可大大不妙啊。”小老頭吸了一口涼氣,欲言又止。

“您說啥,到底我的朋友會有啥不妙啊,您就撈幹的說唄。”我被小老頭鬧得心裏心裏七上八下、茫然無措,忍不住出言催促道。

“你飄到了我這裏,自然是安全的,可是,如果你是在半山腰和你的朋友分開的,那他們必定是飄到了三娘子的地盤上去了,哎呦,那三娘子最近也不知咋地了,性情大變,殘暴好殺,這一片兒的鬼魂是深受其害,苦不堪言,很多鬼魂都投奔我來了,可是,我就算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啊,是吧,而且那三娘子見我庇護那些無辜的鬼魂,還遷怒於我,屢次帶著那些娘子軍來攻打我玄武寨,搞得一個原本好端端的玄武寨是雞犬不寧,破爛不堪,唉。”小老頭神色黯然地垂首搖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片刻,小老頭抬起頭,看向我:“你的朋友落到了三娘子手下那些母夜叉的手裏,那豈不是羊入虎口,還能有好,我看,你也不要抱著太大的希望了,他們,十有捌玖是凶多吉少了,隻怕這會兒已經是魂飛魄散了啊。”

見那小老頭就跟演戲似的,一會兒捶胸頓足一會兒神情淒慘的,我是真快被他饒糊塗了,都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那句是半真半假了,可是,這會兒我還真要發自肺腑地感謝黎叔兒這個老騙子對我的言傳身教的,因為在黎叔兒生前的那會兒,他老人家不是經常帶著我去給這個局長、那個經理的看風水、除邪祟嗎,其實哪兒有那麽多的髒東西啊,不過就是那些官員和有錢人們虧心事兒做多了,黑心錢收(賺)多了,心裏發虛,疑心生暗鬼,才會總覺得家裏或辦公室有髒東西在纏著他們,就請黎叔兒做法幫他們解心疑罷了。

黎叔兒那人品大家夥都知道,碰上這些人人皆曰可殺的貪官和無良商人,下手一向是挺狠的,要的出場費都是獅子大張口,聽得一旁當托兒的我都是一激靈,太狠了,刀刀見血啊。

那些貪官和無良商人也不是白癡,都是把錢看得比命還重的主兒,哪兒會這麽輕易就拿出真金白銀孝敬黎叔兒啊,可黎叔兒是山人自有妙計,就見他老人家憑著一張搬弄是非嘴,兩排信口雌黃牙,是聲情並茂,聲淚俱下,將那些苦主兒們嚇唬的當場都能拉拉尿,不僅乖乖地按照黎叔兒的價碼將酬金雙手奉上,而且還感恩戴德,什麽時候見到黎叔兒都是當活祖宗恭敬待之,家裏大事小情也無一不請黎叔兒給掐算一下吉凶。

耳濡目染的,我在學會黎叔兒揣摩別人心裏、見縫下蛆的藍道“牽驢”絕技的同時,還自悟出了一門功夫,就是可以通過一個人的麵部表情和誇張動作,看出這個人說的話是不是真心的,還是別有用心在演戲。

那小老頭雖然演技不錯,麵部表情和肢體語言也都不溫不火,尺度拿捏的恰到好處,可是,他哪兒知道,小爺乃是名貫雅克什乃至東北、內蒙一帶的黎仕其的入室弟子,跟著久負盛名的藍道扛把子黎叔兒混了那麽久,也算是在藍道的騙術海洋中狗刨了幾個來回,啥樣的騙子還能蒙了我啊,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