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胖子講,例敬門典出自唐朝,與著名酷吏來俊臣有關,想當年,這來俊臣與侍禦史侯思止、郭霸等一幹酷吏,同惡相濟,殘害無辜,,深得武則天的賞識,特地在京城麗景門設置審訊機關,名之為“推事院”,由來俊臣主持一切審訊事宜,時人戲呼“麗景”為“例竟”,謂入此門之人例皆無生還之望。

而地府裏設這例敬門,自然就是要時時以來俊臣的劣跡來提醒鬼差們秉公對待鬼魂,不得徇私枉法,顛倒黑白。

胖子自己在那搖頭晃腦說的正得意,一抬頭,才發現我們早已經四散開來,在城池裏麵東張西望地逛上了。

“操,沒文化,真可怕,一點兒不懂得尊師重道,為,你們倒是等等我啊。”胖子起身就趕緊追我們。

我和胖子,還有沈涵,包括那三名清朝的“農民工”,都是平生頭一遭真的進入傳說中的酆都城,要說不緊張、不期待那純是騙鬼呢。

其實說起來這不論人鬼,都有一份對未知世界的探索與獵奇的情懷,而這份好奇既是人類社會發展進步的原動力,很多時候也往往是導致世界末日、走向自我毀滅的誘因。

可眼下,我和胖子,還有沈涵,以及那三個被封印了幾百年、一直在那座元代古墓裏坐井觀天的清朝盜墓“農民工”,完全被眼前的那份新奇吸引住了,兩隻眼睛就跟劉姥姥進迪斯尼樂園似的,左顧右盼,都不夠用了。

這酆都城裏的中間是一條寬闊如高速公路的青石板鋪就的大道,從青石上麵那被足跡踩踏出的坑坑窪窪地的小洞可以看出,這些青石年代久遠,就算有上億年都不為過。

石板路的兩邊,全是簷廊,就是那種在臨街的建築房簷處再伸出一排屋頂,下麵設置欄杆,既可以開設店鋪,也可以供鬼魂們聊天的長廊。

簷廊後麵,就是粉牆黛瓦、牆壁全部塗以白色石灰粉的二層土木結構小樓,小樓與小樓之間,還都有高高的馬頭牆,那些小樓一座挨著一座,鱗次櫛比,一直綿延到我們目力看不到的遠方。

當然,在這些統一為黑白色調、充滿濃鬱的江南氣息的二層小樓中間,不時也會看到飛簷鬥拱、氣勢恢宏的青灰色高大古代建築,看起來應該是衙門或皇親貴胄、達官顯貴的府邸。

可是,看著看著,我和胖子,還有沈涵就感覺有點兒頭昏目眩了,這倒不是我們身體不適或中了什麽奇毒,實在是這酆都城裏的顏色太過單調,不僅這些或高或矮的建築隻有黑白兩色,就連街麵出現的那些神情呆滯、飄忽而逝的鬼魂們,也都穿著隻有黑或白的長袍,可以說,這整個空間裏就隻有黑、白兩種色調,看得我和胖子,還有沈涵還以為我們仨這是被雷劈了,穿越到了默片時代的黑白電影世界裏了呢。

“叔兒,咋回事啊這是,咋就黑白倆色(sai,三聲)兒啊,看得我就像看大海似的,都暈船了,擦。”胖子眼淚汪汪地看著黎叔兒,卻又流不出眼淚來,那個難受勁兒就甭提了。

黎叔兒顯然對這一切早已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了,見我們仨居然看個景兒能把自己看得鼻涕一把淚一把、都快休克了,不禁捧腹大樂,嚇得那些全都是麵無表情的鬼魂們爭相飛回到那些白牆黑瓦的小樓裏,躲了起來。

“叔兒,你是黑白無常的把子(把兄弟)吧,這些鬼魂一見你咋就跟見瘟神似的,您不會還兼職這裏的城管大隊長吧,嗬嗬”胖子一看黎叔兒這一笑就跟拉了空襲警報似的,整個街麵都淨街了,忍不住拿黎叔兒開涮。

“你他娘的知道啥,你叔兒我貌比潘安賽宋玉,一枝梨花壓海棠,那些鬼魂都是我的崇拜者,她們這是回屋去捶胸頓足地回味那種見到偶像後的快感去了。”黎叔兒齜牙一笑,繼續嗬嗬大笑。

“嗯,看見了嗎,前邊那些畫著酒、茶、雜貨等幌子的地界,就是這裏最繁華的商業街,你們要不要過去看看呢。”黎叔兒還挺熱心,也不管我們涕泗橫流的倒黴德行,還充起了義務導遊,建議我們去前邊的步行街去看看。

我和胖子,還有沈涵看了看前邊那些也是黑白兩色的吊腳樓,就感覺那些高掛在旗杆上的寫著“酒”、“茶”等字樣的幌子就像招魂幡一樣,先前那好奇的心情算是一點兒都沒了,徹底倒胃口了。

“叔兒,這酆都城跟我想的可是大不一樣啊,太癟癟(東北方言:不給力、令人失望)了。”胖子一撇嘴,對黎叔兒大不以為然地說道。

“啥,酆都城,哎呦,你小子可真敢嘮,整個冥府才叫酆都城,這裏隻是酆都城的一小部分而已,也可以叫老城西區,懂嗎。”黎叔兒看了看胖子,輕描淡寫地說道。

“ 啊。”這回輪到我們仨不淡定了,合著這裏隻是酆都城的冰山一角,我嘞個去,那這個我們印象中就跟個小城郭差不多的酆都城到底得有多大啊。

“從廣義上講,其實地府是與地球平行的另一個世界,也就是說,地球有多大,地府就有多大,那你們說說,酆都城得有多大。”黎叔兒老裝逼犯的癮頭又犯了,竟然也學著胖子給我們上起課來,而且還非得是設問式的,好像非不如此就不足以顯示其博學。

“行了,黎叔兒,你再扯就該扯出宇宙大爆炸和蟲洞理論來了,那啥,我們已經夠迷糊的了,您饒了我們吧,咱們先回家行不。”我一見黎叔兒要人來瘋,那還了得,說起來沒完沒了啊,所以趕緊攔住黎叔兒的話頭,張羅著先回到黎叔兒在這老城西區的住所再說。

“好吧,現在這點兒那些鬼差也都該下班了,嗯,還是先回家穩妥,走走走。”黎叔兒看看那根本就看不出晴陰的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看出時辰的,忙不迭地領著我們離開了青石板的大道,沿著拐進了一處由兩麵高大的馬頭牆形成的小胡同裏。

那小胡同的地麵同樣是由小塊的青石鋪成的,我們緊緊跟住黎叔兒,在那同祝家莊盤陀路都有一拚的縱橫交錯的胡同裏左拐右拐的,當我們完全被轉暈了、正準備賴在地上不起來的時候,就聽見黎叔兒一聲壞笑:“我們,到家啦。”

我和胖子,還有沈涵勉強睜開眼睛,發現此時我們已然身處在一片茂林修竹、小橋流水的幽靜地界,在竹林掩映下,一座有著兩層飛簷木製樓閣若隱若現。

已經被黑白兩色虐了半天眼球的我們仨一看到這鮮嫩的綠色翠竹和青碧的流水,一時之間就仿佛漫步在江南水鄉小鎮,頓時心曠神怡,疲勞一掃而光。

“我操,叔兒,您這混得可以啊,都整上別墅啦,哎呀,這跟我們現在租住的那診所真是不能同日而語,太帶勁兒了。”胖子看著眼前這片要是搬到陽間賣一千萬都得派警察到現場維護搶購者秩序的別墅,讚不絕口。

“覺得這裏好是吧,那好啊,那你就搬來和叔兒我一塊兒享受吧,咋樣,咋不說話了,一天淨整這虛頭巴腦的嗑,做人比腎都虛,操。”黎叔兒擠兌完胖子,心情大好地走上那道由河下冒出來的粗大樹藤擰成的天然拱橋,朝那木製樓閣走去。

“你丫就是老太太尿盆,挨呲兒沒夠,嗬嗬”我和沈涵從胖子身邊擠過去的時候,笑嘻嘻地揶揄了他一句。

“操,真是人老脾氣怪,鬼老扯閑淡,這誇他也不行,真是更年期忘吃藥了,去。”胖子看著走道一步三晃、心裏美了美了的黎叔兒的背影,那個鬱悶勁兒不提也罷,一提眼淚嘩嘩的。

過了小橋,是一溜碎青石的甬道,見黎叔兒踩著甬道中間就過去了,我們也正準備依樣走過去,黎叔兒一回頭:“你們別走中間啊,走兩邊。”

“為啥,中間有地雷啊,嗬嗬”胖子是好了傷疤忘了疼,這工夫又開始和黎叔兒逗牙簽子。

“操,這房子是你叔兒我後買的,原來住的是一個西藏大喇嘛的魂魄,這老犢子忒邪性,把一些不知通過啥手段弄來的惡靈魂魄鎮在了這些青石的地下,為的就是增加這裏的陰氣,供他修煉之用,那喇嘛後來被那紮活佛欽點為桑杜黃教的護法羅刹,走之前就將這裏賣給了我,幸虧你叔兒我還算有道,可以扛得住這裏的陰寒屍氣,可你們不行,要是被那石板裏淤積的屍氣侵入身體,就可能真的回不到陽間了。”

胖子、沈涵我們三個麵麵相覷,都是一咋舌,沒想到這看似普通的甬道竟然還暗藏如此殺機,看來,這處曲徑通幽的閣樓裏還指不定有著什麽玄機呢。

就在這時,我們的身後傳來了一聲聽著很耳熟的公鴨嗓子的動靜:“我操,黎頭兒,你膽兒可夠肥的昂,咋偷偷摸摸地那他們幾個整地府來了,你喝假酒了是咋的。”

這一嗓子冷不丁地冒出來,胖子、沈涵和我都被嚇了一跳,胖子更甚,腿一軟,差點兒沒坐地下。

怎麽回事兒,都不用回頭去看,單憑這聲音,我就猜到了來的不是外人,正是胖子的克星,那個就知道伸手死要錢的崔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