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小時候聽我姥爺說過,有五種動物被尊為五大仙,分別是耗子灰八爺、刺蝟白五爺、蛇叫柳七爺、黃鼠狼叫黃大爺、狐狸叫大仙爺。難怪黃三叔對派去的臥底這麽有把握,可不是嗎,甭管誰家,都阻擋不了耗子和蟑螂的腳步,自然也就不會對司空見慣的它們多加留意了。

至於說黃三叔嚇唬灰八爺的後代那段,想來也非虛言,都知道黃鼠狼最愛吃的東西有兩樣,一是耗子,一是雞,而且耗子居首,要是那些小耗崽兒真惹毛了黃三叔,他沒準真就把它們當宵夜米西了也說不定。

“好了,該說的不該說的我可都說了,這要讓胡大仙爺知道,我一頓皮肉之苦是免不了的,我還是趕緊回去吧。”黃三叔抹抹油光嶄亮的嘴巴,戀戀不舍地看看海碗裏的雞肉,起身要走。

“喂,你們真要搬家啊,那以後我們咋聯係你啊?”看著黃三叔真要走,我心裏還真就有些不舍,這家夥雖說有點兒嘴饞,但心底不壞,而且這段日子也給我們帶來了很多的快樂。我這人天生就是這種喜聚不喜散的性格,總想著好朋友能夠朝夕相處,對酒當歌,所以一想到以後可能見不到黃三叔了,心裏真的有些黯然神傷。

胖子看來也不好受,但他天生的樂天派,總是能夠看到事物積極的一麵:“哎呀,不至於吧,黃三叔走了還能不回來啦?無非就是避避風頭嘛,權當短期旅遊了,是吧,嗬嗬。”

黃三叔一臉苦笑:“我們可能得回趟長白山,將這些情況稟報胡三太爺,再聽候三太爺的法旨,短期恐怕真就回不來了。而且,我看那洪金燁絕非善良之輩,俗話說暗箭難防,你們不妨也出去躲躲,可別著了他的毒手啊。”

“嗨,別惦記我們,我們哥倆是傻小子睡涼炕,全憑火力壯,沒事。倒是你,照顧好自己,山水有相逢,咱們肯定能再見麵。”我強顏歡笑地安慰真情流露的黃三叔。

“就是,長白山又不遠,沒事兒我們哥倆就去看你,順便拜會一下三太爺,據說他老人家能續仙骨,老霸道了,要是能傳給我,那飛爺第一個就拿黃金葉(香煙名)……操,整岔辟了,是洪金燁,飛爺就拿他開刀,整的他褲衩子都穿不上,嗬嗬。”胖子確實天賦異稟,本來挺悲情、挺煽情的橋段,他愣能給你改成爆笑的無厘頭,服了。

黃三叔一笑,拱拱手,借著土遁回去了。

送走黃三叔,我和胖子也無心再吃小雞燉蘑菇,一人點著一根煙,對坐著玩兒對眼。

半響,胖子打破了沉默:“你說咱哥倆是不是天傷星轉世啊,這咋老能惹禍上身,躺著都中迫擊炮,我日。”

我無奈苦笑:“這大概就是命數吧,你丫也別抱怨了,你忘了你的身份了?你現在也是17組的正式成員了,打擊邪教是你的職責,就算洪金燁不找咱們,你都應該主動去調查他,並將他繩之以法。”

“滾犢子,別跟我這兒唱高調。”胖子作勢要抽我,“咱們算啥警察,連把王八盒子(對侵華日軍佩戴的"大正十四年"式手槍的蔑稱)都沒有,要是有把槍,爺坐地就把洪金燁、洪衛東那幫孫子全突突了,一個不留。”

“嗬嗬,你覺得就憑洪金燁的道行,他會在乎你手裏的那塊鐵嗎?”我懶洋洋地用眼睛一翻胖子,“一個洪衛東都快那咱哥們玩殘了,你想想,那洪金燁得是啥成色,估計也就田總隊、黎叔能和他磕一下。”

“誒,那咱們把黎叔喊上來問問咋整唄。”胖子福至心靈,腦筋轉得確實快。

“對呀,說幹就幹。”我也是當局者迷,還真就忘了把困難推給黎叔。

說著話,我和胖子翻出那塊暗藏機關的變形金剛表,將時針分針全調到零時,結果眼睛都瞪得淌眼淚了,也沒看到紅燈亮。

“完了,黎叔這老騙子又放咱們鴿子了。”胖子一聲長歎,無計可施了。

我心下也是失望至極,心說黎叔這老燈泡子還真是關鍵時刻掉鏈子,這緊要關頭居然玩起了不在服務區,行不行啊您?

眼見黎叔暫時是指不上了,田啟功又聯係不上,我和胖子一時之間真是一籌莫展了。

魯迅先生有雲:真的猛士,敢於直麵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怎樣的哀痛者和幸福者?

說句大不敬的話,迅哥這話說著亮堂,朗朗上口,可是,當你真的直麵日益迫近、卻又無從防禦的危險的時候,真的能感到幸福?

起碼我和胖子不能,所以,我們覺得這麽說簡直就跟腦殘的央視記者鍥而不舍地追問人家“你幸福嗎”一樣欠揍。

我和胖子既不哀痛也不幸福,我們頭痛,痛得茶飯不思,那是真痛,一點都不帶摻假的,兒白。

可是,我們能做的,卻隻能是象鴕鳥一樣坐等危險上門,因為,我們實在是沒有勇氣去單挑洪金燁,除非我們喝假酒了。

我和胖子惶惶不安地過了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洪金燁或者是他派出的打手並沒有找上門來,反倒是胖子的父母,還有他們家平房區的鄰居們得到一個好消息:天驕公司決定按照國家的具體規定,一次性補齊所有拆遷款,一分不差。

聽到這個消息,胖子的父母和街坊們是歡欣鼓舞,奔走相告,畢竟,他們窮了大半輩子,突然一下子手裏冒出將近十萬塊錢,那是什麽感覺,範進中舉啊,都樂瘋了。

錢能通神,前段時間洪衛東帶著鉤機、黑社會,一番血洗都沒能逼退保衛家園的拆遷戶,但在老頭票潤物細無聲的浸潤下,三天,僅僅三天,偌大的平房區就變得萬戶蕭條,全都搬空了。

胖子的父母也臨時擠到了親戚家湊合,還張羅著讓我們也過去,我和胖子哪有那心思去湊熱鬧,找個理由就推脫了。

因為,洪金燁從先前的強硬突然轉變為現在的懷柔,這種變化太過突兀,太過迅速,這是極不正常的。一下子拿出幾千萬的拆遷補償款,他為的是什麽?

首先,良心發現?肯定不是,他們的心肝跟皂染的粉塵肺似的,都黑透了,此答案不妥。

其次,為了沽名釣譽,相當選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以我們對洪金燁的了解,結合坊間傳聞,這廝一向低調,輕易不接受采訪,肯定不會出這風頭。

再次,迫於拆遷戶的壓力被迫妥協?太開玩笑了,就連市政府都給洪金燁撐腰打氣,他會怕那些家裏連個科長都沒有的平頭百姓,這簡直比中國處級以上幹部必須公布家庭財產還要神話啊。

最後,為了急於實現某種目的,洪金燁不惜血本?這個答案看來非常接近事實真相,應該說,這老小子很可能是受到了來自某方麵的巨大壓力,才不得不投入巨資以求盡快拿下平房區,並著手實施其蓄謀已久的陰謀。

我和胖子對這一推論深信不疑,而且,隨後雅克什電視台播出的由市委、市政府四大班子全部出席的、天驕公司承建的北方藥業一期建設工程奠基典禮儀式,也證實了我們的猜測無誤。

主席台上,年逾四旬、身材修長的洪金燁戴著一副金絲眼鏡,臉上是得體的微笑,氣度儒雅,神彩出眾,怎麽看都是一個誌得意滿的成功企業家應有的躊躇滿誌、指揮若定的風度。

但是,隔著電視屏幕,看著隱藏在金絲眼鏡後麵的那雙三角有棱的眼睛,我和胖子還是忍不住打了個冷戰,那種陰鷙的眼神在我們看來,就像一隻隨時準備出擊的眼鏡蛇。

他大爺的,這洪金燁葫蘆裏買的到底是什麽藥啊?

聖人雲:與其臨淵羨魚不如歸而結網,我和胖子也是這麽想的。與其坐在家裏瞎琢磨,還不如到施工現場去看看,看能否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和胖子戴著大口罩,悄悄地摸到了天驕公司承建的北方藥業一期工程工地上。

因為是胖子生活了20多年的地方,所以我們很輕易地就繞過更夫的視線,摸到了工地內部。這時,蹊蹺事發生了:在以胖子家的老房子所在的那一片兒為核心、直徑約2裏的區域內,全部被高高的藍色彩鋼瓦鐵皮所遮擋,儼然是一片神秘的“特區”。

我靠,你媽一個破建築工地,又不是什麽考古發掘現場,用得著玩這調調嗎?

“背人沒好事,好事不背人,這裏麵一定有貓膩。”胖子看了半天,下了結論。

“操,跟JB沒說一樣,瞎子都看出來了。”我瞪了胖子一眼,其實也是想借調侃胖子來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畢竟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摸索到四周全是空房子的工地裏,那些被主人們卸掉窗戶扇的窗口**著黑洞洞的大窟窿,總給人以裏麵隱藏著惡鬼的恐懼之感,太他媽瘮人了。

“誒,想辦法鑽到彩鋼瓦後麵看看,他們搞什麽咕咕鳥(東北方言:古怪)呢?”胖子四下張望,估計是想找架梯子之類的東西。

我也幫著尋找,功夫不負苦心人,我倆一番翻撿,還真就找到一架中間掉了好幾個梯子撐的破木梯。

我和胖子一人半邊,顫顫巍巍地爬上梯子,勉強探頭從彩鋼瓦的頂端往裏麵瞅,這一瞅,我們倆差點失口叫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