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頭部即將沒入靈牌的瞬間,那個黑衣女子滿懷威脅地看了我一眼,我的腦海裏莫名地傳出一個冷冰冰的女人的聲音:“小子,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你幫不了他,隻會害他更痛苦。”
“你聽見有人說話了嗎?”我一撥拉老魏頭兒,問道。
“沒有啊,誰說啥話了。”老魏頭兒扭臉兒看了看我,莫名其妙地回答道。
“啊,沒事兒,可能是我耳鳴,聽差了。”我隨口敷衍道。
此時,烏日根一臉疼愛地將又變回幹屍的呂巧珍屍體輕輕地放在鋪著髒了吧唧的褥子的地上,嘴裏還真心疼假埋怨地說著:“你看你,總是這麽大的口,唉,又喝醉了吧,睡吧,睡吧,等我回來,再給你帶好酒,啊。”
這種詭異至極的場麵看得我是手腳冰涼,後背直躥涼氣,簡直就要抓狂了,這口味,也太重、太霸道了吧,受不了啊。
看來,老魏頭兒也有點挺不住了,丟下句“我在西口子等你”,就推著我走出了這間讓人都快窒息了的房子。
出了房門,我站在院子裏,深吸了一口帶著樟子鬆鬆香味兒的空氣,這才感覺心裏好受了點兒。
“咋樣,年輕人,開眼界了吧,嗬嗬”老魏頭兒看著我,嘿嘿一笑。
“不是,這到底是咋回事,你趕緊跟我說說,這也太邪性了嘿。”我一把抓住老魏頭兒的胳膊,迫不及待地提出了心中的疑問。
“你先告訴我,你剛才看到啥了。”老魏頭兒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倒盤問起我來。
“你看不見?”我懷疑這個城府深的跟看不到底的化糞池似的老家夥又給我設套,反問道。
“草,我隻知道這人死不能複生,活了肯定有事兒,可我沒有陰陽眼,看不見是啥東西在鬧妖,剛才你一驚一乍的,肯定是看見啥髒東西了,對吧。”這老家夥,盡管背對著我,但我的一舉一動他卻盡收眼底,其人確實不可小覷,真有兩把刷子。
“我看到了一個黑衣女人從靈牌裏冒出來,並上了呂巧珍的身,然後她就活過來了。”我老實回答道,“好了,該你回答我了,這到底是咋回事兒?”
“走吧,先離開這兒,邊走邊說,不瞞你說,每次來這兒,我這後背都嗖嗖地冒涼氣,心裏真犯膈應。”老魏頭兒一拽我,逃也似地往來時的小道走去。
再回去的路上,老魏頭兒向我講述了烏日根與呂巧珍那雖不纏綿淒婉但卻同樣堅貞的“發不同青心同熱,生不同衾死同穴”的草根愛情故事,令我唏噓不已。
據老魏頭兒講,這烏日根自小父母雙亡,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其中,呂巧珍的父母心底最為善良,平日裏烏日根經常到呂巧珍的父母家蹭飯,從未遭到白眼。
後來,當地民政部門看烏日根可憐,加之他又是蒙古族,為了避免滋生****,民政部門就安排烏日根參了軍,三年之後,已經長成了大小夥子的烏日根放棄了留在大連就業的機會,複員回到滿歸鎮司法所上班。
回到滿歸,報完道後,烏日根第一時間就帶著煙酒罐頭來到呂巧珍的父母家,一進門就跪下磕了三個響頭,喊了一聲爸媽後嚎啕大哭,呂巧珍的父母看著英氣逼人的烏日根,也是老淚縱橫,嘴裏連連應著“孩子,孩子,你可回來了……”
而一旁的呂巧珍更是珠淚漣漣,泣不成聲。
打那以後,烏日根正式認了呂巧珍的父母為幹爸幹媽,並經常回去看望老人,幫著幹農活。時間久了,與業已經情竇初開的呂巧珍暗生情愫。
看著兩個孩子彼此心儀,兩位老人姿勢看在眼裏、愁在心頭。怎麽回事?原來,這呂巧珍人長得俊俏,又聰明能幹,可有一樣,呂巧珍15歲時,曾有一走街算卦的瞎子給她算過命,說她是羊刃月逢,後殺克年,克父母克丈夫,自己也會早夭。
而且算卦的瞎子分文未收,意思是呂巧珍的命相無法更改,他不能收將死之人的錢。
這東西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那些愛嚼舌頭的長舌婦知道了呂巧珍的批八字斷語後,添油加醋的東傳西傳,還真就沒人跟敢上門給呂巧珍提親了。
如今,烏日根與呂巧珍情投意合,老兩口就怕烏日根知道了巧珍八字帶刀後,心生悔意。/
又過了一年,兩位老人在端午節喊烏日根回家過節的飯桌上,將這一層窗戶紙捅破,並直言不諱地講出了巧珍八字帶刀的實情。
不想烏日根聽後,當即對著兩位老人跪下,說出了“發不同青心同熱,生不同衾死同穴”的鏗鏘有力的誓言。
烏日根話音一落,一家人頓時抱著哭成一團,但那是幸福的眼淚。
哭完之後,兩位老人將當初結婚時的兩枚龍鳳戒指給了兩位有情人,小情侶不禁羞紅了臉,,這門親事就算定下了。兩個月後,烏日根與呂巧珍正式完婚。結婚那天,幾乎全鎮的人都來捧場湊熱鬧,這其中自有那一幹心懷醋意的小人,但更多的,還是對這對珠聯璧合的年輕人讚不絕口的好心人。
婚後,烏日根與呂巧珍小兩口相敬如賓,對二位老人是百依百順,孝敬有加,人人都羨慕呂巧珍的父母撿了一個比兒子還孝順的上門女婿。
可是,好景不長,結婚沒兩年,呂巧珍的父母先後病倒,烏日根與呂巧珍小兩口是衣不解帶地小心伺候著老人,可他們的病情卻日甚一日。
這一天,呂巧珍的母親突然想吃都柿(野生的藍莓)。烏日根知道北部原始林區裏有個地方,都柿結得又大又甜。可巧當時正值汛期,額爾古納河河水暴漲,但孝順的烏日根還是決定劃船去北部原始林區采都柿。
呂巧珍不放心,就托付鄰居幫著照看父母,陪著烏日根一起去了北部原始林區。
劃船去的時候,水勢還不大,可能他們采完都柿回來的時候,水勢突然變得湍急,黑色的水流打著漩渦橫衝直撞,天也陰了上來,還隱隱傳來雷聲。
上了船之後,看著好像要吃人的激流,呂巧珍有些害怕,緊緊依偎住烏日根,烏日根一邊奮力劃船往對岸走,一邊輕聲安慰著愛妻有他在,什麽都不用害怕。
就在他們距離對岸僅有三四米的時候,小船開始莫名其妙的打轉,就好像船下有什麽東西用手抓住船體要往水下拽一樣。
烏日根拚命地劃槳,可小船還是一點一點地沉入水中,眼見船艙裏水越近越多,烏日根抱緊呂巧珍,準備單臂遊泳到對岸。
小船終於沉了,浸在冰冷的河水裏,烏日根右臂緊緊拉著妻子,左臂連續擺動,艱難地向對岸遊著。
就在這時,烏日根趕到腳踝被什麽東西纏住,並被用力向下拉。同時,呂巧珍也一聲尖叫,瞬間沒入水中。
烏日根大驚失色,一個猛子紮入水中,就看到幾個黑影正拖著呂巧珍往河底遊,烏日根正要追去,一股強暗流湧來,將烏日根擊昏。
當烏日根醒來後,人已被河浪推到了岸上,他爬起來,瘋了一樣地尋找呂巧珍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麵對黑如墨汁的河水,烏日根想跳入河中,與愛妻同赴黃泉。可是,想到家中還有兩位病重的老人,幾番躊躇,烏日根還是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了家中。
得知愛女喪命河中的噩耗,兩位病入沉屙的老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過後,撒手人寰,雙雙追隨愛女而去。
幾乎是一天之間,烏日根又喪失了所有的親人,這種錐心刺骨的打擊,試問又有幾人受得了?
埋葬了老人,烏日根來到出事的河段,雇人打撈愛妻的屍體,準備將妻子,還有自己一並埋葬在父母身邊,在陰間繼續享受一家人團聚的天倫之樂。
可做怪的是,任憑蛙人尋遍了周圍進兩公裏的河道,依然不見呂巧珍的屍體。這當兒,一位粗通推演之術的老者告訴烏日根,呂巧珍八字帶刀,是煞星,被水裏那些尋找替死鬼的水鬼們扣下肉身,當了它們投胎轉世的替身了。
一聽這話,烏日根是血灌瞳仁,殺人的心都有,二話沒說,回去就弄來雷管炸藥,見天兒的在那一河段放炮,他是抱著與那些水鬼同歸於盡之心,豁出去了,你不還我愛妻屍首,我就毀了你們的老巢,讓你們成為無處容身的孤魂野鬼。
僵持了一周,這天傍晚,當烏日根喝醉了酒,躺在河岸邊睡覺的時候,夢見一個身穿黑長袍的女子來見他,說是它們對淹死的呂巧珍也很後悔,準備將呂巧珍的屍體還給烏日根,希望他不要再炸河段了。
看著黑衣女子,烏日根眼中都冒血了,咬牙切齒地告訴黑衣女子,如果它們不將呂巧珍救活,自己就一直炸下去,直到大家一起完蛋為止。
見烏日根如此決絕,黑衣女子知道這回惹上大麻煩了,有些慌神,隻好答應了烏日根的條件,並讓他將呂巧珍的屍首帶回家,再擺上靈位,預備好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