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幹天挾持了老煙兒奶奶,就等於抓了倆王四個二的一手好牌,我們和他討價還價的餘地很小,甚至可以說是幾乎沒有,所以,見墨幹天主動提出妥協方案,而且這是我們唯一翻盤、重新掌握主動權的機會,黎叔兒、胖子和我焉能不答應,那不是有病嗎。
見我們默許了他的提議,墨幹天狡黠地一笑,似乎這一切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那好,你們都靠後,石老兒,你不能靠後啊,還有你兒子,來來來,你們爺倆到我跟前兒來,咱們畢竟是一個教派裏的,不能顯得太生分,讓外人笑話不是,嗬嗬”
墨幹天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石局和卓凡二,笑得很殘忍。
石局此刻依然被那五鬼控製著,五鬼對墨幹天又惟命是從,於是,石局和卓凡二就身不由己地被五鬼生拉硬拽地弄到了墨幹天的身邊。
見狀後,我和胖子下意識地要動手去阻止,不想卓凡二卻向我們一使眼色,搖頭製止了我們。
我和胖子一怔,不知道卓凡二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一想到反正黃泉水下麵已經被封死,墨幹天怎麽也跑不出去了,遂停止身形,靜觀其變。
石局和卓凡二到了墨幹天的身邊以後,老丫挺的乜斜了石局和卓凡二一眼,手裏可依然沒有放鬆對老煙兒奶奶的控製,旋即看向黎叔兒,又看了看我和胖子,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嘴臉:“其實,咱們是一路人,本不用這麽兵戎相見、以命相搏的,如果咱們聯手,可以說是所向披靡,是不是,哎,老夫說一句過頭的話,你們,和我,不都是想做一番事業嗎,要是僅僅為了吃穿享受,咱們,至於受這麽大罪嗎,玩兒似的就可以大把大把地賺錢,花天酒地,不行嗎。”
墨幹天似乎真的說到了動情處,平抑一下情緒,繼續說道:“是,在你們眼裏,我們墨氏一脈就是十惡不赦、無惡不作的邪教,是敗類,是人渣,可是,你們想過沒有,我們墨家有過為了一己私利去害人的時候嗎,有嗎,我們所做的,都是為了我們的組織,盡管你們對我們的組織不屑一顧,嗤之以鼻,必欲除之而後快,我都知道,可是,在我心中,我們的組織是值得我去為之獻身的,否則,我也不會甘願搭上我的兒子和孫子,要是隻為了一己私利,我會這麽做嗎。”
“或許,我們看問題的角度不一樣,得出的結論也不一樣,這就像是一百個人看蒙娜麗莎,對其微笑會有一百種描述一樣,並沒有絕對的對與錯,但是,陸宇峰操縱你們,卻是為了達到他重返陽間、再續宏圖霸業的野心,這你必須承認吧。”黎叔兒表情異常平靜,並沒有象我們預料的那樣,會對墨幹天痛加駁斥,指著鼻子破口大罵,反倒好似同意墨幹天的感概與謬論。
“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絕對的正確與錯誤,也沒有一成不變的好人與壞人,什麽事情,包括人和事,都要辯證地去看,去分析,或許有一天你們掌握了話語權,你們就會變成名門正派,而我們,則有可能被歸類為萬惡之源的邪教亦未可知,結果如何,隻有天知道,這,大概就是天道不可測的魅力所在吧,嗬嗬”黎叔兒說的前半段話,是看著我和胖子說的,但後半段話,卻是望著墨幹天說的,甚至還有些坦誠相待的意思。
看來,一個人心裏麵最心儀的傾述對象,並不是鐵哥們或閨密,恰恰相反,是自己最忌憚、也是最欣賞的對手,這看似是一個悖論,但卻是真實地存在於每一個人的內心深處,無論你承認與否。
惺惺相惜,並不是在於朋友之間,更多的,是來自於對手與對手之間。
“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說的已經夠多了,還是辦該辦的事兒吧,咋樣。”黎叔兒歎了口氣,看著墨幹天說道。
墨幹天意猶未盡地晃了晃腦袋:“好吧,天道不可違,天道不可逆,多說亦無益,嗯,我再說一句,其實啊,老黎,你還是不了解我……”
說完這句話,墨幹天臉色一變,一聲長嘯之後,就拖拽著老煙兒奶奶跳向黃泉水裏,而那五鬼也夾持著石局與卓凡二,跳向黃泉水的泉眼裏。
我一驚,下意識地撲過去,伸手抓住老煙兒奶奶的衣角,老煙兒奶奶看著我淒美的一笑,含淚說道:“愛一個人,就應該為他付出一切,希望我能無憾,放手吧,啊……”
我死命抓住老煙兒奶奶的衣角,但那衣角卻悄然無息地從我始終溜走,老煙兒奶奶的秀發在水麵綻放之後,就與墨幹天一並沉入黃泉水裏,石局和卓凡二也在打了一個旋以後,隱沒在水下。
一陣邪惡的笑聲從黃泉水下傳來,漸行漸遠,逐漸沒了聲響。
事起倉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驚駭之下,急火攻心的我歇斯底裏地看向黎叔兒,嘶聲喊道:“叔兒,你不是禦使陰差雜役將鬼門關封死了嗎,那煙兒她、她咋會被黃泉水吸了進去,你倒是救人啊。”
黎叔兒嘿然一歎:“孩子,陸宇峰連冥府十大鬼王都不放在眼裏,難道那些趨炎附勢、欺軟怕硬的陰差雜役還敢去得罪他嗎,誒。”
“再說了,還記得玄真子老道長和你們說的話嗎,天意難測,不可逆天而行,煙兒那丫頭和卓凡二他們,注定有此一劫,非人力可以挽回,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了。”黎叔兒悲憫地看向我,欲言又止,隻是連連歎氣。
“叔兒,我是不是真是不祥之人,誰沾上我都要倒黴啊,啊……”我心裏麵異常酸楚憋悶,一個妙齡女孩子默默地保護並愛戀了我十幾年,我卻渾然不覺,當這份沉甸甸的、浸滿了淚水的感情擺在了我麵前,我還沒有來得及去體味、去表白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卻又被擄掠到了陰曹地府,吉凶未卜,生死難料,你媽比的老天爺,就他媽算我是五弊三缺的倒黴透頂命,你也不至於玩兒我玩兒的這麽徹底,一點兒活路都不給我留吧,我抱你家孩子下井了是咋地。
這時,隨著墨幹天的消失,那肆意橫流的黃泉水就像有意識一般,開始向那黃泉水的泉眼處倒流過去,就像虹吸似的,很快,地麵上的黑色黃泉水就全都回流到了泉眼裏,“咕嚕”一聲,黃泉水的泉眼幹涸了,剩下的,依舊是那黑不見底的地下洞穴,一切,又都恢複了之前的常態,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我跌坐在地上,欲哭無淚,整個人恍恍惚惚,不知道我還要幹什麽。
“小凱,一飛,你們要明白,所謂修道者,參禪打坐、習練龜息、研修法術都不是主要的,其中最主要的修行,實則是修心,是祛除心魔,這個過程非常痛苦,也非常險惡,善惡一念間,很多術士就是因為參不透這一層,過不了這一關,便墜入魔道,成為了邪教術士,那麽,何為修心,說白了,就是要看破情欲關、看破名利關,看破嗔癡關,看破名韁利鎖關,其中尤以情欲關最為難以逾越,古今多少豪傑梟雄,都因為參不透這情欲關隘而抱憾終天,你們能理解為師所說的這番話的意思嗎。”黎叔兒熱切地看向我們,眼中隱隱帶淚。
我和胖子默然地看著黎叔兒,誰都沒有說話,但我們倆心裏都明白,黎叔兒說這番話的意思,應該是在暗示我們,我們注定是要成為兩個陰陽術士,而眼下的這一切,都是我們必須經曆的一種曆練,或者叫修行,而最後的結果,就是我們要蟬蛻成為真正的術士,這是宿命,無法逆轉,可是,我們也要為此付出代價,感情的代價。
饒了這麽大一圈,我們還是沒有繞出五弊三缺的怪圈,難道這就是玄真子道長的讖言:天道難違。
“叔兒,天道究竟是啥啊。”我望著一臉不忍的黎叔兒,聲音幹澀地問了一句。
“天道,是維持仙界、人界和鬼界三界平衡的法則,也叫遊戲規則,天道雖然出自仙界,但仙界卻又不能直接插手天道的執行,隻能在人界和鬼界選擇代言人,而被選中的,就叫替天行道,然而,天機不可泄露,替天行道者無論是人鬼,因為對天機知道的太多,早已超出了人鬼的福分所能承受的極限,所以其結局都很淒慘,早夭、橫死、無子嗣,都是很平常的……”黎叔兒不算直視我的眼睛,低頭慢慢說道,似夢囈一般。
“我和師兄,就是天道所選中的替天行道者,天蠶子之所以會選中我們倆當宿主,這其中與天道的暗中誘導有著直接關係,對嗎。”我看向黎叔兒,咄咄逼人地問道。
“孩子,這是你們的宿命,從你們一出生,就已經安排好了,你們還能怎麽樣啊。”黎叔兒愴然地垂頭歎息道。
“你當初拚著和墨非命同歸於盡,不隻是為了救我們,也是想到冥府的生死簿上修改我們的命數,想借此改變我們的命運,對嗎,叔兒。”我看向黎叔兒,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