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孩子在全是火的車裏拚命哭喊,我老婆都瘋了,不管不顧地去抓車門,砸玻璃,手上的肉都被燒紅的鐵皮燙掉了,也不覺得疼,等消防隊趕到的時候,車已經燒趴架了,我女兒,就剩了一副蜷曲如嬰兒的黑炭,唉。”石局以手捂臉,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栗著。

“我女兒就這麽死了,現場那麽多圍觀的老百姓,就那麽看著,沒有一個敢於去追殺害我女兒的凶手,甚至都沒有主動報警,就那麽看熱鬧,而我,卻是為了保護他們,才給女兒惹來了殺身之禍,這不諷刺嗎,啊。”石局看向我和胖子,嗬嗬慘笑道。

我和胖子心裏一沉,已經猜到了幾分石局背叛17組、背叛自己職業的原因。

石局一個人還在說著,但聲音幹澀,語調呆板,讓人聽起來感覺後背發麻,涼氣順著脊椎往上竄:“我到現場的時候,火已經都滅了,孩子也沒了,我老婆癱在地上,整個人已經精神失常了,當時,我看著我女兒那成了焦炭的屍體,還有周圍那些交頭接耳、有說有笑的老百姓,我一口血噴出來,然後啥也不知道了,那件事兒之後,我住了半個月的院,我老婆直接就瘋了,每天不哭不鬧不說話,就對著我女兒的照片說誰也聽不懂的話,我的家,破了。”

“可是,你總覺得愧對女兒,加之你略懂一些還魂續命的詭術,所以,你就找到田啟功,想央求他們幫您的女兒還魂,對嗎。”我突然插了一句,石局聽罷渾身一抖,驚愕地看向我:“你怎麽知道的,誰告訴你的。”

“這還用誰告訴我嗎,而且我還猜到,田啟功一口回絕了你,對嗎。”我知道,田啟功那是個將道規、原則看得比什麽都重要的死心眼兒,石局提出的還魂續命的請求,在他眼裏本就是屬於逆天悖行、大逆不道的邪門歪術,當然會一口回絕,搞不好還會訓斥一番石局。

隻是,田啟功一輩子未娶,自然不懂得一個父親在喪女之後所承受的那種錐心泣血的痛苦,但尹川山自己本身就已經在受著骨肉分離之苦,怎麽也會與田啟功一樣糊塗、逼得石局心生叛意呢。

“你說的沒錯,田啟功當時就回絕了我,說是我女兒命裏五行少金,本就有火劫,而且,我自身也算是半個陰陽界裏的人,命該如此,注定孤老,你們說,這是人話嗎,啊,是人話嗎。”石局看向我和胖子,眼中噴火。

我和胖子都歎了口氣,其實,從道法、宿命的層麵講,田啟功說的並沒有錯,所謂的借魂續命,說穿了,不外乎兩種渠道:其一就是能走陰的術士去到冥府,帶著金銀錁子打通判官或鬼差的關節,讓它們對於那個已死的鬼魂多加關照,不要列入生死簿,而後,在將那道魂魄偷著帶出冥府,當然,這種偷渡是極其危險的,一旦被冥府其他鬼魂抓住現行,連術士都要跟著倒黴,陽壽便算到了盡頭了。

當然,隻要身上不差錢兒,一般的術士們都會有驚無險地將需要關照的鬼魂帶回到陽世,再將魂魄養在陶瓷的罐子裏,裏麵放上碎玻璃和柳樹枝,有錢人家則放上鑽石之類的東西。

之所以放碎玻璃或鑽石,是為了吸取天地的靈氣,再供罐子裏的魂魄吸取養魂,而放柳枝,是為了保持罐子裏的陰氣不息不散,就像是在不斷地給鬼魂輸血一樣,隨後,術士設壇弄法,利用禦鬼之術,將其他不相幹的活人的魂魄硬奪過來,權充被施法魂魄的陽壽,這樣,便可實現借魂續命的目的。

如果說這第一種方法是靠賄賂巧取的話,那第二種方法便是硬奪了,所強奪,便是施法的術士自身道行很深,恰巧後台又很硬,屬於冥府裏的判官、鬼差惹不起的狠角色,相當於冥府裏的黑惡勢力吧,處於對這些涉黑術士的忌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判官或鬼差在接到這一類狠人焚燒的度陰牒之類的口信後,隻要不是特別重要的、上麵關注的鬼魂,一般的都會將術士索要的鬼魂從奈何橋前打發回陽世,當然,那些涉黑術士也不會不懂事,判官、鬼差給麵子,他們也免不得會燒些金銀錁子、汽車別墅什麽的意思一下,都在這陰陽界的一畝三分地混,相互給麵子,你好我好大家好,反正一年冥府要接送的鬼魂數以百萬計,有些地獄的生死簿本就很是一筆糊塗賬,多一個少一個鬼魂閻王根本不知道,判官、鬼差正好鑽空子、撈好處。

說了這麽多,其核心意思就是,借魂續命,說白了就是一種損人利己、傷天害理的不道德、違反三界法則的行為,身為執法者,田啟功當然會一口回絕,而尹川山一向維護田啟功的權威性,自然也不好私下答應石局的要求。

可是,他們都低估了石局作為一個為了挽救女兒不惜一切代價的決心,或者說是一種瘋狂更為恰當,而石局接下來的講述,也客觀驗證了我們的推測。

在被田啟功、尹川山堵死了第一條借魂續命的路以後,石局沒有死心,強烈的父愛、對慘死的女兒的愧疚、對失常的妻子的痛惜、對周圍人的冷漠等多種感情交匯在一起,任何人都會性情大變,原由的人生觀、價值觀都會發生顛覆性的改變,石局也未能除外。

在救愛女受阻以後,在焦慮、憤怒、怨天尤人的不良情緒的綜合作用下,石局開始仇視社會,仇視所有人,覺得自己以前所一直信奉的保護人民群眾安危是自己的神聖使命的信條是那麽可笑,一文不值。

也正是這個時候,一直以派出所民警身份做掩護的陸宇峰注意到了石局身上的變化,深諳人性弱點的陸宇峰立即指示李茂等人有意識地通過一些與石局熟識的人,慢慢滲透,將李茂等人可以借魂續命的信息傳遞給石局。

接收到李茂主動示好的信息,雙方自然是一拍結合,很快就成了互有所求的莫逆之交,而這一切,由於石局極善於偽裝,絕對屬於演技派,加上李茂等人刻意製造了幾起案件,並讓時任刑警大隊大隊長的石局成功告破,於是,石局聲名鵲起,很快就成為了市局的副局長。

與此同時,為了徹底將石局綁在自己的戰車上,陸宇峰利用自己在冥府的暗黑勢力,將石局女兒的魂魄帶離地府,養在了李茂所建的九姥姥的神堂裏,並沒每月準許石局的女兒回去看他們一次,石局的老伴兒精神疾病也由此痊愈了。

如此一來,石局便死心塌地的拜服在了李茂(實際上是陸宇峰)的腳下,成為了李茂的信徒。

聽完了石局的故事,我和胖子竟然對石局一點恨意都沒有了,畢竟,作為一個父親,無論為了自己的孩子去做什麽,都是可以理解的,更何況石局的遭遇是其情可憫,令人同情。

“如此說來,我們去大雁找李茂的那些信息,都是你提前透露給李茂的了,對嗎。”我問道。

“不錯,都是我告訴的。”石局倒也不含糊,直接承認了。

“嗯,這樣就對上鹵子了,怪不得我們每次行動都讓李茂先有準備,我們就懷疑這裏麵有內奸,原來是……還有,在看守所裏殺死張雪鬆的那個鬼魂到底是怎麽回事兒啊?”我繼續問道。

“嗬嗬,我要進看守所檢查工作,會很難嗎,要找個借口支開負責看監控器的看守警,會很難嗎,找個人假扮女鬼,告訴張雪鬆不吃下可以製造出心髒猝死表象的蠱毒就會連累全家會很難嗎。”石局一連三個反問,解開了我們心中的疑團。

“不用說,那個在九姥姥的神堂裏發現的寫有卓凡二的名字的頭骨殘片也是你指使人故意留下的,為的就是將我們的注意力引到卓凡二身上,進而對你更加信任,這樣你才好利用我們的弱點將我們騙到這裏,對嗎。”胖子看著石局,問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石局一笑,並沒有回答胖子的問題,反倒看向我們身後,說道:“凡二,下來吧,火候差不多了。”

我和胖子一怔,回身看向身後,隻見至始至終都被那些侏儒鬼魂們控製得無法動彈半分的卓凡二一個翻身,從那些侏儒鬼魂們的手裏輕巧地躍下,那些侏儒鬼魂們則迅速彎腰後退,回到了陣型裏。

卓凡二神色複雜地看了我和胖子一眼,一低頭,疾步走到石局身後,麵無表情地站立不動了。

“凡二,你……”這始料未及的一幕著實令我和胖子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奶奶的,我們倆還一廂情願地以為卓凡二是蒙在鼓裏、被石局欺騙了才做出一些事兒的,沒想到,他竟然真的與石局沆瀣一氣、同流合汙了,我日。

“兵法雲,虛虛實實,虛則實之,實則虛之,你們呐,還是年輕,太容易相信人,嗬嗬”石局見我和胖子露出難以掩飾的吃驚的表情,很是受用,忍不住給我們講授起了人生的哲理。

我和胖子是嘴裏陣陣發苦,哪兒還有心思聽那些片湯兒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