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姥姥講,我是1981年陰曆12月初5晚上11點55分出生的。

老太太之所以記得這麽清楚,是因為我出生那晚,正當鎮衛生所接生大夫、我姥姥、我爸剪臍帶的剪臍帶、燒水的燒水、正忙成一團的當兒,我那研究了一輩子周易的姥爺卻捧著一本手抄的卦書、拿著算盤子在一旁扒拉了半天,然後一臉苦相的直撮牙花子:咋整的,咋TM 還趕上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真是太不吉利呀。

結果被我姥姥嗷嘮一嗓子造沒電了:滾犢子,啥陰啊陽啊的,也看不出個眉眼高低,趕緊出去抱柈子(木柴)去。我姥爺頓時沒了脾氣,臊眉耷眼的快溜出去抱柈子了。

要說東北女人真不是蓋的,那真叫一霸氣,別看東北老爺們在外麵喝點小酒,一個個牛逼吹得鋥亮、好像七個不服八個不忿一百二十個不含糊似的,可回到家一看見媳婦兒,立馬都迷糊加立正,板正的(東北方言:可理解為利索、聽話等等)。

這一方麵可能是東北惡劣的環境造就了東北女人潑辣的性格使然,另外可也跟東北是滿族的發源地有關:因為滿族人以女性為尊,比如從清朝到解放前,旗人都管姑姑叫姑奶奶,那是很有地位和權威的。這一點,在老舍的小說裏亦有記載。

閑話扯遠了,話說雖然我老姥姥和我那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裏、杠杠的信奉無神論的警察爹、老師媽對我姥爺所謂封建迷信的一套嗤之以鼻,可是,好像是為了驗證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隨著我一天天的長大,卻真的越來越陰柔:

比起同齡孩子,我明顯的瘦弱,而且總好像能聽見啥東西在我耳邊碎碎的細語。更要命的是,我還經常出事故。6歲那年,一次和我爸我媽到河邊洗毛毯,我眼瞅著河底有條特漂亮的小黑魚,好像還在衝我眨眼睛,我彎腰一撈,嘿,魚沒了,我漂起來了。

要不是我老姐看到了喊我爸媽,估計當時我就掛了,也不會有後來那些不堪回首的奇異經曆了。再後來,走道掉壕溝、過馬路被車剮、吃魚被刺卡……總之是狀況不斷,嚇得我爸媽整天是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心說這孩子這是嘎哈(東北方言:幹什麽)呀,你TM生出來不會就是為了嚇唬我們玩兒的吧?

再一問我姥爺,我姥爺也含糊。為啥?敢情我姥爺搞那周易也是玩票,平常查個陽曆陰曆轉換、看個黃道吉日還行,真要說是卜卦,他也懵門。

後來,我大姑家在蓋小二樓時,不管咋蓋,一蓋到二樓準到,連著幾次,我大姑知道事兒不對,趕緊托人從大雁(地名,盛產煤炭的小鎮)請來一有名的陰陽先生,好像叫倪大夫的給看看,才知道那樓房下麵有一黃皮子窩,等於是占了人家地方,黃大仙不樂意了。

我大姑就問:那該咋辦啊。倪大夫掐指一算:這大仙還算厚道,為了河蟹起見,你們就請黃大仙當保家仙,每月初一十五記著上供就行,這樣你房子也能蓋,還能保你一家出入平安,何樂而不為。

還別說,那樓後來還蓋起來了,而且幹啥啥掙錢,不知道是不是真托了保家仙的福。但當時在處理完自己事兒後,我大姑馬上打發人把我接到她家,讓倪大夫給瞧瞧我是咋回事。

倪大夫一見我,當時就皺了眉頭,再一掐算我的生辰八字,說我生日時辰為癸亥、乙醜、辛醜啥的,屬於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天生命裏帶煞,屬於遊走在陰陽邊界的特殊人,說白了,就是容易招不幹淨的東西。至於我小時候碰到的那些險些丟了小命的事兒,十有**都是鬼魂在作祟。

聽完倪大夫的一席話,我爸媽的心髒當時就整個稀碎,也是,換了誰也受不了,自個兒子身邊天天跟著一群虎視眈眈的鬼魂,這也太刺激的了吧?好萊塢大片也沒這麽賴懸(賴發三聲,意思是瞎編亂造、誇大其詞)的吧?可畢竟母(父)子連心,還是低聲下氣的問倪大夫能不能給破破啊。倪大夫老臉一紅:哎…這個…那啥…咱還是說說世界和平的事吧,啊,哈哈哈。

倪大夫自承道行太淺,根本改變不了我的命數,據他說,要想改變我的命數,非得有能過陰的術士去陰曹地府和一叫崔什麽的鬼差去協調。要麽就是我遇到啥特別不可思議、九死一生的大事兒,也能改變我的命數。

當時我爸媽幾乎絕望了,心想這不等於廢話嗎?還九死一生,那不基本上等於十死沒生嗎?人都沒了,還搞個毛呀?可他們萬萬沒想到,在他們兒子以後的青蔥歲月裏,這些不可能的事兒,卻變成了每日例行功課一般的稀鬆平常。這是後話,暫且不表。

再說我就這麽病病怏怏、有驚無險的混到了18歲,而且一不留神,還居然考上了內蒙古警察學校,當然,麵試時,我二姨夫托在盟招生辦的同學給考官送了5000塊錢,我這薯條般的身材才在體檢時蒙混過關。

警校三年無話,無非就是一些逃課泡吧、晚上躺在宿舍口沫橫飛yi yin女生、畢業了深深為自己還是處男後悔不已死的心都有之類的糗事,不提也罷。

可TM悲催的是,我們畢業時,本以為會順利端上警察這個鐵飯、從此橫行鄉裏魚肉百姓夜夜當新郎大金鏈子小手表一天三頓小燒烤,沒料想國家一聲令下,警校取消分配,不在包就業,我去,不帶這麽玩人的啊。一時間,我們這些學員仰天長嘯,親,敢問路在何方?

俗話說,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就在我們在人生的米字路口晃悠的時候,居然有人到我們警校招人,而且居然還是掛廳字招牌的大衙門招新警,真主耶穌上帝轉**,我們有救了。

招聘很順利,負責招聘的警官叫田啟功,40多歲,麵容清瘦,但身材如鋼條,一看就像個練家子,尤其是他那雙眼睛,精光四射,跟小錐子似的,看誰誰臉紅。看了我的簡曆,田警官基本上沒問我什麽,就示意同來的其他警官,這小子通過了。

媽媽桑,不會這麽容易吧,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哪位天使大姐烙了這麽大一餡餅砸到兄弟頭上了呀。

可惜,當時的我光顧著狂喜,卻沒有想到,這一次招聘成功,我完全是等於自己吭哧癟度的挖了個坑,還跟人顯擺你看我挖的坑多美麗,然後象個傻B一樣義無返顧的跳了進入,還美不滋兒的腆著臉說:來,埋我吧!

要說這掛廳字牌的機關辦事效率跟早泄似的,就一個字,快。第二天一大早,學生處的毛處長就咣咣鑿我們宿舍的房門,讓我趕緊到校長室去,說是田啟功他們來提檔案來了。

於是,在一班睡眼惺忪的同寢哥們不無羨慕的注視下,我屁顛屁顛地跟著毛處長來到校長室,就見田啟功一身警服,正襟危坐,旁邊一也穿著警服的小青年正在翻看檔案袋裏的材料,估計是我的學籍檔案之類的東西。

而那個出現在我們視野裏永遠是威嚴、莊重的校長(其實那都是校長的自以為,您想啊,一個身高一米六的矮胖子,穿著右丹奴的西服裏麵卻套著地攤買的圓領衫,再繃著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麽看也象個二貨),簡直是有些卑微的陪著笑臉和田啟功寒暄。

倒是田啟功明顯的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的漫應著。隻是看到我進入校長室後,才禮節性的和校長握握手,說:“那我們就走了,有啥情況咱們電話聯係吧。”

“好好,”校長一邊起身送我們,一邊故作親熱的拍拍我的肩膀:“楊小凱同學,到了田處長那裏好好幹,別給母校丟臉啊。”

我一時有點蒙圈,一邊摳著眼屎,一邊納悶:這是腫麽個情況啊,啥意思,我這就算是田啟功的人了?臥槽,這感覺怎麽像是被倆不懷好意的人販子倒買倒賣似的呢。

不過,心理活動歸心理活動,我腳下可不含糊,跟著田啟功就往外走。這年頭,TMD找份工作容易嗎,想想那些擠在人才市場打扮光鮮手捧精裝簡曆恨不能把下巴都笑脫臼的莘莘學子們,別說田啟功是一警察,他就是青樓的CEO,爺都跟他走,隻要管飯就成,大不了爺身奸數職唄。

見我一臉老年癡呆的笑,田啟功也哼哼一聲冷笑:“小子,有你哭的時候。”

且說我狗顛屁股似的跟著田啟功鑽進了他的路虎,一直等在車裏的司機回頭問了一句:處長,咱們去哪兒?

去機場。田啟功往後座一靠,閉上了眼睛,好像坐在他身邊的我是空氣。

書說簡短,到了機場,早有人等在那裏,給我們準備好了機票。這時,我才有點反過莫來(東北方言:醒過神),趕緊見縫插針的跟田啟功說道:那個,田……處長,啊,是這樣,您看,我這一大早就被您給帶出來,我那手機啥的都落在宿舍裏了,您看,是不是借我個手機,我跟爹媽打個電話,告訴一聲我去哪兒是吧,要不家裏人還以為我玩躲貓貓呢,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