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最近最火爆的新聞就是嚴爵和舒亦然的訂婚,各大報社的記者對童話般的現場進行了紀錄片般呈現,他們甚至無孔不入地挖掘這對金童玉女的感情生活,以期滿足大家的好奇心。浪漫的愛情故事總是有人喜歡的,尤其男主角是帥氣多金的跨國大公司的總裁。

對於舒亦然來說,她更頭疼的不是外界的關注,而是即將到來的婚禮。嚴爵簡直空前的熱情,大到婚紗,小到新娘捧花,他事事都過問,並且親曆親為,他一向工作忙,最近更是分身乏術。

舒亦然的工作基本上已經停了,她專心等著做一個美麗的新娘,雖然她嘴上也嘮叨嚴爵太小題大做,但哪個女孩不期待自己穿上婚紗那天呢?

日子一天天地接近,她的心情也一天天地明朗如盛夏。

這天,嚴爵在巴黎定做的婚紗終於空運了過來,舒亦然接到了婚慶店打來的電話請她過去試穿。正好她和嚴爵約了中午在外麵吃飯,估算了下時間,便一口答應了。

巴黎名設計師的手筆讓人驚豔,斜肩的長裙順著舒亦然窈窕的身形蔓延,帶著一股流水的婉約和自然,就好像她的第二層肌膚。而魚尾在她的臀下驀然散開,搖曳如花,又如同淩波微步的美人魚。

整件裙子周身布滿了銀色的碎鑽,走動時熠熠生輝,雅致而不媚俗。即使舒亦然沒有佩戴任何華貴的首飾,也能讓她看上去清貴而優雅,顯得華美至極。

“舒小姐,這件婚紗簡直太適合你了!”店員小姐不失時機地誇耀道,“嚴先生可真用心。”

看著鏡子裏麵那個嬌豔如花的姑娘,舒亦然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那是一抹幸福的微笑。

嚴爵的確很用心,他對她真是寵若珍寶。想到他那些細致入微的寵愛,舒亦然的臉上閃過一絲赧然,既得意又羞澀。一旁的店員小姐看得連連稱讚,連害羞都這麽美豔,難怪人家能嫁得良人。

舒亦然剛想給嚴爵發個照片,讓他看看自己穿婚紗的樣子,手機仿佛有感應似的,突然響了起來。

“舒小姐和嚴先生可真恩愛。”店員小姐嘴甜地奉承她。

舒亦然心裏也是一甜,拿過手機一看,眉頭卻漸漸皺了起來。

又是喬家楷,他這幾天一直試圖約她出去,但她都拒絕了。一方麵,對於他口裏“要緊的事”,她並沒有什麽好奇心;另一方麵,嚴爵似乎很不喜歡她和喬家楷聯係,她並不想因此讓他不開心。

想到這些,舒亦然像往常一樣掛掉了電話。不過很快,喬家楷又打了過來。大概是她的臉色太冷,店員小姐暗暗瞟了她好幾眼,隱約有些看熱鬧的意思。

手機依然歡快地響個不停,舒亦然咬了咬唇,終於按下了接聽鍵。

“喬家楷,我說過很多次了,如果你還記恨以前的事,我真心實意地給你道歉還不行嗎?”舒亦然快步走到店子的角落,壓低了聲音,“你到底想幹什麽?”

“舒亦然,在你心裏我就這麽不堪?”喬家楷似乎愣了一下,緩緩地說道,“我也有我的自尊,如果你是這樣看我的,那我寧可從來都沒認識過你。”他的語氣很重,也有掩飾不住的失望。

“喬家楷,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隻是……”舒亦然一時有些詞窮。

她深悔自己的魯莽,她明明知道喬家楷是什麽樣的性格,他看著張牙舞爪,其實內心很柔軟。她傷害過他,現在依然拿話刺他,她憑什麽呢?不過就是知道他不會和自己計較罷了。

“你隻是不想讓嚴爵誤會而已,我都懂。”喬家楷似乎低低地笑了,既心酸又無奈,“舒亦然,我不是要破壞你的幸福,我隻是想告訴你,嚴爵真的有問題。”

“他有什麽問題?”舒亦然內心並不相信喬家楷的話,但她終於肯認真地聽他解釋。

喬家楷沉默了一會兒,費力地組織著措辭:“他可能不是真正的嚴爵。”

“你在說什麽?”舒亦然第一反應是忍俊不禁,什麽叫他不是真正的嚴爵?他不是嚴爵是誰?

喬家楷也知道自己的說法很荒謬,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下來,委婉地說道:“我不是開玩笑,舒亦然,我們見個麵吧,有些事我需要跟你確認一下。”

舒亦然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喬家楷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決絕地說道:“就算你懷疑我別有用心,我也隻見你這一麵。難道我們認識那麽久,還不值得你信我一次?”

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舒亦然隻能答應。

十分鍾後,舒亦然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見到了喬家楷。

他似乎沒怎麽變,麵目依然和以前一樣冷峻,輪廓深邃,眼角的笑意若隱若現,看著人的時候,就像開出了一朵桃花。

“好久不見。”她微笑著打招呼,心裏湧過一陣淡淡的感慨,她沒想到他們還有見麵的機會。

喬家楷挑了挑眉角,自動在她的對麵坐下,麵無表情地說道:“是有三年七個月零九天沒見了。”

他說得若無其事,舒亦然的臉上卻略略有些不自在。

因為銘記,才會把日子算得這麽清楚,但不管喬家楷是出於想念,還是出於記恨,她都難以麵對。

“你在電話裏不是說有事要講嗎?”舒亦然硬生生地轉開了話題。

喬家楷飛快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閃了閃,不知道是失落還是無奈。

“你什麽時候見到嚴爵的?”喬家楷順從地接過她的話,心平氣和地說道,“是在兩個月以前吧?”

舒亦然點點頭,反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他和嚴爵似乎始終對彼此沒有好感,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兩個月就能讓你決定嫁給他?”喬家楷突然有些晃神,他看著舒亦然的目光變得**裸,那些不甘和悵惘統統露了出來。

舒亦然有些惱了,她沒想到他始終糾結這個問題。她認真地說道:“如果你還是想跟我說嚴爵的壞話,那我沒興趣,既然我決定嫁給他了,那我當然知道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她起身要走,喬家楷立刻拉住她。

“你真的了解他嗎?未必。”喬家楷隻覺得心裏有一股濃濃的苦味,連到嘴邊的話也變得苦了,“嚴爵是兩個月前回國的,你知道嗎?他之前一直在美國。”

“真的嗎?”舒亦然一愣,她的確從來沒有聽嚴爵提起過,如果他們都在美國,為什麽那時候他不去找她呢?懷疑的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舒亦然理智地反駁道,“那又能證明什麽呢?我是不知道,但這不是重要的事。”

“不,這很重要。”喬家楷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他沉聲說道,“你看過嚴爵的體檢報告嗎?他有先天性的心髒病。”

舒亦然點點頭,滿臉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問“這有什麽問題嗎”?

喬家楷慢慢說道:“嚴爵在出國前出過一場很嚴重的車禍,你知道嗎?他當時開的車都毀了。”

“為什麽我不知道?”舒亦然失聲叫了起來,臉色已經不隻是震驚可以形容了。

如果嚴爵真的出了這麽嚴重的車禍,為什麽他從來沒有提起?為什麽周圍的人都不知道?公司那群八卦的姑娘連他穿什麽牌子的**都津津樂道,為什麽沒人提他的車禍?他有什麽嚴重後遺症嗎,所以才諱莫如深?

“說真的,雖然我和嚴爵一直不和,但我也算是從小就認識他。”喬家楷的臉上露出一種摻和了可惜、不解和憤怒的情緒,“我記得很清楚,嚴爵根本沒有什麽先天性心髒病。”

“你想說什麽?”舒亦然匪夷所思地看著他,她覺得荒唐,又覺得好笑。

喬家楷沉默地望著她,良久,一字一頓地說道:“有先天性心髒病的人,一直是嚴爵的哥哥,嚴書君。”

舒亦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仍然維持著之前的表情,荒謬而好笑地看著他。

“你應該聽嚴爵提起過他哥哥吧?”喬家楷也滿心震驚,他委婉地提示道,“他們是雙胞胎兄弟,長得一模一樣!”

“喬家楷,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舒亦然終於消化了他話裏的意思,她隻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憤怒,整個人都氣得打戰。

“我沒有騙你……”

“你是想說他不是嚴爵?而是嚴書君?”舒亦然的聲音很尖,“而我瞎了眼,竟然連自己要嫁的男人是誰都不知道?”

這太荒謬了!這不可能是真的!他怎麽可能不是嚴爵?那些溫柔的甜言蜜語,那些瑣碎的生活片段,那些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難道都是假的嗎?他不是那個和她重續緣分的少年,而是一個從不相識的陌生人?

任由舒亦然肆意地宣泄情緒,喬家楷無言地看著她,沉默的態度無疑是最殘忍的默認。舒亦然的憤怒裏也一點點地滲入了驚慌。

“我聽到你和嚴爵在一起的風聲,想回國見見你,結果意外發現嚴爵也是才回國不久。”喬家楷解釋道,“我承認我的確存了私心,但我不是有意破壞你的幸福,我想,既然你能和他重新開始,為什麽不能給我機會呢?”

接下來的事幾乎是順理成章,他找人去調查嚴爵,想要證明他接近舒亦然隻是報複,誰知道卻發覺他根本不是嚴爵。發生過一場重大車禍的人,在體檢表上竟然沒有任何後遺症,而是患上了先天性心髒病,這怎麽能不讓人起疑?

“你說的是真的?”舒亦然慘白著臉。

“我怎麽會騙你?”喬家楷沉聲道,“如果你不相信我,你可以去問問Lee,他是嚴爵的大學室友,嚴爵出事後他一直很恨你。”

對了,Lee……舒亦然想起上次碰見Lee後對方激烈的反應,那些讓人疑惑的事情,一下子都有了答案。

為什麽嚴爵一直不樂意她提起以前的事;為什麽嚴爵喜歡纏著她追問,是喜歡以前的他還是現在的他;為什麽Lee見到她就恨之入骨;為什麽嚴爵的口味變了很多,以前的愛好通通不見了;為什麽那把吉他引起了一場激烈的爭吵……因為他不是真正的嚴爵!因為他害怕被揭穿!

舒亦然的一顆心漸漸沉到了穀底。此時,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響了起來。舒亦然低頭一看,來電顯示的是嚴爵,不,現在她已經不能確定他到底是不是嚴爵了。

“你在哪裏?”電話接通後,嚴爵的聲音似乎有點鬱悶,“我們不是約了吃午飯嗎?”

舒亦然看了一眼對麵的喬家楷,語氣溫柔地說道:“我來試穿婚紗了,你先吃吧,我晚點過去公司找你。”

“好,那等會兒見。”

嚴爵利落地掛了電話,他抬起頭,看著十米開外的那家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正坐著一對年輕的俊男美女,而那個笑意嫣然的女人剛剛還在和他通話。

她在對他撒謊,為了喬家楷。嚴爵的眉深深地皺了起來,他是不是該裝作不知道?

舒亦然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她將自己扔進客廳的沙發裏,一個人靜靜地發呆,直到夜色深沉也毫無察覺。

“你怎麽不開燈?”剛下班的嚴爵進了屋,隨手打開了燈。

刺眼的光亮一瞬間湧來,舒亦然立刻就流下了眼淚,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緣故。

“怎麽了?傷到眼睛了?”嚴爵快步衝到沙發前,寵溺地責備道,“怎麽這麽不小心?讓我看看。”

他半跪地蹲在她的麵前,一手托著她的後腦勺,一手小心地撥弄著她的眼瞼,細心檢查,目光虔誠而專注。

舒亦然微微垂眼,看著他專注的臉,心裏一酸,眼眶立刻紅了。

他是真的疼她吧,所以連一點小病小痛都不願意讓她經受。舒亦然無聲地抱住了他,將頭埋在他的懷裏。

嚴爵這下明白了,她隻是想撒嬌,他無聲地笑了笑,抱緊了懷裏的人。

“出什麽事了?”他親了親她的鬢角,腦子卻不受控製地想到下午的那一幕,是不是喬家楷和她說了什麽?

“沒事。”舒亦然在他懷裏甕聲甕氣地說,“今天婚慶公司把婚禮的發言詞給了我,讓我背,可我覺得好難哦。”

嚴爵的注意力立刻被她的話題轉移了,他捏了捏她的臉,低聲笑道:“才多少字,你就嫌難?”

“你背試試?”舒亦然帶著一點賭氣的意味,把一張打印的發言稿遞給他,“我都頭疼死了,要是我在婚禮上背不出來怎麽辦?”

嚴爵笑著拿過她的講稿,不過兩分鍾,他很快流利地複述了一遍:“首先,感謝大家來參加我的婚禮。和每個女孩一樣,我也曾經憧憬過自己穿婚紗的模樣,憧憬過自己會遇到白馬王子……”

他的嗓音很低沉,又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性感,那些沉悶空洞的字眼,在他的嘴裏好像突然有了魔力。可是舒亦然的心卻瞬間冰凍如雪。

嚴爵的不學無術在整個交大都是赫赫有名的,他從來就沒有過目不忘的才能,不然嚴父也不會那麽忽略這個兒子。一個資質平庸的人有沒有可能突飛猛進,舒亦然並不清楚,但她非常清楚的是,嚴爵曾經不止一次跟她說過,他的哥哥嚴書君是個高智商的天才,學什麽都很快。

“嚴爵。”舒亦然緊緊地抱著他,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似乎她每叫一次,心裏的難過就會少一點。

嚴爵無聲地回抱住她,一點點在她額頭啄吻。喬家楷的話則再一次浮現出來——舒亦然,你要是不相信,那我可以再去搜集證據,可是你不能就這麽和他結婚!

不能嗎?

舒亦然的心裏沒有答案。

“嚴爵。”她聽到自己微笑的聲音,“你明天有空嗎?我們去醫院做個體檢吧。”

“體檢?”嚴爵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即若無其事地問道,“你怎麽突然想到這個?”

“我們都要領證了,難道不應該做婚前體檢嗎?”舒亦然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在開玩笑,“難不成你有什麽瞞著我啊?”

“怎麽會?”嚴爵的笑容蒼白無力。

這一晚,兩個人雖然相擁而眠,彼此卻都心事重重。

眼看著離婚期越來越近,嚴爵的情緒似乎越來越不穩定,他開始整晚的失眠。當舒亦然半夜醒過來,**卻空了一半,他的枕頭都是涼的。

或許,他是想跟她坦白?舒亦然呆坐在**,一時間也茫然無措。

其實最近幾天,喬家楷又約見了她幾次,他甚至拿出了嚴爵當時出車禍在醫院治療的病曆,他勸她離開嚴書君。

是的,她現在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那個她即將嫁的人不是嚴爵,而是嚴書君。

“你醒了?”嚴爵,或者現在應該叫他嚴書君,他推開門走進來,看到醒著的舒亦然,愣了一下,立刻走上去用被子包住了她。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煙味。舒亦然咬了咬唇,心裏的情緒格外複雜,一時竟不知道說點什麽。

“別凍著了。”嚴書君熟稔地替她暖著手,歉意地說道,“是我吵到你了嗎?”

舒亦然搖搖頭,試探性地問道:“你去哪兒了?”

“有點兒工作沒做完。”

她明知道這是他的謊言,他明知道她沒有相信,兩人卻都沒有再開口。

第二天,舒亦然起得很晚,嚴爵已經出門上班了,桌上依然給她準備了早餐。熱氣騰騰地小米粥和酸嫩可口的醃黃瓜讓舒亦然心裏鈍鈍地疼。

她這幾天胃口不好,總是吃不下東西,他一定是留意到了,所以不動聲色地給她準備開胃小菜。他那麽體貼入微,肯定也看出了她的疏遠和冷淡,甚至她因為心結而拒絕他的親熱,他也沒有追問。不管他是嚴爵,還是嚴書君,他是真的愛她啊。可是她自己呢,她忽然有些不確定自己的答案。

“丁零零——”手機響了。

“舒小姐,您和嚴先生的體檢報告已經出來了,按照您的要求,我們已經給您多留了一份備案。”電話那頭,是醫院的來電。

接到電話後,舒亦然立馬去醫院拿了體檢報告,看著上麵的信息,她最後一絲幻想也被打破了。但是她也沒有太過訝異,或許,她早就接受了他不是嚴爵的事實。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時,她還住在嚴家,嚴爵有次和她聊起自己的同胞哥哥,他笑著說小時候嚴父和嚴母經常把兩個人抱錯,因為他們長得實在太像。

“那你們豈不是什麽都是一模一樣?”她好奇地追問。

“也不是。”嚴爵神秘兮兮地說,“其實我們的血型不同,我是A型,他是AB型,不過因為我們是雙胞胎,每次學校體檢他都直接填和我一樣的,從來都沒有人懷疑,哈哈哈。”

嚴書君的血型是AB型,盡管他對外的資料上都是寫A型,盡管他花點手腕更改自己的體檢表毫不費力,但他卻阻止不了舒亦然拿他的頭發去化驗,她畢竟是他的枕邊人。況且,他應該從來沒想到這點小小的紕漏吧。

他這麽費盡心思的變成嚴爵是為了什麽?嚴爵又去了哪裏?

舒亦然的腦子很亂,太多的思緒都湧上心頭,她一時茫然無措。但她並沒有意識到,她自始至終似乎都沒有想過去追究嚴書君的欺騙。

無論如何,事到如今,她都應該和嚴書君好好聊一聊了……

“吧嗒”——玄關處突然傳來了門鎖轉動的聲音,舒亦然一僵,嚴書君已經開門走了進來。

她慌忙把手裏的東西塞到沙發的間隙裏,她自己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隻是下意識地做了這個動作。

“又在發什麽呆?”嚴書君走過來,將手上拎著的袋子遞給她,“在路上看到賣炒板栗的,想起你愛吃,就給你買了。”

舒亦然笑了笑,捧著熱乎乎的栗子,一時心潮湧動。

“你最近瘦了。”嚴書君摸了摸她的臉,低低地歎了口氣,說道,“還是吃不下東西嗎?明天我陪你去醫院看看吧。”

“沒事,可能最近太累了。”舒亦然當然知道她隻是心事太重而已,她勉強笑了笑,轉開話題道,“你今天怎麽下班這麽早?”

嚴書君溫柔地從背後抱住了她,啞聲說道:“我想多陪陪你。”

舒亦然無言地握緊了他的手,她側過臉,看著這個英俊深情的男人,滿腹的話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是喬家楷。

喬家楷的電話來得很不湊巧。舒亦然拿起手機,下意識地瞟了嚴書君一眼,心虛地笑了笑,說道:“我哥的電話,可能是念叨婚禮的事,我去接下。”說完,她拿著手機走到了外麵的陽台。

嚴書君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轉過頭,目光落在沙發上的某處細縫。猶豫了一會兒,伸手掏出了那份文件。

他不是沒有看到她慌亂的小動作,他隻是不願當麵質問她。

當資料上的信息完完全全暴露在嚴書君的視線裏時,他整個人都僵住了。這……這竟然是他的體檢資料!

嚴書君一目十行地掃完,臉色頓時慘白,心底也是一片冰冷。

舒亦然為什麽突然要看他的體檢資料?前幾天她攛掇他去醫院,他不是沒有懷疑,但所有猜測都沒有此刻來得真切。

難道她真的知道了一切?他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從喬家楷和她見麵的時候開始,他就無時無刻不在擔心。

嚴書君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連嘴唇都是近乎透明的蒼白,如果不是那雙墨色的眼和隱隱凸起的青筋,大概誰都不會以為這是真人。

客廳的落地窗沒有關,隔著白色的紗簾,他隱隱約約能看到那個窈窕美好的身影,眼中滿是蒼涼。

他有什麽錯?他不過是想留住她而已,為什麽現在會陷入這種萬劫不複的境地?

嚴書君慢慢地往陽台走去……

“喬家楷,不管他到底是嚴爵還是嚴書君,我都希望你明白一件事。”舒亦然的語氣很決絕,“我和你是絕對不可能的。”

喬家楷似乎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麽,舒亦然激動地反駁道:“不管嚴書君為什麽騙我,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他不是你說的什麽見不得光的小偷,他是我……”

她的話戛然而止,在離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嚴書君慘白著臉,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仿佛雕塑。

小的時候,大人都喜歡欺騙孩子,說這個世界是裹著彩紙的糖果。等孩子長大了,親自揭開那層彩紙,才知道裏麵是千瘡百孔的苦澀。他和她之間那層華麗的糖衣就這麽**裸地被撕開了。

“嚴……”舒亦然試圖說點什麽,張了張嘴,一時竟然不知道該叫他什麽。他的手上甚至還拿著那份體檢表,她該怎麽解釋這一切呢?

她的茫然和為難全部落在他眼底,嚴書君沉默地慢慢轉過身。

什麽都不用說了,他的一場好夢就此結束。見不得光的小偷?是的,他就是一個頂著嚴爵的名字遊走的鬼魅,見不得光,也根本不能擁有那麽美好的她。

嚴書君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他早該想到的,他為什麽還要奢望?那些幸福,那場即將到來的婚禮,那些甜膩的諾言,那都不是屬於他的。

心髒迅速地搏動起來,一陣趕著一陣,帶著難以忍受的疼痛,就像很多個失眠的夜裏一樣。

阿爵,是你在抗議嗎?是你在責怪我搶了你的心髒和幸福?嚴書君緊緊地捂著心口,疼痛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但他臉上依然帶著笑。

舒亦然立刻發現了他的異常,很多糾纏不清的困惑這時好像都不重要了,她急切地飛奔向他。

“是不是心髒不舒服?很疼嗎?”她手腳並用地抱著他,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我們去醫院好不好?我馬上去打電話。”

她起身要去拿手機,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了她。

“在我的口袋裏有藥。”嚴書君貪戀地看著她的眼淚,心裏有種奇異的滿足。

聽到嚴書君的話,舒亦然一僵。原來他的心髒病已經這麽嚴重了,需要隨身帶藥。

拿藥的過程中,舒亦然的手抖個不停,倒水的時候,杯子裏的水也灑出了大半。她的動作很勉強,好不容易才把藥喂給了嚴書君。

“不去醫院真的可以嗎?”她攙著他回到臥室,看到他依然慘白的臉色,揪心不已。

嚴書君緊緊拉著舒亦然的手不放,聞言緩緩轉過臉,靜靜地看著她。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笑了起來,說道:“你應該知道了,我一直在騙你。”

舒亦然握著他的手一緊,她其實很想說,我知道你的身份騙了我,那你的感情呢?但她終究沒有開口。

嚴書君自嘲地笑道:“喬家楷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見不得光的小偷,我偷了阿爵的身份。”

“那嚴爵呢?”舒亦然追問道。

這是她最疑惑的地方,嚴爵怎麽會答應這種荒唐的身份頂替?況且,嚴書君分明要比弟弟優秀很多,又為什麽要放棄自己的身份?太多的不解讓這場欺騙變得越來越神秘。

她的疑惑落在嚴書君眼裏,又是另一種意味。他低下頭,藏好眼底的苦澀,喑啞的嗓音粗糲如砂石:“或許我應該早點告訴你,你的阿爵已經不在了。”

“不在了?”舒亦然下意識地重複了一遍。她太過震驚,以至於忘了反駁那句“你的阿爵”。

嚴書君的臉上露出一絲恍惚,他輕聲呢喃道:“不在了,就是再也見不到了。”

這一切要從什麽時候講起呢?應該要從那個漂亮少年和那複仇少女的故事說起吧。

嚴爵是真的喜歡舒亦然,在他過去荒唐的歲月裏,除了哥哥,她是唯一給他光明的人,她帶他走出了自閉的幽暗,盡管她隻是出於懲罰他的目的。所以,當她將他騙到葬禮上,麵冷心冷地說一切隻是個報複,隻是他自作多情,他頓時崩潰了。

嚴書君現在都還記得,阿爵在他麵前絕望落魄的樣子。他並沒有掉眼淚,但始終紅著眼,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難過。他沒日沒夜地把自己鎖在屋子裏,嚴書君讓人強行把門砸開了,才發現他一直在酗酒。那個漂亮如琉璃的少年已經把自己折騰得蓬頭垢麵,青色的胡楂冒了一片又一片。

“阿爵,她不值得你這樣。”嚴書君心疼地勸慰弟弟,但是嚴爵固執地聽不見任何聲音。那一刻,他那麽痛恨那個叫舒亦然的女孩。

嚴爵把自己關在房裏的日子,一直持續到聽見舒亦然要出國的消息。此時,他終於忍不住了,他決定去找她。嚴書君並沒有阻止他,他想,與其讓弟弟這麽醉生夢死,不如讓他徹底死心,另求生路。可是他沒想到,他的不勸阻,竟成為他一生最後悔的事,以至於讓他在無數個深夜裏驚醒,不能入睡……

誰也沒有想到,嚴爵會在去機場追趕舒亦然的路上出了車禍。他被一輛貨車追尾,車子被撞到護欄上,然後側翻了。

救護車趕到的時候那輛寶馬已經嚴重變形,而嚴爵當場昏迷。

嚴書君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往事如此慘痛,每回憶一次,就像自己強行揭開血淋淋的傷疤。而聽到他述說後的舒亦然,也震驚不已。

嚴爵竟然去世了?她的心裏仿佛發生了一場雪崩,無聲而劇烈的震撼之後,滿滿的都是冰雪,既冷又痛。

曾經,她怨過他,也恨過他,看著變成植物人的王佳,她也憤憤地想過,為什麽出事的人不是他?可是,這隻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假設,不是一種詛咒。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真的會出事。

舒亦然抬頭看了一眼嚴書君,他的神色同樣沉痛。她想說點什麽,半晌,隻是將自己的頭無聲地靠在他的肩上,漸漸地,有眼淚透過他白色的襯衣。

嚴書君心裏一震,他想要抱住她,像過去那樣拍拍她的背,抬起手,卻還是無奈地僵在那裏。

說什麽,怎麽說,他也是事故的凶手之一,他是小偷。

“阿爵出事之後,爸爸告訴我,有合適的移植心髒了。”嚴書君自嘲地笑了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悲哀,“你大概不知道,我有先天性心髒病,18歲之後就一直在找能夠匹配的心髒做移植手術。”

沒有人知道他是多麽渴望健康,渴望能像正常人一樣微笑和生活,當他終於如願的時候,卻意外得知那顆在自己胸腔搏動的心髒,是來自於慘死的弟弟。

“爸,為什麽你不告訴我?”護士無意走漏的消息讓嚴書君痛苦不已,他激動地衝嚴父大吼,“你怎麽能這麽做呢?”

那是他的親弟弟啊,一母同胞,血濃於水的親弟弟。

嚴父老淚縱橫,苦苦哀求他:“我已經失去一個兒子了,難道還要失去另一個嗎?書君,你怎麽忍心讓我和你媽白發人送黑發人?阿爵是你弟弟,他也會諒解的。”

他會嗎?或許吧,嚴書君隻能靠著這種自欺欺人的安慰活著,可是,此後的每一天,他都是為了嚴爵而活。

“他喜歡建築設計,我就放棄爸爸的事業,到了這家公司。”嚴書君緩緩地說道,“我每天都過得像在贖罪,尤其是當我遇到你。”說完,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閉上眼,臉上帶著一股心酸的笑意。

剛開始隻是怨恨,還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好奇,這個讓阿爵萬劫不複的女孩到底是什麽樣子?

他好像不受控製地被她吸引,一次次忍不住出現在她麵前。他送她上班,給她買早餐,故意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將她置於緋聞中心,欣賞她發狂的樣子。如果這不是動心,又是什麽呢?

可是,他那麽愛她,卻沒有一個愛她的身份。她每次叫著嚴爵的名字,對他而言都是甜蜜的折磨,偏偏他無法抗拒。她大概永遠不能理解,和她在一起,是一件多麽油烹火飪的事,他就像被架上屠宰場,隨時惶恐著沒有明天。他整晚整晚的失眠,怕這一切隻是黃粱好夢,怕嚴爵在夢裏無情地指責他。

他是如履薄冰的人。

交代完往事,嚴書君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疼痛,他閉著眼淺淺地睡了過去。

舒亦然緊緊地握著他的手,久久沒有鬆開。那些震驚和悲痛過後,其實她還有很多疑問。她想問他,是他愛著她,還是屬於嚴爵的那顆心髒愛她?他們那場婚禮是不是永遠不會到來了?然而所有澎湃的感情,似乎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出口,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靠著他的肩頭,沉沉睡去。

舒亦然並不知道,在她睡著之後,身旁的嚴書君緩緩睜開了眼睛。他久久地看著她,眼底有濃濃的傷痛和貪戀。

第二天清晨,舒亦然醒來的時候,身邊空無一人。

她常常有賴床的毛病,他起**班時,總是輕手輕腳地,怕吵到她。但她每次都會醒,因為他總是忍不住找她索要早安吻。

一股說不出的恐慌席卷了舒亦然。女人的第六感讓她莫名地不安,她知道他今天的離開和往常不同。她顧不上穿鞋,赤腳跑出了臥室。

客廳,陽台,書房,廚房,所有地方她都找了一遍,而她找到的唯一結果,就是屋子的男主人離開了。

舒亦然怔怔地待在客廳裏,她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哪兒看到過的一句話:那些每天嚷嚷著離開的人,總是在爭吵過後默默地收拾一地碎玻璃片。而那些從不開口的人,隻會在隨意的某一天,裹緊外套就出門了,從此再無歸期。

嚴書君是想這樣一聲不吭地離開吧。

眼淚無聲地奪眶而出。舒亦然戰抖著撥打了嚴書君的手機,結果是意料之中的關機。

他真的打算扔下她?

舒亦然覺得自己似乎一下子變軟弱了,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眼淚,她又慌忙地打給了洪紅。

“嚴總?他不是休假了嗎?哦,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呀,我還以為你們要提前度蜜月呢。”洪紅話說一半,突然被電話那頭的啜泣聲打斷了,她驚愕地問道,“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我沒事。”舒亦然哽咽著掛斷了電話。

嚴書君是真的不見了,不,或者說他是刻意躲了起來。原來一個人的私蹤就像一滴被蒸發的水,可以毫無痕跡。舒亦然從來不知道,她對嚴書君的了解是那麽少,除了公司,家裏,她甚至猜不出他會去哪兒。馬上就是婚期了,可她卻弄丟了自己的新郎。

舒亦然一天比一天焦躁,這種焦躁是無能為力的。婚慶公司依然每天跟她溝通著婚禮策劃方案,她並沒有阻止。

在婚禮前兩天,喬家楷在樓下堵住了舒亦然。這幾天,她一直不接他的電話,他無奈之下隻好找上門。

“舒亦然,你是不是瘋了?”喬家楷滿臉的憤怒,“你明知道他不是嚴爵,你還要嫁給他?”

他遲遲不見她解除婚約,心裏氣得發苦,他輸給嚴爵也就罷了,畢竟當初他們就糾纏不清。可是他竟然輸給一個陌生人?憑什麽嚴書君用兩個月就能拿走她的一生?

“不關你的事!”舒亦然冷冷地看著他。

她突然有點恨喬家楷,為什麽他要出現?為什麽他要拆穿這一切?她本來可以和嚴書君相安無事的幸福一輩子……一輩子……和……嚴書君?當舒亦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的時候,她終於明白,原來她是願意和嚴書君過一輩子的。可是,她能原諒他的欺騙嗎?她能原諒他頂著嚴爵的身份嗎?

舒亦然突然走神,喬家楷上前兩步,扣住她的手腕,關切地問道:“你沒事吧?”

他的手剛觸及到舒亦然的手,異樣的熱度讓他大吃一驚,他連忙用手探了探對方的額頭,隨即厲聲道:“你在發燒你知道嗎?”

舒亦然的狀態並不好,巴掌大的臉似乎更小了,臉色也蠟黃蠟黃的,秀氣的眉緊緊皺著。

她並不理會喬家楷的話,用力地掙開他的手,尖聲道:“都是你!都是你!”

兩行清淚慢慢滑了下來,她怨他破壞了自己的幸福,也怨自己太晚看清自己的心意。

“我不要你管!”舒亦然哭喊道。

“你能不能愛惜一下你自己!那個嚴書君,你就這麽愛他?”

兩人拉扯之間,舒亦然突然眼前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失去意識之前,她隻聽到了喬家楷急躁地叫道:“舒亦然!”

在舒亦然昏迷的期間,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嚴爵在機場追上了她。他依然是從前漂亮的樣子,彎著眉笑,聲音清越地問:“舒亦然,你真的沒有一點兒喜歡我嗎?”她沒有回答,嚴爵就一遍又一遍地問。臨醒前,她想,也許她是喜歡過他的,隻可惜那時候仇恨掩埋了一切……

舒亦然在悲傷中幽幽地醒過來。她睜開眼,四周一片白色,而守在床邊的是風塵仆仆的大哥。

“大哥。”她啞著嗓子叫了他一聲,所有的委屈一瞬間都湧上心頭。

“然然,你醒了?”大哥又驚又喜,俯下身,伸手探上她的額頭,欣慰地說道,“還好現在不燒了。”

“我是不是感冒了?”舒亦然的鼻子酸了酸,看著從千裏之外趕回來的大哥,哽咽道,“大哥,我讓你擔心了。”

大哥的臉色有點複雜,他在床邊坐下,輕輕地摸索著她的頭發,低聲說道:“然然,你懷孕了。”

懷孕?舒亦然一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平坦的小腹,又看了看大哥,眼裏一下子迸出了眼淚。

她有了孩子,她要做媽媽了。

“真的嗎?”舒亦然溫柔地摸著自己的肚子,心裏一陣後怕,她最近胃口一直不好,加上憂心嚴書君,她三餐都不準時。

大哥點了點頭,神色嚴肅地說道:“然然,你打算怎麽辦?”

舒亦然詫異地看了大哥一眼,見到他臉上的憂鬱和擔心,瞬間明白了——大哥已經知道了嚴書君失蹤的事。

“然然,我們取消婚禮吧。”大哥語重心長地說道,“不管他是出於什麽原因,把自己的新娘一個人扔下,這個男人我們不稀罕!”

“大哥!”舒亦然哀哀地看著他。

被妹妹這樣看著,大哥的語氣軟了下來:“如果你想要這個孩子,那就生下來,我和你二哥會幫你的。”

聞言,舒亦然低了頭,眼底的光亮明明滅滅。眼淚也一滴一滴地往下掉,完全不受控製。

離婚禮隻有兩天了,嚴書君依然不知道在哪裏,或許,她真的應該取消婚禮。

“然然。”大哥重重地歎了一聲,將她抱在懷裏。

“大哥,你去幫我把他找回來吧。”窩在大哥懷裏,舒亦然號啕大哭起來,整個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似乎要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大哥,你去幫我找他吧,我不想取消婚禮,我不想孩子沒有爸爸。”

安靜的病房裏,隻有這無助的哭聲在回**,一聲高,一聲低,訴盡了無數的委屈。

婚禮如約舉行,在S市最豪華的酒店,這是嚴書君精心挑選的,連場地的布置也是完全按照他的策劃。

這裏的每個細節都是嚴書君反複確定的,美輪美奐,堪稱完美,而唯一的不完美就是他的缺席。

賓客滿座,名流雲集,一切看起來和任何婚禮沒什麽不同。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男主角遲遲不見身影,大家忍不住小聲地嘀咕起來。就連那些受邀前來的記者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紛紛交頭接耳,開始四處打探消息。

“然然,你真的要這麽做嗎?”大哥無奈地看著舒亦然,他拗不過她。一場沒有新郎的婚禮,即使再豪華,那也隻是一場笑話,為什麽她這麽固執?

王母也在一旁勸說,她心疼女兒,也心疼那個未出世的外孫,左右為難。

“大哥,你就讓我再任性一次吧。”舒亦然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婚紗,嚴書君費了多少心力才請動了那位巴黎名設計師,它那麽美,就像他曾經給她的愛情。

想到過去的幸福時光,舒亦然深吸一口氣,走到王父跟前,微笑道:“爸,我們出去吧。”

王父心疼地看著小女兒,沒說話,點點頭,他怕自己一開口也忍不住落淚。

用紅玫瑰鋪成的地攤上,舒亦然攙著王父,一步一步走上舞台。燈光、音樂、玫瑰,所有的一切都美得如同神話。而舒亦然就是神話中的公主,她的美麗,讓手上的捧花都黯然失色。

“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沒看到嚴總?”

“嚴總是要悔婚嗎?”

“天啊,這可是個大新聞!趕快拍照!”

事到如今,嚴書君仍然沒有出現,底下的議論已經沸騰了。麵對所有的議論和質疑,舒亦然始終保持著優雅的笑容,她的手不知不覺地滑到腹部,心裏暗暗地說:寶寶,請你相信爸爸,他一定不會丟下你的。

注意到舒亦然的小動作,大哥微微側開了臉,他不忍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台上。他那從小就備受寵愛的妹妹,全家人的掌上明珠,什麽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舒小姐,請問嚴總為什麽還不出現?”一個記者大膽地站了起來,對著她一頓猛拍。

大哥臉色一變,快步衝上前,指著他怒罵:“你是哪家報社的?”對方立刻唯唯諾諾地不吭聲了。

舒亦然並沒有因為對方的話而反感,相反,她笑著拿起話筒,對著**的人群說道:“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但是我會一直等他。嚴先生,如果你能聽到我的這些話,請你勇敢一點,回到我身邊。”她沒有多做解釋,台下的觀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滿頭霧水。

舒亦然咬咬唇,想要堅持,但心底又忍不住感到失落。她抬起頭,再次望向會場的入口,心想:難道他真的不會出現了嗎?

一時間,婚禮現場的氣氛達到最低,就在舒亦然考慮是否要放棄的時候,大門口突然出現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現場響起陣陣抽氣聲,他們以為男主角終於登場了,但是很快,他們眼中的亮光又暗了下去,他們失望地發現,這是一個陌生的英俊男人,並不是新郎。

“喬家楷?這個家夥怎麽會來?”大哥小聲地腹謗,他那天在醫院可是毫不客氣地揍了他一頓。

喬家楷不顧大家的目光,徑直走到台上,他二話不說,拉起舒亦然就要走。

“我不跟你走。”舒亦然用力地掙開他,平靜地說道,“我不會跟你走的,我要等他來。”

“他不會來了!你還不明白嗎?他就是一個懦夫!”喬家楷低吼道,“他根本沒臉見你,你還等他幹什麽?”

“那又怎麽樣?”舒亦然冷聲說道,“喬家楷,你就當我自己犯賤好了。”

聽到這話,喬家楷一愣,臉上的傷痛毫不掩飾:“舒亦然,跟我一起出國吧,我會好好對你的,我也會疼你的孩子。”

眼淚和笑容一起在舒亦然的臉上出現,她搖著頭說道:“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喬家楷,你忘了我吧。”

關於嚴爵悔婚的消息很快成為S市的熱門話題,人們在茶餘飯後總免不了感慨,王子和公主的愛情果然隻存在於童話,在現實中根本不堪一擊。而且那些謠言越傳越離譜,有人說嚴爵另結新歡,包養了一個嫩模;有人說舒亦然出軌,結果被嚴爵發現,一怒之下出走;也有人說兩人原本就沒有感情,隻是商業聯姻。聽到這些謠言,大哥氣得跳腳,將幾家胡說八道的報紙告上了法庭,然而他這樣的舉動,又給人們添加了更多的話題。

舒亦然倒很安然,她現在正式辭了職,搬到了嚴書君家裏,儼然一個女主人的身份。每次大哥勸她,她總是笑笑不說話,分明還是想等嚴書君回來。

與此同時,看到報紙的嚴書君又驚又急,他沒想到舒亦然竟然堅持一個人辦了婚禮。想到沒有新郎的陪伴,她一個人麵對所有異樣的眼光,固執地等著他出現,他的心瞬間就揪了起來。她該有多麽難過,又該有多麽失望。

他攥緊了報紙,目光一動不動地盯著上麵的照片。舒亦然穿著那件訂製的婚紗,美麗得如同仙女,就像他腦海裏反複幻想的模樣。看著看著,他突然爆出一聲低吼,像是火山爆發的悶響,又像是一隻獸類受傷的咆哮。漸漸的,低吼變成了類似哽咽的聲音。

“嚴先生,您該吃藥了。”護士推門而入,她看了一眼蜷縮的男人,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那張報紙上。

“你出去吧。”嚴書君躁鬱地衝她吼道,他現在不想見任何人。

小護士瑟縮了一下,她知道這個嚴先生脾氣不太好,連親身父親都不肯見。收拾好東西,她順從地退出房門,沒走幾步,突然大著膽子說道:“嚴先生,如果你不肯動手術,不肯吃藥,那位舒小姐會很傷心的。”

嚴書君身形一僵,回頭看了她一眼。

“聽說舒小姐還在等您呢,她還拒絕了別的追求者。”小護士暗暗鼓舞自己,接著說道,“難道您不想康複後去見她嗎?”

嚴書君沒有說話,滿屋子的沉默讓小護士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心裏寒得發毛。

良久,嚴書君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來:“我沒有資格去見她。”

他騙了她,一直在騙她,他甚至無恥到明知自己身體不好,仍然去索取她的溫暖。他是個沒有明天的人,難道要拉著她一起絕望嗎?

小護士雖然不懂他話裏的意思,但那種蕭索的情緒還是讓她紅了眼睛。或許,她應該偷偷地把嚴先生的消息透露給舒小姐,說不定她能說服他做手術呢,不過院長要是開除她怎麽辦?

當大哥把嚴書君的消息告訴舒亦然時,她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開始劇烈地妊娠反應,喝口水都會吐,常常睡不著。

王母已經搬過來照顧她了,她既擔心舒亦然的身體,又擔心孩子出生時還沒有爸爸。聽說找到嚴書君了,她長長地鬆了口氣。

“那家夥的情況不太好。”大哥覷了一眼舒亦然的臉色,說道,“他自從心髒手術之後,一直不怎麽注意休養,現在有些並發症。”

“那他在哪兒?”舒亦然急急地追問道,“嚴重嗎?”

“他……”看到舒亦然期待的眼神,大哥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轉而款款安慰道,“他躲在一家療養院裏,不肯做手術,然然,你要去見他嗎?”

療養院?舒亦然心裏突然明白過來,他肯定是躲回K市了,躲回了那個他從小就住著的私人療養院。他這是一種無聲的告別嗎?他打算就這麽自暴自棄?

舒亦然摸著自己的肚子,這次,她忍住了眼淚,臉上更多的是堅韌,然後衝著大哥點點頭。

兩個小時的車程,舒亦然在大哥的陪同下,找到了那家療養院。

來接待的人員裏有個圓臉的小護士,她見到舒亦然,立刻瞪大了眼睛,驚喜地說道:“你就是舒小姐吧?你比照片上更好看,我在嚴先生那裏看到過你的照片。”

他果然在這裏,舒亦然喜極而泣。

“小陳一直負責照顧嚴先生。”院長禮貌而客氣地說道,“他的狀況並不好,如果可以,還希望舒小姐幫忙勸說一下。”

“去吧,有什麽話都告訴他。”大哥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管你做什麽決定,大哥都會支持你的。”

聽到大哥的話,舒亦然心底多了幾分勇氣,她“嗯”了一聲,伸手推開了房門。

房間裏沒有開燈,暗淡的天光從窗戶裏透進來,勾勒出那個寂寥的身影。嚴書君一聲不吭地坐在床頭,不知道低頭在想著什麽,而他的麵前,則攤著一本雜誌。

看到嚴書君,舒亦然一陣心酸,又有一股莫大的委屈,她慢慢地朝他走過去。

他似乎更瘦了,原本就清瘦的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肉,臉色依然蒼白,唇色也很淡,緊緊地抿著。

“我不想吃藥,你先出去吧。”嚴書君頭也不抬,淡淡地說了一句。

舒亦然的眼淚頓時下來了,她站在他幾步遠的地方,哽咽地說:“你為什麽不吃藥?”

這個聲音?

嚴書君錯愕地抬起頭,在看到她淚眼婆娑的臉時,他露出一種夢幻般的喜悅和難以置信,他貪婪地盯著她,就像盯著一個隨時會破滅的泡沫。

“嚴書君,你怎麽敢這麽對我?”舒亦然再也忍不住,她飛快地撲過去,緊緊地抱住了這個男人。

溫熱的觸感和熟悉的體香讓嚴書君熱淚盈眶,他一聲不吭地抱緊了她,就像在每個夢裏做過的那樣。

“你竟然敢丟下我?你真的不要我了嗎?”舒亦然的眼淚一點點濕了他頸脖上的肌膚,她低聲地指控,“明明是你跟我求婚的,結果你還落跑?”

“對不起對不起。”嚴書君此時滿心激**,一個完整的句子也說不出來,他隻能反複地說著對不起。

他的眼眶漸漸地紅了,兩人彼此相擁著落淚。

不一會兒,舒亦然突然想到了什麽,她推開嚴書君,認真地說道:“你為什麽不肯動手術?你的病很糟糕了嗎?你是因為這個才不願跟我結婚?”

“我從來沒有不願意和你結婚,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嚴書君捧著她的臉,低聲道,“我隻是怕你後悔,真的,當你知道真相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勇氣問你還願不願意跟我在一起。”他的聲音漸漸地越來越低,“我怕你愛的是阿爵。”

他搶了阿爵的心髒,又騙走了阿爵的愛人,他是不是該下十八層地獄?

“我又不是笨蛋,怎麽會不知道自己愛的人是誰?”舒亦然又哭又笑,抱著他不撒手,“就算一開始我不知道你是嚴書君,可是我愛的那個人就是你啊,不是什麽三年前的記憶。你才是最大的笨蛋,如果我愛的是嚴爵,當時我就會和他在一起了。”她的話裏既有埋怨,又有撒嬌,就像任何一個戀愛中的小女生。

倒是舒亦然感受到他快速搏動的心跳,微微推開了他,急切地問道:“你是不是又痛了?我去叫醫生。”

嚴書君拉著她,不讓她走,苦笑道:“你看,我隨時有可能離開,怎麽忍心再拖累你?都是我的錯,我一開始就不該招惹你。”他隻恨自己不夠理智,拖著一個病弱的身體,依然將她拉到了自己的生命裏。

“所以你現在不想要我了?”看著他微微發紫的唇色,舒亦然一陣心疼。

“如果我真的走了,我會把一切都留給你,你跟著大哥回美國吧,找個人重新開始。”他說著,輕輕地在她額頭落下一個吻,“偶爾你能想起我,我就很滿足了。”

“你怎麽不問問我的意見呢?”舒亦然淚中帶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希望你去做手術,我希望你陪著我到老,而不是別的男人,我希望你能看著孩子出生、長大。”

“就算做了手術……”嚴書君的話戛然而止,他愣愣地看著舒亦然,臉上是難以置信的臉色,“你說什麽?孩子?”

“嗯。”舒亦然點點頭,拉起他的手,輕輕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低聲說道,“我們有孩子了,你要做爸爸了,高興嗎?”

三個月的肚子其實並不明顯,嚴書君的手僵在了那裏,他想要摸一摸,又怕驚動了孩子,頓時動都不敢動了。

舒亦然被他的反應逗笑了,她拉著他的手慢慢在肚子上繞圈,輕聲說:“他還很小,等再過六個多月,你就能看到他了。”

“我真的要做爸爸了?”嚴書君的聲音在打戰,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的肚子,就像盯著一個絕世珍寶,雙眼亮晶晶的。

“當然是真的。”舒亦然在他的額頭上印下一吻,溫聲說道,“老公,你能不能為了我和孩子勇敢一點?我們都需要你。”

巨大的驚喜衝擊而來,嚴書君頓了一會兒,立刻緊緊地抱住舒亦然,但隨即下一刻又放開了她,似乎是怕壓到她的肚子,他隻敢抱著她的肩膀。

“你叫我什麽?”他的聲音啞得厲害。

“老公。”舒亦然心裏熱熱地,低聲說道,“你跪在地上向我求婚,我也答應了,連戒指都戴了那麽久,我們早就是夫妻了,你現在想不認賬嗎?”

“不……我認……我認……”說著,他竟然掉下了眼淚,涼涼的水珠在她的後頸上暈開。

“嚴書君?”舒亦然的內心掀起不小的震動,她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哭了,但嚴書君卻死死地摟著她,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他大概不想讓她看到自己的軟弱吧。

“我會好起來的,我會一直陪著你們。”嚴書君的聲音帶著淚水洗過的清越,他鄭重地承諾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