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自然是泡湯了,舒亦然也沒了胃口,她回到辦公室,蔫蔫地發了一會兒呆,起身去茶水間衝了一杯咖啡。

濃厚的苦味在舌尖漫開,舒亦然的心情也漸漸帶了一絲苦澀。或許,不管是對嚴爵還是對她來說,這個重逢都太糟糕了!

坐在對麵的洪紅突然咳了兩聲,促狹的目光瞟了過來。

舒亦然不解地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眨眨眼,衝她後麵指了指,示意她回頭。

“怎麽了?”舒亦然莫名其妙地轉過去,這一看,頓時愣了。

嚴爵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回了公司,此時,他正一聲不吭地站在舒亦然的辦公桌前,慢悠悠地將手裏的打包盒放下。

“這是什麽?”舒亦然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這是什麽狀況?

嚴爵的回答也很簡明扼要:“你的午餐。”

“午餐?”舒亦然機械地重複了一遍,看著他的眼神就像見鬼似的。

為什麽他要給她送一份午餐?為什麽他能頂著一張冰山臉,做這種讓人誤會的事?為什麽他好像完全忘了,他們剛剛才吵過架啊?

周圍響起細小的唏噓聲,大家紛紛朝著舒亦然擠眉弄眼。

舒亦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嚴總……”

“友情提示你,午餐時間隻剩下十分鍾了。”嚴爵似乎知道她要說什麽,並沒有解釋的打算,不緊不慢地扔下這句話,轉身就朝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午餐時間?舒亦然下意識地看了看手腕,果然,現在已經1:15了。

“舒亦然,你快老實交待,為什麽嚴總會給你買愛心午餐?”等嚴爵走後,洪紅立即興奮逼供。

愛心午餐?這個惡俗的字眼讓舒亦然一陣惡寒,她沒有理會洪紅的打趣,利落地拆開了外賣盒——一份素炒西蘭花,一份牛腩燉土豆,都是她剛才在餐廳裏點的。

或許是這家店太有良知,看她已經付了賬,所以托嚴爵把東西送上來?舒亦然想,隻是平時她最喜歡的牛腩,此刻卻失去了**力,讓人有些食不知味。

經過餐廳那番動靜,舒亦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嚴爵,她以為兩人都會尷尬,事實上,嚴爵似乎完全忘了那回事。

晚上躺在**,舒亦然後知後覺地冒出一個念頭:或許那份午餐不是店裏送過來的,是嚴爵特意定的?這有沒有可能是爭執之後的示好呢?

這個念頭讓舒亦然忍不住從**坐了起來,難道嚴爵要跟她講和嗎?他不介意以前的那些破事了?

雖然心裏總有一個聲音在說不可能,但舒亦然無法遏製地陷入了糾結: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在他伸出橄欖枝之後,她是不是也應該表現的友好點兒?但是,如果這都是她自作多情呢?

滿腦子的問號讓她失眠了,一直到淩晨左右,舒亦然才迷迷糊糊地睡過去。第二天清晨,鬧鍾響了四次,她才尖叫著從被窩裏爬出來。

已經七點半了!她又麵臨著遲到的風險!

飛快地洗漱穿衣,十分鍾之後,舒亦然嘴裏叼著一塊土司,飛快地衝出了門。

看了看時間,她果斷選擇了打車,可惜正趕上上班高峰期,她招了半天的手,竟然沒有一輛車停下來!

想到黃部長那張更年期的臉,舒亦然叫苦不迭,她可是明確說過,再遲到就要扣工資的啊!

這時,一輛白色的邁巴赫緩緩地在她跟前停了下來。舒亦然愣了一下,這看著不像出租車啊?她又忍不住多瞅了兩眼,隻覺得越看越覺得眼熟。

車窗慢慢地搖了下來,嚴爵那張英俊的臉露了出來。

他怎麽在這裏?舒亦然瞪大了眼睛。

嚴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沉聲道:“上車。”

舒亦然猶猶豫豫地沒有動,她本來心裏就一團亂,不想再和他有更多的牽扯。

“離上班還有17分鍾。”嚴爵也不催她,慢悠悠地搖上了車窗,作勢要發動車子。

舒亦然立刻投降,“噌噌噌”地跑上前,利落地拉開車門,鑽到了後座上。

嚴爵沒有吭聲,嘴角卻慢慢顯出一絲笑意。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車子飛快地在車流中穿梭。到了公司樓下,車還沒有停穩,舒亦然就手腳麻利地解開了安全帶。

隻有兩分鍾了!

“慘了慘了,我又要遲到了!”她風風火火地往外跑,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對還在車裏的嚴爵說了句,“謝謝你啊。”

她說得很快,聲音也不大,神色還有點兒扭捏,說完後轉身就一溜煙兒跑了。但是嚴爵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半晌沒動,看著那個跑遠的背影,臉上帶著若有所思的神色。

八點整的時候,舒亦然氣喘籲籲地坐到了辦公室。她連口水也沒喝,目光在辦公室轉了一圈,搜尋黃部長的身影。

“別擔心,黃部長去嚴總辦公室了。”洪紅笑著安慰她,“她每天早上都要去確認嚴總的行程。”

可是嚴爵還在樓下啊?舒亦然剛想開口,黃部長已經麵色不善地走了過來,那張刻板的臉全程黑著。

“怎麽了這是?”

洪紅小聲嘀咕。

“好像嚴總還沒進辦公室。”

“真的假的?嚴總那個工作狂,哪天不是早到遲退啊?我從來沒見他遲到過!”

“說不定是芙蓉帳暖度春宵呢。”

幾個小秘書低聲議論起來,還夾著一些令人麵紅心跳的揣測。聞言,正在喝水的舒亦然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芙蓉帳暖度春宵?她腦海裏不自覺地閃過一些少兒不宜的片段,臉上很快紅了起來。

沒多久,總裁辦公室的一通內線電話將黃部長叫了過去。

應該是嚴爵那家夥到了吧,舒亦然很快轉開了心思,開始忙活手上的工作。

大概十來分鍾後,黃部長再次黑著臉回來,這次,她滿臉猙獰的表情。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裏不約而同地想著:難道出事了?

“嚴總說,他今天遲到了,沒有為大家起到良好的表率作用,他願意和大家一樣,接受扣工資的懲罰。”黃部長說到這裏,狠狠剜了舒亦然一眼。

有殺氣!舒亦然第一時間冒出這個念頭,她連忙衝黃部長擠出了一個笑容。

黃部長絲毫不為所動,表情恨不得吃了她,語氣也很衝:“嚴總說了,從你的工資裏扣!”

這個“你”當然是指舒亦然,黃部長針對性這麽明顯,大家的臉色不自覺地微妙起來,除了舒亦然。她的笑容僵了一下,無辜地眨了眨,滿臉茫然。

是她聽錯了嗎?什麽叫從她的工資裏扣?

一時間,秘書部所有人的目光都飄到了舒亦然的身上,雖然沒有人說話,一股心照不宣的曖昧氣氛卻散開了。

“什、什麽意思?”舒亦然總算找回了思緒,她又氣又急,這個嚴爵到底想搞什麽?

“你還裝什麽糊塗啊?”黃部長的臉色同樣臭,她酸溜溜地說道,“嚴總說了,是因為送你上班才遲到的!”

她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舒亦然也叫苦不迭,她覺得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整個上午,舒亦然都忙得焦頭爛額,一來是黃部長心情不爽,特意給她小鞋穿;二來,秘書部那些年輕小姑娘的好奇心也是夠折騰人的。

好不容易熬到午餐時間,舒亦然總算有機會去找罪魁禍首嚴爵。彼時,他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用餐。舒亦然一咬牙,也端著餐盤坐了過去。

看到突然出現的舒亦然,嚴爵似乎並不驚訝,他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吃飯。

舒亦然鬱悶極了,她戳著碗裏的米飯,試探性地問道:“你為什麽要那麽說啊?”

嚴爵抬起頭,眼底是淡淡的疑惑。

“你遲到為什麽要扣我的工資啊?”舒亦然想到這裏就來氣,“你一個總裁,每個月的工資也不少吧?幹嗎要剝削我這點兒血汗錢?”

嚴爵慢條斯理地挑揀著菜盤裏的香菜,看了一眼她緋紅的臉,微微笑了,說道:“難道我不是因為送你上班才遲到的?”

好吧,他確實是送她上班耽誤了不少時間。

“可是我跟你一起到的啊,明明就是你動作慢。”舒亦然轉念一想,憤憤地說道。

“那是因為我去停車了。”嚴爵麵無表情地提示她。

舒亦然詞窮了,這樣說來,好像她確實應該承擔責任。不過,問題不是那點工資啊!問題是他的說辭會讓大家誤會吧?

正在煩惱的舒亦然顯然沒有意識到,她此刻和嚴爵同桌吃飯的一幕也引來了無數同事的側目,流言正以光速傳播。

為了避免類似的風波再次上演,舒亦然深刻地總結出一套經驗——那就是要早起!隻是俗話說得好,人算不如天算。當7:40的鬧鍾終於將舒亦然叫醒時,她發出一聲慘叫。

她這次匆忙的甚至連化妝的時間都沒有了,隻是胡亂地刷了牙,捧著一把清水洗了臉,就飛快地往門外衝,一邊還不忘用手指梳理蓬亂的長發。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依然是那輛白色的邁巴赫。

反正已經被誤會過了,舒亦然這次連猶豫都省了,直接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嚴爵從後視鏡裏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腳下踩響油門。

正當舒亦然對著鏡子打理自己時,一隻手從前麵伸過來。

“什麽啊?”看到嚴爵手上的紙袋,舒亦然疑惑道。

“早餐。”嚴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麵上看不出什麽表情,“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小籠包。”說完,他用眼神示意她接東西。

舒亦然訕笑一聲,心中升起淡淡的愧疚,伸手接過紙袋並打開。

其實,喜歡吃小籠包……也是她騙他的……

袋子裏的包子還熱騰騰的,包子麵上澆了她喜歡的辣椒油和蔥花,小小的車裏彌漫著一股誘人的香味。舒亦然的視線再次望嚴爵身上飄去。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西裝,這種沉悶的顏色一向不討人喜歡,但卻意外地增加了他的成熟感。他的五官還是那麽精致和漂亮,卻不再是少年時那種脆弱得如同花瓶的美,而是曆經了時光的沉澱之後,如同一件上古青銅器那樣的美。

他為什麽要給她買早餐?他怎麽知道她會起晚?

察覺到她的注視,嚴爵微微偏轉過頭,瞟了她一眼。

她近乎癡迷的眼光讓他心情大好,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得意。他低笑著問道:“你在看什麽?”

舒亦然回過神,臉上立刻湧起一層紅色。

“你、你要吃嗎?”她鬼使神差地夾起一個小籠包,傻傻地問道。隻是等她反應過來,簡直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

她到底在說什麽!

嚴爵也露出了錯愕的表情,他很是意外地看了看舒亦然。就在她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他幽幽地說道:“好。”

好?好什麽?舒亦然懵了,等看到嚴爵略微不滿的眼神,她立刻福至心靈,乖乖把包子喂到了他的嘴邊。

不可察覺的笑意從嚴爵臉上一閃而過,他低下頭,一口咬住了小籠包,眼睫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影子。

真是讓人嫉妒,他連吃東西的樣子都那麽優雅。舒亦然暗暗感慨,順手也給自己夾了一個。

包子味道不錯,鮮而不膩,是香菇牛肉餡……

“你不是不吃香菇的嗎?”舒亦然突然一愣,奇怪地問道。

她還記得以前有次和他出去吃火鍋,她不小心放了一串香菇下去,結果這家夥立刻放了筷子,連其他的菜也不肯再碰,最後還是她讓服務員換了一鍋湯底才解決。他現在竟然能眉頭不皺地吃香菇?

聽到舒亦然的話,嚴爵握著方向盤的手驀地用力了幾分,青筋隱隱凸顯出來。他嘴巴緊抿,臉上的輪廓呈現出一種繃緊的弧度。

“有什麽好奇怪的,人總是會變的。”良久,他沉聲說道。

舒亦然覺得他話裏有話,但也沒再追問,隻是偷偷瞟了他一眼,心裏不無悵惘地想,人真的是會變的,就像以前的陽光少年,現在卻變成了不動聲色的霸道總裁。

暗自嘀咕著,舒亦然繼續吃包子,一低頭,目光不經意落到了筷子上。

等等!剛剛嚴爵用這雙筷子吃了包子,然後……她、她也吃了!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想到這個可能性,舒亦然的臉頓時燃了起來,就像傍晚時分天邊的雲霞,燦若桃花。

她的目光若有似無地瞟向嚴爵,暗暗將剩下的包子都裝了起來,再也沒碰。

踩著公司上班的點,兩人達到了公司樓下。這次舒亦然變聰明了,她沒有急著下車,反而笑嗬嗬地對嚴爵說道:“我去停車,嚴總,您還是趕緊上樓吧。”

與其跟昨天一樣,還不如她自己遲到呢,反正都是扣她的工資。

“你去停車?”嚴爵一挑眉,懷疑地看著她。

“我去我去!”舒亦然利落地從他手上搶過了車鑰匙,狡黠地笑道,“嚴總你日理萬機,怎麽能遲到呢?”

嚴爵眼底的笑意隱隱泄了出來,他愉悅地問道:“你確定?”

舒亦然連連點頭。

嚴爵沒有再多說,爽快地打開車門走了。舒亦然鬆了一口氣,她就不相信了,難道這樣公司還會有閑話傳?

等舒亦然停好車,離上班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分鍾,她不出意外地遲到了。迎接她的照樣是整個辦公室的目光,舒亦然早有心理準備,淡定地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舒亦然,你好樣的。”洪紅壓低了嗓子,眼睛賊亮賊亮的,就像一隻意圖不軌的大灰狼。

舒亦然這才發覺,大家的臉色都有點兒異常的興奮。於是問道:“你們幹嗎?”

她不就是遲到嗎?難道嚴爵那家夥又做了什麽?一股不好的預感悄然爬上心頭。

“舒亦然!”黃部長突然出現了,她扯著尖銳的嗓子嚷道,“嚴總說了,你這次遲到,從他工資裏扣!”

“什麽?”舒亦然驚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沒聽錯吧?隨即嗬嗬幹笑了兩聲道,“嚴總開玩笑吧,我遲到關他什麽事啊,怎麽能扣他工資呢?”

“關不關他的事,你心裏還不清楚嗎?”黃部長拉長了臉,陰陽怪氣地說道,“嚴總說你是因為開車送他才遲到的。”

稀稀拉拉的議論聲響了起來。

舒亦然笑容僵硬地說:“嚴總真愛開玩笑,哈哈哈。”

顯然,大家都不覺得這是個笑話,沒有人出聲附和。

“嚴總!”

就在氣氛尷尬的時候,嚴爵出現在秘書部的辦公室。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嚴爵身上,然後又轉回舒亦然身上。

他來幹什麽?舒亦然的目光中隱約有了殺氣。

嚴爵似乎還嫌不夠亂,徑直走到舒亦然麵前,開口道:“你別擔心,我已經跟黃部長打過招呼了。”

聽到嚴爵的話,舒亦然更加鬱悶了。

這哪裏是安慰,這分明是火上澆油!如果目光有溫度的話,她已經被同事給燒死了吧!

嚴爵卻像沒有察覺似的,一隻手伸到舒亦然麵前,說道:“給我吧。”

“嚴總,您說什麽?”頂著巨大的壓力,舒亦然顫聲問道。

“鑰匙啊。”嚴爵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溫聲地說道,“我的車鑰匙不是在你那裏嗎?”

“哦——”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周圍同事都發出意味深長的起哄聲。

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舒亦然恨恨地想,嚴爵這家夥一定是故意的吧!但是他的鑰匙確實在自己這裏,又不可能說不給。

利落地從包裏找出車鑰匙塞到嚴爵手上,舒亦然順帶給了他一記譴責的目光。嚴爵直接無視她的不滿,接過鑰匙笑了笑,轉身離開。

嚴爵走後,洪紅第一個沒忍住,誇張地叫道:“天啊,嚴總剛剛笑了吧?真是罕見啊!”

“好帥啊好帥啊!”

“舒亦然,你是不是和嚴總同居了?”

此起彼伏的議論朝舒亦然撲過來,她百口莫辯。黃部長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最後一聲怒吼:“舒亦然,到我的辦公室來!”

關於舒亦然和嚴爵的緋聞第一時間在公司傳了個遍,又因為男主角是多年不近女色的冰山,女主角又實在是漂亮,於是各種版本的謠言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謠言的中心無疑是秘書部。

盡管舒亦然再三跟每個同事解釋,她和嚴爵沒有一毛錢的關係,然而這並不能抹殺她每天和嚴爵同時上班的事實。尤其有好幾次她和嚴爵一前一後從車裏出來,還被公司不少人看到了,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啊!

舒亦然自己其實也很納悶,為了避免和嚴爵同車,她特意起了幾個大早,結果一出門,還是在小區門口碰上了嚴爵。既然碰上了,她也沒好意思拒絕,別別扭扭地又坐了幾回順風車,她暗暗琢磨了這家夥的出入時間,又特意很晚出門,誰知道還是能碰到那輛白色邁巴赫!

也許她和邁巴赫命中有緣吧,舒亦然索性放棄了掙紮,開始了蹭車生涯。

她並不知道,嚴爵每天提前半小時就等在了她的樓下,那並不是一次恰好的路過,而是精心設計之後的命中注定。

每個星期五都是公司氣氛最輕鬆的時候,畢竟除了那些要加班的工作狂,連著兩天的美好周末還是很值得每個人期待的。

眼看著要下班了,洪紅興衝衝地從會議室跑過來,嚷道:“今天晚上公司有酒會,大家有興趣嗎?”

“什麽酒會?”

“是嚴總之前和美國投資方的合作談妥了,有個慶功宴。”洪紅朝舒亦然擠眉弄眼,笑著說,“去吧去吧,有帥哥哦,聽說他們公司都是小鮮肉呢。”

“真的啊,那我肯定要去。”

幾個小姑娘立刻坐不住了,紛紛開始掏出化妝包。

舒亦然坐著沒動,洪紅已經熱心地把自己的小鏡子遞給了她,打趣道:“你不去補補妝啊?小心你們家嚴總被小妖精纏住哦。”

“什麽叫我家的啊?”舒亦然弱弱地抗議,然而這話很快就被淹沒在各種花癡的討論中。

半個小時後,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到達了酒會現場。

年輕真是穿什麽都好看,哪怕隻是淡妝素麵,哪怕隻是最簡單的工作套裝,依然掩飾不住姣好的容色。

酒會現場已經來了不少人,衣香鬢影,觥籌交錯,香檳和紅酒的氣味交織在一起,散發出令人迷醉的微醺感。

“快看,嚴總身邊有個狐狸精。”洪紅小聲地提醒舒亦然。

正在餐點區拿食物的舒亦然手一抖,一塊精致的桂花糕滾到了地上。她可惜地歎了口氣,嗔怪地說:“我最後申明一次,我跟嚴總真的沒什麽。”

“那女的身材不錯嘛,前凸後翹的。”洪紅直接無視了舒亦然的話,興致盎然地盯著那個女人,回頭又在舒亦然胸前掃了一下,搖搖頭,滿臉可惜。

“你看什麽呢。”舒亦然大窘,目光卻也忍不住偷偷瞟了過去。

大廳的一角,嚴爵正和一個女人低聲交談,氣氛似乎不錯,他們不時地相視一笑。兩人離得很近,說話時,腦袋偶爾湊在一起,顯得十分親密。

那個女人穿著一件平肩小禮服,後背上挖了一個桃心,露出大片白膩的肌膚。她的身材確實很好,在禮服的襯托下玲瓏有致。

如果是我穿那件禮服,應該會比她更好看吧!這個念頭剛冒出來,舒亦然立刻心驚肉跳,她在想些什麽啊。

“是不是很有危機感?”洪紅慫恿道,“快,衝上去,搶回你的男人!”

舒亦然無語地瞪了她一下,她瞎激動什麽呀。

這時,一個西裝革履的男青年走過來,他拿著餐盤,見舒亦然正在挑選甜品,當下微笑道:“這家酒店的核桃酥非常不錯,比外頭的口感更好,你可以嚐一嚐。”

舒亦然一愣,但對方表現得非常禮貌,她也不好推拒,點頭笑了笑。

“是個帥哥哦。”洪紅小聲地在舒亦然耳邊嘀咕。

舒亦然暗暗掐了她一下,隨手夾了幾樣小點心,打算閃人。

對方似乎看出了她的躲避,笑了笑,自嘲地說道:“原來我看起來像壞人嗎?”

他這麽說,舒亦然倒不好意思立刻走了。她勉強笑了笑,說道:“怎麽會呢,我同事還誇你帥呢。”

男士哈哈笑了起來,原本就出色的五官更多了幾分爽朗。

“長得帥就是好人嗎?”他頗有興味地看著舒亦然。

舒亦然推了推洪紅,可惜她裝死,一個勁兒地欣賞盤子裏的核桃酥。

“不一定啊,帥的人容易花心,反而不討人喜歡。”舒亦然硬著頭皮說道,“不過先生你看著就像好人,當然,你也很帥。”

對方顯然心情大好,他笑著說道:“我能冒昧地問下你的名字嗎?”

舒亦然沒有搭腔,抿嘴笑了笑,臉色顯出幾分躊躇。洪紅朝她使了好幾個眼色,她都當成沒有看見。

她正想走開,那人突然一笑,衝她背後舉了舉杯,說道:“嚴總,你手下的員工可真是有趣。”

嚴總?舒亦然僵硬地回過頭。

嚴爵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他臉色泛著潮紅,大概是喝多了,眉宇間藏著淺淺的褶皺,嘴角的笑容客氣而疏離。

“王總說笑了。”嚴爵一口幹了手上的酒,笑道,“我也第一次知道,我的助理口才這麽了得。”

他的目光輕輕從舒亦然身上掃過,就像一片羽毛,明明沒有什麽重量,卻撩撥得人心癢癢。

他不會把剛剛那段都聽到了吧?舒亦然訕訕地擠出一個笑容,暗自腹謗道。誰知道他是什麽王總啊,她應該早點溜的。

那個王總看了看嚴爵,又看了看舒亦然,露出恍然的神情。他略帶歉意地衝嚴爵笑了笑,很快走開了。

他不會誤會什麽了吧?舒亦然哭笑不得。

洪紅早就識趣地溜了,一時間,這裏隻剩下她和嚴爵兩個人。意識到這點,舒亦然突然有點束手束腳的感覺,她莫名地覺得不自在。

“下次遇到這種情況,你就直接說你有男朋友了。”嚴爵瞥了她一眼,端起她餐盤裏的酒說道。

“哦。”舒亦然條件反射地應了一聲,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勁,反問道,“我為什麽要這麽說啊?我明明沒有男朋友啊。”

嚴爵意味深長地看著她,反問道:“你沒有嗎?”

也許是喝多了的緣故,他整個人都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風流,尤其是他的眼,漂亮得就像落了桃花的湖水,漣漪湧動。

舒亦然呼吸一滯,心跳頓時快了起來。

這是什麽意思?告白嗎?她懵懂地看著他的眼,覺得自己似乎要被他眼中莫名的力量拽進去了。

嚴爵低低一笑,隨手拿了塊點心,咬了口,麵上露出“還不錯”的表情,笑著問舒亦然:“你要嚐嚐嗎?”

說完,他把點心遞到了她的嘴邊,舒亦然下意識地張開嘴。等她咬到那塊香軟的糕點時,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是他剛剛吃過的啊!

空氣瞬間變得曖昧,如果呼吸有顏色的話,那麽現在應該就是粉紅色的吧。

飛快地咽下了點心,窘迫讓舒亦然的臉燃燒起來。嚴爵眸色暗了暗,他低下頭,慢慢湊了過去。

“嚴爵?”舒亦然愕然地看著他,不等她回過神,溫熱的吻已經覆了下來,順帶封住了她還未說完的話。

陌生的男人氣息包圍四周,陌生中又透著久違的熟悉。

他們以前不是沒有過親密的接觸,可是,當他以這樣一種霸道的入侵者姿態抱著她時,舒亦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戰栗和震驚。

纏綿的吻在她的臉上、唇上和脖子上徘徊,輕顫如蝴蝶,讓人的心裏也跟著生起一股隱蔽的細小的顫抖。

“這裏是公共場合!”他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脖子上,熱熱的,癢癢的,舒亦然有瞬間的迷失,很快清醒了,提醒道。

嚴爵聞言鬆開了她,雙手卻依然親昵地放在她的腰上。

應該沒有人看到吧,舒亦然也顧不上這些,她的臉依然紅得不像話,眼裏幾乎能噴出火來。

“嚴爵,你這是辦公室性騷擾!”

嚴爵似乎笑了,一雙眼裏隱隱流動著華彩,就像煙火綻放的夜空。他用額頭蹭了蹭舒亦然的頭,低聲道:“你忘了?你當年已經答應了我的告白,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最後一句話,他帶了點孩子氣的較真。

他是喝醉了吧?舒亦然複雜地看了他一眼,他臉上的執拗和賭氣都是平時不會有的。

“可我以前是騙你的。”舒亦然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道。

她不可能自欺欺人,陪他上演一出久別重逢的戀人戲碼。他也不可能指鹿為馬,為她編造一個莫須有的過去。

嚴爵的臉色果然暗了幾分,那些光彩一點點地從他眼底消失。

“你喝多了,我會當成什麽都沒有發生……”舒亦然道。

“沒關係。”嚴爵打斷了她,認真而執拗地沉聲說,“以前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還有以後。”

“我們?”他和她嗎?舒亦然握緊了拳頭,心裏湧上了各種滋味。

她沒有開口,沉默地盯著麵前的食物:紅的小番茄,黃的鳳梨,紫的葡萄,白的椰果,青的棗,五彩繽紛,就像這花花綠綠的日子。

再沒有比這更煎熬的沉默。

“你不願意?”嚴爵看著她低下去的頭,臉色漸漸變得晦澀,“為什麽?”

舒亦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股想要流淚的衝動讓她轉身就跑開了,她根本沒有回頭看他的勇氣。

她和他在最好的年紀相遇,尚且沒有一個好的結果,更何況在物是人非的重逢之後呢?以後?他們連以前都那麽糟糕,不堪回首,怎麽會有以後?

舒亦然一個人沿著路燈走回了家。他喝醉了,所以有拋開往事的勇氣,可她卻是清醒的。

躺在**,舒亦然翻來覆去,盯著床頂的天花板看了很久,始終沒有睡意。她索性起了床,買了一張連夜去K市的票。

S市距離K市並不遠,自駕隻需要兩個小時左右。舒亦然坐在汽車上,迷迷糊糊地打了個盹,在深夜到達了王家。

來給她開門的王母又驚又喜,笑得合不攏嘴,卻還碎碎念地抱怨:“這麽晚了,你坐車多不安全啊,明天再回來也不遲。”

“阿姨,我想您了嘛!”舒亦然抱著王母撒嬌,她還是習慣叫他們阿姨叔叔。

王母拍了拍她的頭,嗔怪道:“快去洗個熱水澡,我給你煮點兒吃的。”

王父早就利落地在廚房裏忙活了,看到舒亦然湊過來,他憨厚地笑了起來,說道:“你上班忙,沒假期,本來我們還打算過兩天去看你呢。”

舒亦然心裏暖暖的,連忙把隨身的行李箱打開了:“這都入秋了,天冷了,我給你們買了些保暖的衣服。”

她把特意準備的禮物拿出來,王母看著那些燕窩人參之類的,忍不住又嘮叨她浪費錢。

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吃了頓夜宵,才各自躺下。

舒亦然還是住在王佳的房間,她睡過去之前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她真的和嚴爵在一起了,王佳會不會祝福他們呢?

有了家人的陪伴,舒亦然這兩天過得輕鬆不少,時間一晃而過,臨走前,她還是忍不住去了一趟交大。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風景,卻沒有了當初熟悉的人。

站在男生宿舍樓前,舒亦然的神色顯出幾分迷惘。也許,嚴爵是真的喜歡過她吧,在那個再也回不去的時光裏,他的每個關心和維護都是出於真心的。

舒亦然一個人在交大逛了很久。

圖書館依然那麽安靜,閱覽室裏隻有書頁翻動的聲音,陽光暖暖地躺在地上打盹兒。這裏的某個位置,她和嚴爵曾經也呆過,她複習第二天要考試的科目,而他在一旁無聊地翻雜誌。在她急躁的時候,他會變魔法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根彩虹棒棒糖,就像哄小孩一樣哄她。

未名湖依然那麽美,春有楊柳,夏有荷花。這個時節,池邊的楓樹都是一片深深淺淺的紅,她曾經最喜歡坐在這湖邊的草坪上曬太陽,嚴爵就沉默地陪著,他有次還背了畫板,將她看書的安靜樣子畫了下來。

食堂依然那麽吵鬧,就像每一個下課的午後,這裏人來人往,牛腩燉土豆和牛肉湯的香氣揮之不去,這曾經是他們最喜歡的菜色。

舒亦然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想起那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心裏一陣悵惘。

她騙過他,可是,有些東西也是真的。

“舒亦然?”一個震驚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舒亦然錯愕地抬起頭,等看清來人,她又驚又喜,忍不住叫道:“Lee?你怎麽也在?你是留校了嗎?想不到你會當老師!”

他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往日的吊兒郎當已經褪得幹幹淨淨,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看起來和普通的大學老師沒什麽兩樣。

舒亦然興奮地說了很多話,等回過神她才察覺到不對勁。Lee並沒有接她的話,自始至終都用一種冷漠而陌生的目光看著她。

“你怎麽了?”舒亦然遲疑地問道。

“哼,舒亦然,你還真是沒變。”Lee冷笑了兩聲,譏諷道,“你這麽會演,怎麽不去拿影後啊?我看到你這副嘴臉就覺得惡心,你是不是覺得別人都傻啊,都應該被你騙得團團轉?”

他的話就像一把釘子,毫不留情地撒在舒亦然的心上。

“你什麽意思?”舒亦然也收斂了笑臉。

“你做過什麽,你自己心裏有數!”Lee的臉扭曲成一種可怕的表情,他咆哮道,“你竟然還有臉在這裏裝無辜?我他媽真是恨自己,當初怎麽會撮合你和嚴爵!”

他的謾罵招來了不少學生的注意,有幾個人上前試圖勸慰他,都被他推開了。

舒亦然沒想到Lee對她的恨意這麽深,她一時愣了,就算她當時蓄意欺騙了嚴爵,那也是情有可原啊,嚴爵畢竟有錯在先。再說了,現在嚴爵活蹦亂跳的,沒缺胳膊沒少腿,也沒見他有什麽恐懼女人的後遺症,Lee為什麽這麽恨她?

“Lee,如果你是為嚴爵打抱不平,那我誠心誠意道個歉。”舒亦然心平氣和地說道,“當時年輕不懂事,我和他都有錯,誰是誰非也不是外人說得清的。我是利用過你,我給你說句對不起。”

“Lee老師,您看,這還是算了吧……”旁人勸道。

Lee一把推開他,衝著舒亦然吼道:“你對不起的是嚴爵!他是瞎了眼才喜歡你!舒亦然,你就不怕遭報應嗎?你還有膽子來這裏……”

他越說越憤怒,眼睛也紅彤彤的,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看著舒亦然的目光又凶又狠,似乎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

舒亦然再也待不下去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