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上去很喜歡你。你怎麽想?”

段順想起小球好像也說過一樣的話,唐連真的很喜歡他嗎?大家都這麽說,可隻有他自己知道,唐連的喜歡也隻是看起來很多而已。

沉默了一會兒,他擺出一副不太想談,但不得不回答的不耐表情:“沒什麽想法。”

溫勵馳從段順平靜的語氣裏聽出點賭氣的成分,他隱隱有點酸,但又忍不住想了解段順心裏的想法,就說:“我看過他的資料,他還不錯。”

這是什麽意思,“他還不錯”,段順一時沒作聲,心裏卻想,好審視的說法,好像在給狗給豬配種。

過了一會兒,他說:“是挺好的。”

“如果你是因為你的病不得已和他分的手,等你好了……”

“我不會好!”段順陡然拔高了聲音,他有點控製不住自己了,他不該生氣,但他忍不住,溫勵馳平常不這樣,他不明白他家少爺今天為什麽變得這麽婆婆媽媽。

溫勵馳被段順這一聲喊得有點驚愕,除了他死去的爸,沒人敢這麽大聲吼他,他緩緩皺起兩道眉毛,並不很生氣,更多的是被段順話裏彌漫的絕望震驚了,“你胡說什麽。”

段順努力平複心情,胸腔大幅度地起伏著。

唐連的出現在他的意料之外,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恰逢其時。他正愁要怎麽給溫勵馳再下一劑定心丸,讓溫勵馳更好地相信自己對他絕無任何曖昧的心意,他還沒想好,唐連來鬧了。

他希望溫勵馳通過看到他和跟他有過“正常感情經曆”的一個alpha的拉扯,從而打消“這小子是不是對我有想法”的念頭,最好的效果是能馬上忘掉飯桌上他那道目光。

計劃當然完美無缺,可既要讓溫勵馳知道他和唐連有段“過去”,又要讓溫勵馳明白他們那段“過去”已經徹底結束,這中間的分寸又哪是那麽好把握的。

為了演出那種不和平分手帶來的倦怠和厭惡感,他簡直窮盡了畢生演技,演著演著,不知道是不是剛跟唐連吵了一架太累了,他沒忍住真的就動了怒。

他恨溫勵馳對他的家長式的關心,他恨溫勵馳什麽都不知道,不知道他以下犯上的愛意,不知道他熊熊燃燒的嫉妒,更不知道他求生無門的無望,正因不知道,所以這些關心,才顯得格外殘忍。

然而這絕對不是溫勵馳的錯,沉默半晌,段順發動了汽車,沮喪地道歉:“對不起,少爺。”

溫勵馳沒有任何反應。

段順從後視鏡裏小心翼翼的往副駕駛投去一眼,裏頭是一張麵無表情的臉,他的目光霎時間暗淡下去。

他懊惱極了,為自己的失控。溫勵馳不答話,他也不敢再輕易說話,咬著唇,噤若寒蟬。

半晌,身側橫過來一隻手掌,段順看到了,怯懦地抖了抖眼睫毛,“少爺?”

溫勵馳沒說話,隻用目光示意他把手伸過來。

驚疑不定的期待從段順眼裏閃爍起來,溫勵馳是什麽意思,是他理解的意思嗎?

他沒扭頭,眼睛仍然注視著前方的路,隻有右手緩緩從方向盤上挪了下來,動作特別慢,仿佛是給自己留出被拒絕的時間和空間,花了好幾秒才敢完全讓自己的手完全落到溫勵馳的大掌上。

溫勵馳的手溫暖又柔軟,段順那一瞬間特別想哭,像這樣手心貼著手心嚴絲合縫緊緊牽在一起,真要追溯起來,那都是好早以前,他們小時候才有的事情了。

溫勵馳真的隻是單純的攥了攥他的手,很用力,哥倆好的那種握法,“我沒生氣。”他的手甚至還沒被捂熱,溫勵馳的手就撤走了,“你狀態不好,來,我們換個位置。”

“我沒關係,我能開。”

溫勵馳的狀態可比他差多了,瀕臨**熱的alpha跟個定時炸彈似的。

“聽話,你這樣容易出事故。”

溫勵馳堅持,段順隻好膽戰心驚地依言靠邊停車。

兩個人各自開門下了車,這輛車從買來到現在,僅僅隻有管家和段順需要代步才偶爾開出大屋,溫勵馳彎腰坐進駕駛座,不太熟練地調整起座椅高度,“你不想提的事情,我以後都不問。”他忍著從小腹不斷升起的一股燥熱,邊低著頭扣安全帶,邊說,“但你記住了,過了今天,你要再想找人傾訴找人問問意見,我不會等你。”

“我真的跟他沒別的關係了,”段順終於忍不住解釋,“也不想跟他有別的關係!我和他說過很多遍了,真的。是他自己,總是來找我……”

“我知道了,係好安全帶。”

這麽急著解釋,大概是真沒什麽瓜葛了,溫勵馳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敲了敲方向盤,並沒什麽值得高興的事發生,但就是忍不住笑了笑,“下次他再來騷擾你,別和他見麵,告訴我,我來解決。”

段順勉強點了點頭。

他的心跳得很快,緊盯著前方的馬路,不敢轉頭,也不敢再在後視鏡裏偷看,溫勵馳的溫柔和包容,總讓他忍不住想掉眼淚,他那麽壞,壞心眼地利用唐連來迷惑溫勵馳,溫勵馳還對他這麽好。

一回大屋,溫勵馳徑直上了四樓臥室,段順擔心他,撇下小球也跟著上去了。他現在已經不敲門了,溫勵馳把他的指紋重新錄了進去,說敲門聲很吵,讓他直接進。

“少爺?”屋子裏獨居石的香氣沸反盈天,每一絲氣味都混合著濃鬱的情欲氣息,一踏進去段順就被熏得咳嗽了兩聲,他被溺得差點雙腿軟倒,心跳也變得快起來。

沒有哪個omega能抵擋住易感期alpha刻意釋放的求偶信息素,即使他是個假omega。

段順開始慶幸自己每天都貼著抑製貼,他屏住氣息強忍不適,直奔酒櫃旁的大冰箱,雙門冰箱洞開,五層的保鮮層上,一管一管抑製劑密集的排列著,盡皆散發著森然涼氣。

溫勵馳就坐在冰箱一旁的大理石地上,背靠牆壁,曲著一條腿,襯衫領口敞著,鎖骨上冷汗淋漓,一看就是在勉力支撐,掌心處,還躺了一根已經推到底的細長注射器。

冰箱裏的冷光打在那張英挺的側臉上,讓他整個人看上去比冰箱裏的凝結的冰珠還要剔透冰涼。

段順心疼極了,一路小跑過去,先從脫力的溫勵馳手上把那管注射器拿走丟進旁邊的銳器盒裏頭,然後把他往自己肩膀上一架,半背半扶著往**拖了過去。

溫勵馳的身上很燙,抱著他,段順感覺自己像是抱著一座火山。

他把溫勵馳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躺下,可能是體位的原因,溫勵馳的西裝褲被頂起了一個很明顯的弧度。

段順的臉一熱,趕緊拖過被子搭在溫勵馳小腹及以下位置,“還好嗎?”他在床邊蹲下,用自己冰冷的手心手背正正反反地去貼溫勵馳泛紅的臉頰,試圖物理降溫,“有沒有舒服點,隻打了一針劑量夠嗎?”

獨居石的香氣比最烈的酒還馥鬱,隻是呼吸了幾口氣而已,他的臉好像也紅了起來,喝醉了似的。

溫勵馳的臉比他還紅,雙頰彌漫著過敏似的紅暈。段順徒勞地用手去貼溫勵馳的臉,“快降溫,快降溫……”他的手都被捂熱了,溫勵馳的臉還是那麽燙。

“我去打電話喊金橋先生來吧,我去打電話……”段順的眼睛突然就濕潤了,他並不想哭的,但他實在受不了看到溫勵馳這個樣子了,被**熱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樣子,“好不好?少爺,你的omega,我把他請過來陪你。”

溫勵馳覺得耳邊好吵,勉強掀開了眼皮,一睜眼,含在眼眶裏的淚水沿著上挑的眼尾滑到了段順的手心裏,他自己沒察覺到,隻聽見段順問了他什麽,沒太聽明白,但依稀聽到段順說要離開他去幹別的事。

“我還好,”他本能地搖了搖頭,“你別走。”

說完,腦袋不堪重負地沉沉埋入了被子裏。

段順緊緊咬著嘴唇,不敢點頭,但又不舍得搖頭。

他實在是被嚇到了。

記憶裏,溫勵馳成年以後每次的易感期其實都過渡得很順利,包括他回來以後這幾個月。

金橋和溫勵馳是伴侶關係,他一直知道,溫勵馳每個月會和金橋吃一兩次晚餐,可能也有外出過夜吧,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但到今天為止,他從沒看見過溫勵馳任何一個禁期和金橋一起度過,每次禁期,溫勵馳都是打的抑製劑。

太順利太穩定了,導致他差點忘記了溫勵馳易感期發作的時候是什麽樣子。

抑製劑尚未起效時陷入高熱的溫勵馳,會陷入**熱的第一波折磨,他渾身的肌肉會充血泛紅,連皮下的血管也一跳一跳地悸動著,對欲望的渴望會讓他忍不住發狂,會想捏碎目之所及的所有東西。

當他看向你,你會感覺自己仿佛被一匹饑餓的狼、一頭嗜血的獅子盯上,那種潮濕殷紅的瞳孔,想撕咬一切獵物的篤定眼神,已經不是人類擁有得了的狠戾和貪婪了。

段順之所以知道得這麽清楚,是因為他真的親眼見過。

剛分化的alpha信息素水平很不穩定,頭幾個月的易感期來襲時,連藥物都不太控製得住,這種時候的alpha非常危險,不僅威脅他人安全,還容易猝死不被發現,所以特別需要旁人看護。

身為不會為信息素所影響的beta,段順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陪護的最佳人選,溫勵馳年少時期所有的易感期,可以說都是他由保駕護航陪伴度過的。

每當溫勵馳陷入躁狂,那種時候,段順其實也製不住他。

按醫生教的,他一般會把溫勵馳綁在**,然後守在旁邊,熟練地戴上耳塞,心驚肉跳地隔離掉溫勵馳一部分的辱罵和威脅。

溫勵馳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極良好,清醒的時候尚且還能邏輯分明地刻薄人,但在腦子不太好使的易感期,是完全罵不出什麽攻擊性很強的髒話的,翻來覆去就是些威逼利誘的話:

“你他媽快解開我!”

“puppy,我手疼,救救你家少爺吧,你不心疼老子嗎,老子手指頭要斷了。”

“你想死嗎,把老子話當放屁是吧!”

“我錯了,我好癢,你幫我揉一揉下麵,你是beta,摸我沒關係的。”

“你是不想幹了是吧,等我好了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掃地出門!”

變臉之快速,簡直詭計多端。

段順的回答一般是默不作聲,溫勵馳實在太興奮的話,他就要去看一下表了,到打針時間了,就一針下去,把抑製劑推到底,讓溫勵馳安靜;還沒到的話,就繼續麵無表情地坐在那兒裝聾子。

頭幾天的狂躁過後是無盡的眼淚,溫勵馳會哭,死死抱著他,尾生抱柱那樣絕望和委屈。力氣超級大,段順很多次都懷疑自己的肋骨肯定是被擠碎了,但每次事後體檢卻都沒有什麽實際損傷,beta的身體沒別的什麽好,就是結實抗造,溫勵馳誤傷過他很多次,每次他都恢複得很快速。

他對此曾經還頗為遺憾,要是受點傷,他家少爺肯定會在禁期過了以後給他很多好處,比如允許他徹夜待在四樓看電影,比如答應下次去打網球不要帶他了。

在意識不太清醒的時刻,許多alpha還會變得囉嗦,喜歡言語顛倒地哭訴一些平常不會說出口的話,他家少爺卻從來不會。

溫勵馳隻是咬著牙抽泣,哭到脫水脫力,然後自然而然昏睡在他懷裏。那時候溫勵馳的眼睛會腫起來,像壽桃,怪可憐,也怪好笑的。

以上種種beta不能理解的瘋狂場景,在溫勵馳剛分化的那年,段順見得很頻繁,常常,易感期結束以後,他會被嫌棄好幾天,因為溫勵馳總覺得自己易感期的醜態會被他說出去。過不了幾天,等心情好了,才會重新跟他親熱起來。

過了太多年了,他甚至都快忘記眼淚在他後背流淌成河的觸感了,還有那些溫熱的,仿佛要把他淹死的悲傷和依賴。

那是他們最親密的年少時光。

抑製劑大概發揮了效用,溫勵馳的體溫開始恢複正常,慢慢地,就那麽枕著段順的手睡著了。

段順過了很久才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攥著那滴未幹的淚,他咬著下唇伸手碰了碰溫勵馳單薄的唇。

發熱的人連嘴唇也是熱的,他盯著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竟然低下頭,緩緩湊近了過去。他想親親溫勵馳,可當溫勵馳的呼吸噴到他的臉上時,他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會被發現的,可是這樣的機會再難有了。段順陷入了掙紮,身體畏懼地往後晃了晃,頭卻依然誠實而眷戀地停頓在溫勵馳的鼻尖前,怎麽會這樣呢,他恍惚地盯著溫勵馳不安的睡顏,眼裏滿是苦楚和戀慕,為什麽要把他放到這種位置呢,把選擇權交給他,他真的沒那麽能忍,這會害了他,會把他們兩個都害了的。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說些什麽,謝謝大家的熱情,加更一章意思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