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禮

興致勃勃地套上拖鞋正要起身,不經意間卻瞥見了躺在對麵牆角的紅色皮球,鍾旭微微楞了楞,昨夜一場鏖戰,雖然自己看起來像是個勝利者,可是每次戰鬥必有大收獲的她這次得到的戰利品除了一堆不解之疑外就是這個普普通通的小玩意兒了。知悉了整件事後的鍾老太對這件事並沒有發表太多的看法,隻說了一句什麽許飛跟女鬼都是可憐蟲就隨他們去之類的話,至於這個皮球,鍾老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反正難得碰上有跟旁觀者動手的時候,就把這東西當紀念品收著罷了。

其實,事後鍾旭曾猜測昨晚許飛的種種舉動無非是想拖延時間,盡可能把她引到遠遠的地方。不過,他似乎絲毫沒有考慮過這樣做會帶給自己什麽後果,隻一心希望那女鬼可以順利投胎。這樣的感情若放在別人身上,她一定會感動得半死。可是這種情況卻偏偏發生在兩個身負人命的鬼魅和非人類之間。這有可能嗎?鍾旭越回想心裏就越空蕩得厲害,stop!不可以再想了,什麽許飛,什麽女鬼,什麽旁觀者,統統結束了!她左右上下甩了甩頭發,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剛才司徒月波打來的電話上,不消半秒好心情立刻回來報到,帶著一臉笑意的鍾旭像小孩子般半跑半跳地出了房門。

飯桌前鍾老太跟鍾晴正吃得不亦樂乎。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鬼混了一個通宵?”鍾旭坐下來拿了片麵包,掰了一小塊塞進嘴裏。昨晚到她接受完審查進房睡覺為止都沒看到鍾晴回來。

“什麽呀,人家還不到五點就回來了。”鍾晴趕緊給自己澄清,吞下一大口牛奶後他馬上無比遺憾地看著鍾旭:“不過我現在後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跟他們去pub了,騙我說什麽曠古絕今的大美女,全是吃葷的恐龍!害我錯過昨晚跟旁觀者的世紀之戰了!”

“你知道旁觀者?”鍾旭記得還沒跟他提過這個。

“我剛剛告訴晴晴的。”鍾老太接過話頭嗬嗬一笑,“他錯過了實戰機會,我就跟他口述了一下。也算是給他長點見識嘛。”

鍾旭放下麵包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幸虧他老人家‘錯過’了,像他這種色大膽小怕狗咬的類型,永遠都隻會幫倒忙。上次在長瑞就差點被他給害死!”

“姐!你……”鍾晴臉漲得通紅,非常不滿意鍾旭把舊帳翻出來打擊他。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每次一吵起來就沒完沒了。吃飯!”鍾老太將就手上的筷子一人給了他們腦袋一下。

姐弟間的小小戰火剛一平息,客廳裏的電話響了。

“我去。”鍾旭抓著麵包走到話機旁。

“喂?”

“江婷?”

“什麽?馬上到公司?有重要事情?!”

“噢,好,我馬上出門。”

如果沒有江婷打來這通電話,鍾旭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回去那個破公司當什麽有名無實的微型白領了。奇怪,難道黑白無常已經康複了?!得,反正現在沒什麽別的事,就回去看看,如果那兩個老家夥再敢出言不遜,她一定以牙還牙把以前受的窩囊氣一次全討回來!

“誰啊?”鍾老太又往自己的杯子裏加了一點果汁。

鍾旭一口氣把牛奶全灌了下去,擦了擦嘴說:“我有點事回公司去,你們慢吃!”

“見到你們老總的話記得態度要好一點,也許能少扣點你這個月的工資!搞不好還有意外的收獲呢。”鍾老太在鍾旭後麵大聲說。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鍾旭不耐煩地擺擺手,這老太太,就對她那點工資念念不忘。

沒花多少時間鍾旭就到了公司樓下,這個時候正是上班高峰期,門前人來人往車走車停;對麵的長瑞大廈亦如平常一樣熱鬧非凡,沒人知道不久前在那裏曾發生過一場多麽激烈的生死之戰。

駐足略略感慨一番後,鍾旭裹在一大撥人中擠進了電梯。

一進公司,鍾旭就覺得氣氛非常不對頭。

難得看到公司裏的全部陣容同時出場,連那幾個經常借口在外跑業務實際上是仗恃自己是老板表兄弟而明目張膽礦工的“業務骨幹”都現身了,加起來大概30來個人的樣子,每一個都穿戴齊整,連那兩個平時能有多妖豔就穿多妖豔的義務廣播員居然也破天荒地套了一身深藍色的職業裝,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假模假樣心不在焉地翻翻寫寫。

沒人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剛剛進來的鍾旭身上。

鍾旭剛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江婷就湊了過來,做賊心虛般把聲音壓得很低:“你來啦?身體好了麽?抱歉都沒去醫院看過你,我……”

“沒關係,我全好了,小病而已。”鍾旭不得不把聲音降下幾十分貝配合她,“大家這是怎麽了?公司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江婷咽了咽口水,說:“換新老板了,你說算不算大事嘛?!新老總一早就下命令全部人馬到公司集合,大家趕到的時候隻有一個拽得很的女人坐在總秘的位置上,神氣巴拉地叫我們等在外麵,到現這新老總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哦,現在業務部的陳經理正在裏麵談話呢。”

原來是公司換主了。難怪那一幫人都端著一張臭臉,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想必大家都知道,新皇登基,完全摸不清底細,自己的前途頓成未卜之數,一不小心被喝令卷包袱走人另覓高枝就麻煩了,誰都知道當下的世道並不景氣。

“這樣啊,咳,我本來就不想幹了,把這個月工資結了就走人。對了,前老總跟那老女人呢?他們也在裏麵?”鍾旭不以為然,她甚至都不關心誰接手了這間公司,反而對那對黑白無常的近況很有興趣。

江婷搖搖頭:“他們?我也不知道,聽說他們也住院了,後來就沒消息了,再後來咱們公司就突然被收購了。嘁,現在誰還有閑心管他們呀。”

聽她這麽說,黑白無常好象不在場,鍾旭伸頭朝總經理室那邊望了望,真有一個鼻梁上架著金邊眼鏡的陌生女人坐在門口秘書台後麵整理著文件,神情倨傲得很。

滴!

內線電話。

“請問鍾旭小姐到了嗎?”恭敬地擱下電話後,這位新秘書站起身,不帶一點感情地高聲問道。

“這兒呢。”鍾旭遲疑了一下下,還是慢吞吞地站了起來朝她那邊走了過去。

新秘書扶了扶眼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說:“總經理有請。”

“總經理?”鍾旭指著自己的鼻子,“要見我?”

真是怪了,居然點名要見她這個在公司裏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新秘書小幅度地點點頭,果然拽得可以。

剛走到總經理室門前,還沒敲門,門卻一下子開了——平日飛揚跋扈的陳經理垂頭喪氣地走了出來,一張臉死白死白的,像是剛被人從棺材裏扒出來一樣。

看來他跟新主子的談話並不愉快。

鍾旭心裏賊舒服,她最見不得目空一切囂張過頭的人。

輕扣兩下後,鍾旭推門走了進去。

對麵那張氣派非常的純黑色大辦公桌後麵,同色係的真皮轉椅並沒有因為鍾旭的到來而轉到它該轉到的方向,依然傲慢地麵向後麵的落地窗,椅背後麵露出了半個腦袋瓜子。

謔?!到底是何方神聖?連臉也不舍得露一露,沒禮貌的家夥。

鍾旭皺著眉咳嗽兩下,提醒這位新老總她已經到了。

可是,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該不是睡著了吧?!把她這麽幹晾著可不行!鍾旭往前蹭了兩步,大聲說:“你好,我是鍾旭。”

唰一下,椅子突然轉了過來,嚇了鍾旭一跳。

“鍾小姐,久仰大名!”伸過來的大手更是讓鍾旭吃驚得差點跳起來。

“你?怎麽怎麽,怎麽是你呀?你你,你不是要明天才回來嗎?”她連舌頭都不利索了。

“surprise!我昨天下午就到了。”司徒月波惡作劇般的笑容讓鍾旭不辨悲喜。

這司徒月波也太離譜了吧,去了趟英國回來,搖身一變就成了自己的新老板?!實在太誇張了!

“過來。”司徒月波繞過桌子,拉起鍾旭的手把還在極度錯愕中的她帶到椅子前,扶住她的肩膀把她輕輕按坐在椅子上,笑嗬嗬地說:“你幫了我那麽多,一直也沒有好好謝謝你。這次去英國也是來去匆忙,忘記給你帶禮物了。就把這家公司送給你吧。”

司徒月波無比輕巧的一番話讓鍾旭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什麽?把公司送給我?”

“別激動別激動!先喝杯熱茶。”司徒月波料到她會有如此反應,趕忙把手邊的一杯熱紅茶放到她手中。

“我不渴!”鍾旭不領情,把杯子放到一旁,追問:“你到底搞什麽呀?”

司徒月波見她如此認真的樣子,不由笑道:“大集團收購小公司,這個不罕見吧?!”

“我知道!可是你怎麽會突然想到要收購我們公司呢?之前根本沒聽你提過啊!”鍾旭肯定自己沒記錯,司徒月波連她在哪家公司工作都沒問過。

“因為我的原因,害你住了那麽久的院,總不能因此而讓你丟了工作,所以,我把這兒買下來交給你打理。”司徒月波從抽屜裏取出一份文件,拿過桌上的派克筆塞到鍾旭手裏:“簽上大名,你就是這裏的新老總。”

這禮物也太大了吧?!

鍾旭看了看司徒月波,考慮了半天,最後還是把筆扔到一邊,搖搖頭說:“你這禮物會壓死我的。以我的資質,當不了什麽老總,我也沒興趣當。我讓賢!你看誰順眼就讓誰上吧。你把我這個月的工資算給我就成,是全額哦!這種補償我還可以接受!”

看她像躲病毒瘟疫一樣拒絕自己的好意,司徒月波無可奈何:“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不過,一切都隨你。反正公司已經買下了,你什麽時候想坐這個位置都可以。我也算不辱使命了。”

“不辱使命?”難道司徒月波是受人所托?!鍾旭聽出他話裏有話。等一下,她突然想起早上鍾老太在她臨出門時衝她喊的什麽“有意外收獲”之類的話,越想越不對勁。

“我奶奶隨便說說而已,你居然真的買下整間公司?”鍾旭使詐。

“買公司是我的意思,你奶奶隻是拜托我想辦法保住你的工作而已,她也是為你好。”司徒月波很認真的回答,證實了鍾旭的猜測完全是正確的。

“果然是她!”天知道這老太太對別人說了什麽。不過,隻要是跟錢扯得上關係,鍾老太“旁敲側擊”的功夫永遠是一流。每次一出這種事情,鍾旭立刻就想跟這位長輩登報脫離關係。

“既然你已經買下這間公司,那你肯定跟我以前的老總見過麵了?”鍾旭不認為禿頭肯輕易地把公司賣給司徒月波。

司徒月波搖頭:“這種規模的收購不需要我親自出馬。不過聽說你們老總跟你們公司的另外一個頭麵人物現在正在那個什麽四醫院裏治療,好象病情還比較嚴重。”

四醫院?!哈哈~~黑白無常居然玩進精神病院了。那次經曆帶給他們的後遺症真不是一般的大啊。不過話又說回來,有這種下場算是他們咎由自取。

真是解氣啊,鍾旭覺得連呼吸都格外順暢,不過她還有地方沒弄明白:“他們現在是病人,怎麽可能賣公司給你?”

司徒月波沒有立即回答,看了看窗外燦爛無比的陽光,拉著鍾旭信步走到窗前,兩個人立刻被鍍上一層暖洋洋的淡金色,他這才很耐心地解釋道:“隻要我鎖定了目標,盛唐的律師團自然有辦法解決。連這點事情都辦不了的話,這些所謂的金牌大律師們怎麽對得起他們戶頭裏過千萬的年薪。”

鍾旭吐了吐舌頭,司徒月波有時候說話實在是太有氣勢了,不需要抑揚頓挫的語氣也不需要字字珠璣的文采,就是那麽平實無奇的幾句話,卻每個字都不容違逆。這感覺,初見他時就已經感覺到了。

“不早了,找地方吃飯。始終還是喜歡吃中餐。”司徒月波舔舔嘴巴,“嗬嗬,在國內呆的時間長了,竟然不習慣國外的生活方式了,吃不好睡不好的。”

越發透亮的陽光讓司徒月波眼角眉梢淡淡的倦意無從掩蓋,這段時間他的工作強度有多大,鍾旭很難想象。難得在自己如此勞累的情況下,他還能對她的事情如此上心。鍾旭想不感動都不行。

她咧嘴一笑:“我記得有人許諾說等我完全康複以後就請我吃大餐的!我現在想吃大閘蟹!”

“我從不賴帳的。走!”司徒月波順勢攬住鍾旭的肩膀,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出了門。

經過秘書台時,司徒月波對裏麵的人吩咐道:“芬妮,這裏暫時由你主事,有什麽情況跟ken聯係就好,不必支會我了。”

這個叫芬妮的新秘書沒想到自己眨眼間就身價倍增,心頭的興奮不言而喻。

“補充一句,芬妮小姐是吧,希望你是個對事不對人賞罰分明的好上司。否則,這位置可不好坐呢。”鍾旭接上司徒月波的話很“好心”地提醒她。

在一片驚異的目光和切切私語下,鍾旭和司徒月波旁若無人地直奔“大閘蟹”而去。

“對了,你跟我們業務部的陳經理說了什麽?我看他想自殺的心都有了。”

“沒什麽,我就叫他收拾東西走人。這種隻會中飽私囊的無用之輩,留下來隻是禍害。難怪你們公司的業績一直沒什麽起色。”

“哇,你動作好迅速!不過半天時間就對我們公司的情況了若指掌?!唉,你要早點把我們公司收購了就好了。”

“早點收購?!嗬嗬,要不是你奶奶在我臨去英國的前一天打電話給我,我連你們公司叫什麽都不知道呢。”

“我奶奶跟你說了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我不大記得了。哎,把安全帶係上。”

白色的bmw精神熠熠,從熙熙攘攘的馬路上呼嘯而過。

跟一大桌蝦兵蟹將奮戰了整整兩個鍾頭後,鍾旭和司徒月波才心滿意足地從本地最有名的海鮮城裏走出來。

“好吃!”鍾旭還在回味剛才的美味。

“嗬嗬,明天再來?!”

司徒月波的建議立刻讓鍾旭雙手雙腳讚成。

車子剛開出不到100米,一家micky專賣店從車窗外一晃而過。

“停一下!”

“幹嘛?”司徒月波把車靠邊停下。

鍾旭拉開車門:“你等我一下,我去買點東西。”

不等司徒月波問她,她已經跳下車子,一路小跑鑽進了這家專賣店。

十幾分鍾後,鍾旭抱著一個超大的米老鼠回到車上。

“去醫院看丟丟吧,我答應了要送他一個米老鼠的。”她把米老鼠的頭往下摁了摁,才勉強從它後麵伸出頭對司徒月波笑道。

司徒月波發動車子,嘀咕道:“這也太大了吧,跟丟丟差不多大小了。”

醫院跟吃海鮮的地方離得很遠,一個城西,一個城東。快一個鍾頭他們才趕到醫院。

鍾旭以前住的病房又來了個新病人,估計是家裏很重要的人物,床前圍了一大票人,端茶倒水忙裏忙外叔叔舅舅亂喊一氣。

“姐姐!叔叔!”坐在床上的丟丟把手裏的水彩畫筆一扔,正要往床下跳,卻被阿姨一把攔住:“哎喲小祖宗咧,可不能這麽往下跳,摔著了可不得了。”

“丟丟,你看姐姐把什麽給你帶來了?!”鍾旭興高采烈地把帶來的禮物往丟丟麵前一放,可憐的孩子立刻沒了蹤影——整個人都被這隻碩大的外國老鼠遮住了。

“鍾小姐,這個玩具好象大了點。”阿姨陪著笑臉,把米老鼠往一旁挪了挪。

“啊?!”鍾旭撓了撓後腦勺,尷尬地笑道:“嘿嘿,是稍微大了點,可以當枕頭嘛!”

“好好玩!”丟丟倒一點也不介意這個東西的大小,興奮地抱住米老鼠咯咯直笑。

司徒月波俯身親了親丟丟的額頭:“嗬嗬,好久沒看到丟丟了。”

“丟丟的病情很穩定,醫生說隻要找到合適的骨髓,馬上就可以做移植手術。”阿姨欣慰中又夾雜著一縷擔憂,照顧丟丟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這樣一個懂事的孩子實在招人喜歡。她打心眼裏盼望著丟丟能有當健康孩子的一天。不幸中的萬幸,這孩子遇上了大貴人,昂貴的醫藥費自然不成問題,可是,誰都知道,能找到完全匹配的骨髓實在太難。隻有看老天爺肯不肯放過丟丟了。

三個大人一時無語。

身後那幫人不斷弄出來的噪音讓司徒月波眉頭一皺,回頭對鍾旭說:“還是給丟丟換個單間比較好。等下我去找院長。”

鍾旭當然讚成,那幫人實在不象話,根本拿醫院當菜市場嘛,沒公德的人是很招人嫌的。

“咦?丟丟你在畫畫啊?!”司徒月波注意到丟丟鋪在床上的畫紙。

丟丟放開米老鼠,蹭到司徒月波身邊,指著畫裏的三個人一一說:“丟丟……阿姨……媽媽。”

媽媽?鍾旭一驚,把丟丟的畫捧在手裏仔細看起來。畫紙很幹淨,雖然孩子畫的東西很潦草,但是鍾旭還是看出丟丟畫裏的意思——一個卷頭發的女人閉著眼睡覺,這個應該是阿姨沒錯;另外一個長頭發的女人,臉上掛著淚珠,伸著手把一個綠色的東西掛在麵前的孩子身上。

鍾旭往丟丟脖子上一看,一條紅線隱約可見,她小心地把紅線拉出來,那個已經被警方帶走充作證物的翠玉佛完好無缺地拴在末端。

丟丟媽媽已經見過兒子最後一麵了。

鍾旭把玉佛重新塞進丟丟的衣服裏,心裏酸酸的。

“怎麽了?”司徒月波覺得她的舉動不正常。

“以後告訴你。”有外人在場,鍾旭不便把發生在司徒月波離開的這段時間的事情真相告訴他。

司徒月波點點頭,轉而對丟丟說:“叔叔教你畫畫好不好。”

“好!”丟丟高興地拍手,馬上把一把五顏六色的畫筆堆到司徒月波麵前。

司徒月波把袖子一挽,抓過筆唰唰兩下,一隻憨態可掬的熊貓躍然紙上。

“哇,叔叔好厲害!教丟丟!教丟丟!”丟丟抓住司徒月波的手不放。

鍾旭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畫技:“厲害。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還會畫畫。”

“我學過八年美術。不過已經很久沒碰過畫筆了,生疏了。”司徒月波抱過丟丟,把著他的手在紙上畫起來。

這個男人,出人意料得很。

隨著一大一小兩隻手的運動,各種漂亮的圖案接連出現在畫紙上。這種其樂融融的畫麵很容易讓人誤會司徒月波就是丟丟的親生父親。

對畫畫一竅不通的鍾旭插不上手,隻能和阿姨一起當觀眾。

忽然,鍾旭隨著畫筆不斷遊移的目光被司徒月波右手腕上的一串黑色珠子所吸引。

“噯?!你什麽時候戴佛珠了?”鍾旭像是發現了新大陸。

司徒月波停下筆,抬起右手,看了看,轉過頭反問:“你說這個?”

“是啊!我記得以前沒有見你戴過哦!現在很流行嗎?”鍾旭湊上去想看個仔細。

“嗬嗬,這個不是佛珠。”司徒月波把珠子褪下來攤開在手心裏,“是黑曜石。”

“黑曜石?!”鍾旭好奇地撥弄著他手裏的珠子。

“可以勉強歸為水晶中的一種,並不是值錢的東西。小時候一個僧人送給我的,說是能辟邪趨惡保人平安。”司徒月波把黑曜石拿到鍾旭眼前,說:“你看,總共19粒黑曜,但是隻有兩顆有眼睛。”

“什麽?石頭也能長眼睛?”鍾旭半信半疑,細看之下,果然發現兩粒黝黑的珠子上都有類似眼睛的一圈一圈的花紋,一個墨綠色的,一個紫色的,泛著誘人的光澤,透著揮著不去的神秘與……高貴。

“真的有眼睛呢,哈哈,好有趣的東西。”鍾旭平時很少戴飾品,對這些玩意兒知之甚少,隨口又問道:“怎麽我以前沒見你戴過呢?”

“我一直都戴著的,你沒留意罷了。”司徒月波重新把黑曜戴上。

“是嗎?”鍾旭不太肯定。

不過,這珠子倒是很配他,有攝人的氣魄,然,不張揚。

“姐姐!”稚嫩的童音讓研究石頭的兩個人同時把目光投到舉到麵前的雪白畫紙上。

丟丟頗有成就感地展示他剛剛完成的新作品——一匹黑色的馬,呃,姑且算是馬吧,一男一女笑容滿臉地騎在上麵,天邊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地下一片綠得可愛的草地。

“姐姐……叔叔。”丟丟指著馬上的人樂嗬嗬地說。

鍾旭和司徒月波對望一眼,異口同聲:“我們?!”

丟丟不比一般孩子,這些隨手的塗鴉能透露出某種信息,鍾旭能肯定。

沒有危險,沒有眼淚,越看越舒服,越看越幸福——這幅畫傳遞出的“信息”。

丟丟把畫放到他們麵前,非常慷慨:“禮物!”

鍾旭毫不猶豫地笑納了,這樣的“禮物”,花錢也買不到。

從病房裏出來,太陽也快下班了。

“我已經跟院長說過了,剛剛好有一間單人病房空出來,明天丟丟就能搬進去。”

“太好了。現在我隻希望能早日找到配對的骨髓。唉,隻可惜你我的都不行。”

“放心,丟丟一定沒事的,那麽可愛的孩子,老天爺也不舍得對他下殺手的。”

“希望如此。哎你說為什麽丟丟管你叫叔叔管我卻叫姐姐呢?!搞得我比你還矮一輩兒!”

“我比你成熟。”

“比我老才對!!”

“哈哈,我屬龍的,才28歲而已。晚上去吃火鍋?!”

“火鍋?好啊好啊,好久沒吃了。”

“要不要打電話叫你奶奶和鍾晴一起來,還從來沒請他們吃過飯呢。”

“千萬不要!!那一老一少兩個危險分子要是來了,能把你我扔到火鍋裏一起涮嘍。”

兩人走在醫院熟悉的碎石小道上東一句西一句閑聊。

說話間,鍾旭回頭看了看身後越來越遠的醫院大樓,馬上想起一個人,不用說,當然是許飛。剛才她趁上衛生間的機會抓住一個護士打聽過,那人說許飛已經連續幾天沒來上班,院領導為這事大為光火,全醫院沒人知道他在哪裏。

意料中的事吧,旁觀者也許永遠不會再出現了,至少,不會在她鍾旭的生活裏出現了。

一切都結束了嗎?!

可為什麽那種被窺視的不安全感還未完全消退呢?!

背後白色的大樓,每一扇窗戶都是黑洞洞的眼睛,目送鍾旭他們遠去。

許多店鋪都掛上了亮閃閃的紅燈籠,玻璃上也倒貼著大大的福字。

春節快到了,整個城市一片喜氣洋洋。

街上,熱鬧!商家為了招攬生意大聲吆喝跳上跳下,潮湧般的顧客摩肩接踵討價還價,一群群少男少女嬉笑怒罵打打鬧鬧……

最平凡最真實的生活。

有時候鍾旭會想,如果自己不是鍾家的一分子,根本不會抓鬼降妖,甚至根本就認為鬼怪隻是童話書裏編出來騙小孩的角色,這樣的話,是不是自己的生活會平靜很多舒適很多呢?

跟鬼物鬥了那麽多年,尤其是經過許飛這件事,她是真的有點累了。

司徒月波轉頭看看身旁的鍾旭,淡然一笑,放緩了車速。

各式各樣的車子疾馳而過,留下一串串長長的彩色光帶。

鍾旭靠著司徒月波的肩膀睡得賊甜。

一個星期後,鍾旭突然收到司徒月波差人送來的一張請柬,邀請她們全家參加盛唐集團的餐會。

“好哎!是餐會呢!!好吃的肯定不少!”鍾晴一把搶過請柬,不停咂著嘴巴。

“喔唷!這個餐會來頭不小,前天報紙就已經報道過了,說什麽邀請的都是商界政界的頭麵人物呢。”鍾老太又從鍾晴手裏搶過請柬,兩眼放光。

“好大場麵……我們要去嗎?”鍾旭不像那祖孫一般激動,她並不以為自己適合出現在那種珠光寶氣衣香鬢影的場合。

“去!”

“當然要去!”

另外兩個被邀請人當即投了讚成票,不容鍾旭說一個不字。

隨請柬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大禮盒,鍾旭拆開紫色緞帶,揭開盒蓋一瞧——一套黑色束腰麂皮獵裝和一雙同色的高筒靴子。

“哇,帥啊!”眼尖的鍾晴搶先一步把衣服拿起來在自己身上比試起來。

“還給我!”鍾旭擰住他的耳朵把衣服奪回來,罵道:“這是女裝,你什麽時候染上易性癖了?無聊!”

說實話,衣服的確不賴,不過,像這種餐會不是都該穿什麽曳地長裙晚禮服之類的嗎,這司徒月波搞什麽鬼,送件獵裝?!

疑惑間,手機響了。

司徒月波帶著笑意的聲音:“東西收到了?”

“收到了!不過你怎麽送我這麽一件衣服?”

“嗬嗬,因為你是與眾不同的。明早8點我派車過來接你們。就這樣吧,明天見。”

“喂!喂!”

鍾旭悻悻地掛了電話,這個司徒月波不知道又搞什麽surprise.

回頭一看,鍾老太跟鍾晴已經衝出門去了,扔給她一句:“我們做頭發去了哈!”

鍾旭無語。

把獵裝放到一旁,她拈起那雙同樣扯眼的靴子,哇?!這鞋跟似乎有點高哦?找來尺子一量,不多不少,剛剛好十公分。鍾旭眉毛一挑,身高168的她從來沒穿過超過4公分的鞋子呢,這司徒月波想摔死她呀?!

看著這份獨特的禮物,鍾旭犯愁了。

約定的時間很快到了。

坐在司徒月波派來的benz上顛簸了三、四個鍾頭,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請問一下,這裏是什麽地方?”透過車窗,鍾旭隻看到一片山巒,層層疊疊綠鬱蔥翠。她忍不住問司機。

“噢,這裏是司徒家的私人牧場。不過,很少用這裏來招待客人的。”司機老實回答。

“私人牧場?嘖嘖,氣派!”鍾晴拉開車門興奮地跳了出去。

鍾老太和鍾旭也緊隨其後下了車。

他們下車的地方是一個建在山頭上的停車場,除了大奔之外,對麵一排車位上以司徒月波那輛再熟悉不過的bmw打頭,幾十輛名車選美似的緊鄰其後。

“來了這麽多人?”鍾旭打量著諾大的場地,單從這一大堆坐駕上就能輕易猜測出其主人的身價也必定不菲。

鍾老太掏出請柬仔細看了看:“這上麵說要下午兩點才開始,現在還不到一點,那些大人物來得真早。”

“還以為這種餐會肯定會選在什麽五星六星的大飯店裏呢,居然是在郊外。我說怎麽請柬上沒注明地點,嘁!不知道這些有錢人怎麽想的,故作神秘。”鍾晴抓過請柬又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原以為會有一大票plmm夾道歡迎他們這群主人親自邀請而來的貴賓呢,沒想到一個都沒有,多少有點失望。

把車停好的司機快步走上前,禮貌地一彎腰:“各位請跟我來。”

跟在腳步不快不慢的司機後麵,一行人沿著人造的石階從停車場上走下去。

嚴格來說,這裏算是山區。

叫不出名字的高大樹木密不透風地立在石階兩旁,頭頂上的枝葉交織縱橫,即便在這樣一個季節依然綠意盎然。

空氣裏混著泥土與青草的獨特香味,不知道比城市裏的清新幹淨了幾百倍。

一路上,鍾旭都在貪婪的呼吸著。說到底,人始終是從猴子變來的,骨子裏永遠都存著對大自然的親近。

石階很長,人走在上麵就如車行盤山公路一樣,繞了一圈又一圈。

20多分鍾後,他們才繞過最後一道彎來到兩扇大開的高大木柵門前。

哇~~~~~~~~祖孫三人此刻全一個表情。

門內是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的景色——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挽手相連,山腳下綿延出一大片平整廣闊起伏有致的草原,咫尺之遙,整齊的白色柵欄圍住一大群走走跑跑的馬兒,十來個工人在四周忙忙碌碌;旁邊還有一圈褐色柵欄,不過裏麵的動物不是馬,而是七、八頭奶牛,懶懶地啃著堆在麵前的草料;兩隻健壯的蘇格蘭牧羊犬追著被人扔出的橘色飛盤玩得正歡。不遠處分布著幾座小木屋,簇擁著一座三層高歐式風格的白色大宅,宅前置放著幾十套別致的藤桌藤椅,每一桌都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凡,作相同打扮的侍從托著碗盤杯碟忙而不亂地走進走出。而一直不肯賞臉的太陽竟然也選在這個時候很給麵子地從雲層中鑽了出來,絢爛光彩籠罩之下,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和諧美妙。

這裏……真是貨真價實的牧場啊!

鍾旭生平第一次在電視屏幕之外的地方見到成群的活蹦亂跳的馬匹;從小到大牛奶喝了不少,但是奶牛也還是第一次見。

“好漂亮的地方!”鍾老太和鍾晴的眼睛已經老半天沒眨過了。

正在三個人還出神地沉浸在對麵前美景的欣賞中時,一個嚴厲的男聲打斷了他們:“如果幾位是來參加餐會的話,請出示你們的請柬。”

“呃?!”鍾旭他們這才注意到門前一左一右還立著兩位“門神”。

“那麽凶幹嘛,我們可是你們主人請來的貴客呢。”鍾晴對門神不友好的態度非常不滿。

“哦,等一下哈。”鍾老太趕忙把手伸到包裏翻請柬。

“不必出示了。他們可是貴客呢。”又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聞言,門神的一張黑臉立即變了顏色,同時一躬身:“是!幾位請進。”

“各位午安!總裁遣我在這裏恭候鍾家來的貴賓。”一個身著白色正裝的男子走到他們麵前友好地同他們打招呼,一副與他們很熟絡的樣子。

“你好,請問你是?”鍾旭伸手與他握了握,她肯定自己絕對沒見過他。

這個男人的年紀與司徒月波相若,高鼻深目,一頭惹眼的金發規矩地紮在腦後,可是看起來又不像是老外,恐怕是個有東方人的血統的混血兒吧。

“哦,忘了先介紹我自己了。”撥開額前幾縷被山風吹亂的頭發,他抱歉一笑:“鄙姓刃,刀刃的刃,刃千冰,總裁助理。因為嫌這名字饒口,所以大家都叫我ken.”

“ken?!”鍾旭有點印象,之前似乎聽司徒月波提過這名字。

“我們進去吧,總裁已經在裏麵了。”ken帶頭走了進去。

“這保安看起來夠厲害的,嗬,那體格,比熊還壯!”進門的時候,鍾老太刻薄地“讚揚”。另外,這兩個麵無表情其壯如牛的大漢立在這麽一大片安謐美景之前真的是很破壞氣氛。

ken當然聽出了老太太語氣裏的不樂意,笑道:“今天的餐會拒絕對任何媒體開放。不過,誰都知道如今的狗仔隊功夫了得無孔不入,有他們在這裏把關我們才比較放心。如果剛才有什麽冒犯的地方,還請鑒諒。”

鍾旭乍舌,一個餐會而已,搞得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

ken一邊走一邊把握在手裏的手機塞進褲兜,帶著點抱怨的語氣說:“這裏什麽都好,就是手機信號太弱,要打電話得走到後麵那塊空地上才行。”

“哦?”鍾晴摸出手機一看,馬上大呼小叫:“真的一格信號都沒有!萬一有mm打電話找我怎麽辦?麻煩!這地方還真偏僻。”

“估計是地勢原因,這裏是塊凹地,四周又有那麽幾匹大山擋著。”ken也很無奈。

“客人已經來了很多了吧。”踩在鬆軟的草地上,看著眼前一派繁忙六畜興旺的景象,鍾旭怎麽都不覺得這是一個適合一群“頭麵人物”觥籌交錯明爭暗鬥的場所。

“是啊,都在那邊。”ken指著百米開外那處人聲鼎沸的地方應道。

數分鍾後,被一條紅地毯分成左右兩邊的餐會會場出現在麵前,鍾旭他們在靠右邊的最後一排桌子前坐了下來,同桌的還有兩個不相識的陌生人。

“幾位稍事休息一下,我還有點別的事要處理,失陪。”把鍾旭他們安頓好後,正欲離開,ken卻被鍾旭叫住了。

“司徒月波呢?怎麽一直沒見到他這個主人呢?”

“哦,對了,差點忘了。”ken一拍腦袋,從懷裏掏出一封信,“總裁現在人在何處,我也不太清楚,這個是他吩咐我交給鍾小姐的。”

把信交給鍾旭之後,ken隨即離開,朝後麵的宅子走去。

“給我封信幹嘛?”鍾旭嘀咕著把信拆開,抽出一張淺粉色的信紙,展開一看,整張紙上就寫著一個英文單詞——“surprise”。

又是驚喜?上次從天而降說要送她一家公司,今天又玩兒這招?該不會把牧場送給她吧?!鍾旭捏著信紙,皺著眉頭胡亂揣測著。

“信上說什麽?搞得這麽神秘。”鍾老太呷了一口綠茶。

“就說了個surprise,不知道他搞什麽名堂。”鍾旭把信收好。

“會是什麽呢??”鍾晴無比期待地看著鍾旭。

三人喝著飲料東張西望時,已經打量了他們很久的其他幾位客人對看了幾眼,其中一個穿著綠色露肩禮服,外加一條狐皮披肩的中年貴婦開口問道:“幾位看起來很麵生啊,不知貴寶號是哪一間啊?”

“貴寶號?哦,你們誤會了,我隻是剛從一家公司辭職的普通職員而已,他們是我的家人。”鍾旭指著鍾老太和鍾晴,立刻誠實地表明了身份。

“啊?媽咪,這種人也可以受到邀請的嗎?剛才居然還直呼主人家的名字呢。”貴婦身旁同樣是一身盛裝的年輕女子馬上做出無比驚訝的樣子,口氣卻酸得厲害,來著不善!這一老一小成心找茬。

鍾旭裝作沒聽見,同時以眼光警告鍾晴不準多嘴。

大概以為他們好欺負,大小貴婦尖著嗓子一唱一和。

“女兒,那些人跟我們不一樣,沒見過大場麵的人難免不知深淺。”

“就是,在這麽正式的場合穿成這樣,包得像個粽子,真是笑死人了。”

自己這身打扮哪裏笑死人了?鍾旭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跟在場的女賓們相比是很格格不入,但是說實話,司徒月波送的這套衣服很得鍾旭的喜歡,幹淨利落,英姿颯爽,跟她的個人作風不謀而合,當然,如果那雙靴子的鞋跟不是那麽高的話,簡直可以說是完美的搭配。再說了,剛剛進來的時候,大部分的眼光還是很驚豔的嘛。

“我們窮人皮下脂肪少,不大耐寒,不包緊點不行。你們有錢人就不同了,有那一層肥油護著,再冷的天也感冒不了,你們知道海象吧,它們什麽都不穿也能過冬呢。”鍾旭喝了一口果汁,笑語吟吟地回敬這對明顯營養過剩的惡心母女。

“臭丫頭,居然敢這麽跟富昆集團的繼承人說話?”

做女兒的頓時惱羞成怒,抓起盛滿果汁的杯子就要往鍾旭臉上潑。可是剛一拿起杯子還來不及做下一個動作,就聽得這對母女一聲驚叫,雙雙從椅子上摔倒在地,一杯果汁全灑在了自己身上。

不少詫異的目光紛紛投向這邊。見出了狀況,一個管事的帶著幾個侍者趕緊跑過來把狼狽的母女扶起來:“錢夫人錢小姐你們沒事吧?”

“什麽沒事,你們給我們安排的什麽位置?連椅子都是破的,我一定叫人解雇了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可惡!”貴婦人揉著屁股,指著斷開的椅腳暴跳如雷。

“是是是,是我們的疏忽,請兩位先到裏麵的休息室整理一下,我們馬上為你們找大夫。你們幾個快點把夫人小姐扶進去!”頭頭小心萬分地陪著笑臉命令侍者把她們扶走。

“你你你別走,我一定給你好看!”臨走時小貴婦還回過頭怒氣衝天地威脅鍾旭。

嗬嗬,又是兩個仗恃著自己的豐厚身家作威作福的狗屁有錢人!

鍾旭不屑地一笑:“無聊。”

不過,椅子腿怎麽剛好選在那時候斷開呢?

“奶奶!”鍾旭扭頭盯著鍾老太。

鍾老太吹了吹自己的手掌:“老嘍老嘍,現在的掌力隻夠劈斷三條椅子腿兒。30年前我這一掌下去,那兩隻大小肥豬早變死豬了。”

“厲害!”

鍾旭鍾晴同時豎起了大拇指。

“各位尊貴的來賓,下麵有請盛唐集團的榮譽主席楊老先生上台致辭。”

從麥克風裏傳出的聲音立即讓在場的所有人忘記了剛才那場小小的意外,眾人紛紛把注意力放到前方臨時搭建的主席台上,劈裏啪啦一陣鼓掌。

一個走路都要人攙扶的矮小老頭子出現在話筒前,破鑼嗓子經過麥克風的擴張後聽起來讓人怪心煩的。看這老頭在台上口沫橫飛紅光滿麵的德性,一定是那種年輕時位高權重老了也不甘心退居二線吵著鬧著非在一個大的嚇死人的職位前加上“榮譽”二字求個心理平衡的人。對這種人來說,沒權比沒命還難過。

這也是鍾旭不喜歡這種場合的原因之一,錢權交易,虛情假意,很沒意思。

老頭子口若懸河的講了半個多鍾頭,才戀戀不舍地被人從話筒前“架”下去。

這半個鍾頭鍾晴和鍾老太聯手,不聲不響地解決了六大盤可口的糕點。

“各位來賓,盛唐集團舉行的這次餐會,旨在為各商界政界的翹楚提供一個互通有無促進合作的平台,各位賞光到來,實在令到此處篷壁生輝。借本次盛會之機,本集團的總裁司徒月波先生稍後將有重要消息宣布。”麥克風裏的聲音聽起來耳熟,定睛一望,ken笑容滿麵的站在話筒後。

台下一陣**,竊竊私語聲不斷。他們不知道所謂的重要消息是什麽,會不會是什麽最新的收購或者發展計劃呢?要知道,這類消息可是關乎著在坐各位的利益存亡。

“這主人也太拽了吧,都來好一會兒了,他還不出現。恩,這個肉卷味道不錯。就是少了點。”鍾晴意猶未盡地舔著嘴巴。

“重要消息?你說是不是司徒少爺準備借這個機會向你求婚啊?”鍾老太拈起一塊哈密瓜,無限憧憬地看著鍾旭。

鍾旭白眼一翻:“您老人家做白日夢呢?求婚,我看您頭昏還差不多。”

話音未落,身後一陣有節奏的聲音傳來,由遠而近刺激著所有人的耳膜。

馬蹄聲?!

所有人本能地放下手裏的杯子調羹叉子回頭一看究竟。

包括鍾旭在內,每個人都被自己的眼睛嚇了一跳。

一匹棗紅駿馬飛馳而來,所過之處煙塵紛騰,這馬兒的速度太快,一時間根本無法看清策馬之人是何麵目。

已經連續聽到好幾個闊太太嬌小姐的驚叫了,因為這個矯健的動物並沒有要減速的意思,直直地朝他們這邊衝過來。

來搗亂的?鍾旭警覺地站了起來,掂量著自己夠不夠斤兩阻止一匹看上去肆無忌憚的高頭大馬。

“什麽啊?那匹馬朝這邊過來了,哇,好快,趕緊閃啊!”鍾晴跳起來拽住鍾老太和鍾旭的胳膊往後拖。

“來不及了!”鍾旭低呼。

“籲!”

馬上的人嫻熟地勒住了韁繩,一番嘶鳴下,棗紅馬前蹄騰空,最後穩穩地停在紅毯的起點。

“不好意思各位,我遲到了。琥珀,跑得不錯哦!”

一身暗紅色獵裝的司徒月波微笑著拍了拍坐騎的脖子以示獎勵,完全無視一幹被他的驚險亮相嚇得半死的賓客。身下這匹高大威猛色澤鮮亮、通身看不到一根雜毛的名駒一反方才的狂野不羈,似乎聽得懂主人的誇獎一般,馴良且高興地晃了晃腦袋。

這算是surprise嗎?!

不過,司徒月波這身行頭倒能說是個意外。一直以來鍾旭總有個奇怪的審美觀點,認為紅色並不是適合男人的顏色,任何紅衣加身的男人都無法博得她的好感。但是,今天,她的觀念被司徒月波徹底顛覆了。眼前的男人和駿馬,兩個不同類別的紅色,交相輝映,互生光彩。

沒有人可以說他不出色。光看那些有錢花癡的神態就知道了。

鍾旭定了定神,前邁一步,仰頭看著似乎不準備從馬上下來的司徒月波,:“這個不是‘驚喜’,是‘驚悚’才對。差點被你嚇死,你到底在搞什麽名堂?”

“誰說我要給你的surprise是這個?”司徒月波低頭不解地看著她,隨後話鋒一轉,笑道:“衣裳很配你。”

噯?什麽?

不待鍾旭有時間琢磨他話裏含義,司徒月波已挺直身子,收起笑容,神色凝重端立馬上,字字清晰地宣布:“各位,所謂的重大消息,其實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

全場鴉雀無聲。

“我,司徒月波,在此正式向鍾旭小姐求婚。”

一隻有力大手不失半分優雅地伸到目瞪口呆的鍾旭眼前:“願意作我的妻子嗎?”

原子彈爆炸前都要倒計時,10、9、8、7……,轟!

台下嘩然一片。

溫度突然下降了吧?否則為何覺得四肢冰涼無法動彈呢?

可是,心頭分明又有一小撮火苗,燃起來,越燒越旺,奔跑在身體裏每條血管每條經脈。

腦袋裏全是糨糊,所有腦細胞全數陣亡。

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心髒原來如此強壯,不經觸摸就能聽到它如鼓點一樣的跳動。

“姐!你犯什麽傻呀,去啊!”

“旭兒,發什麽楞啊?伸手啊!”

皇帝不急太監急,一老一少堅決煽風點火到底,如此千載難逢的大好事,怎能錯過?!

“我……”被他們這一吵,鍾旭總算是找回三魂七魄。

沒錯,其實自己很早之前就偷偷幻想過若有一天司徒月波向自己求婚,該是多美妙的一幕,而且這想法還很丟臉地被許飛看穿並且很沒道德地被他利用了。

可現在的一切不是那個迷離的夢境,馬背上的男人是司徒月波,向她求婚的是司徒月波,如假包換。

這隻手帶給她的會是她想象中的幸福嗎?

“哎喲,小姐,你倒是上啊!急死人了!”

見鍾旭還沒有任何行動,她的兩位親人恨不得把她五花大綁扔到馬背上去。

“考慮清楚,上來了,就是生生世世,不能回頭了。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司徒月波一點都不介意保持著這個看似瀟灑實則費勁的pose,誠懇地“告戒”她。

啪~鍾旭重重把手放到已經等得快要石化的大手裏,仰起臉傲氣地說:“我做事一貫欠考慮,這次也不例外,豁出去了!”

“匹夫之勇。嗬嗬,不過,這回是用對了。”

司徒月波用力一帶,鍾旭利落地翻身上馬,安全落到了溫暖寬闊的懷裏。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送我這套衣服了。”

“紅色跟黑色是最完美的搭配。我們走。”

“去哪兒?”

“結婚。”

“啊?”

“琥珀,走!”

看來這個叫琥珀的家夥對奔跑的興趣遠遠多過於站立,主人一聲令下,立即調轉馬頭奮蹄而起,載著兩人揚長而去。

“姐夫慢走嘿!”

“孫女婿你別跑那麽快啊,當心摔著!”

剩下的人裏大概就數這兩位最興奮,在馬屁股後麵連跳帶揮手,稱呼改得賊快。

“這個後生做事也太不依常理了吧?”

“就把我們幹晾在這兒了?”

“沒見過這麽荒唐的求婚,真是亂來!”

“他比他老爹還厲害,根本不把誰放在眼裏,上次跟他談生意時就領教過了,狂著呢。”

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議論紛紛,按他們的邏輯跟觀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應該是司徒月波這類世家子弟擇偶的“正道”,雖說已是21世紀,但是對他們這些豪門大戶來說,由他們嚴格把關層層篩選過的兒女婚姻往往是是為家族爭取最大利益的砝碼與捷徑,怎能任由你說娶誰就娶誰?

司徒月波是個異數。

“媽!他……他……他居然向那個女人求婚??”

“哎!女兒,你怎麽了,一定要挺住啊,女兒!”

整理完畢出來,還沒來得及找鍾旭算帳,膽固醇偏高的小胖墩兒就被這幕精彩的求婚大戲氣得腦充血,倒地暈了過去。

哈哈,排名本年度最有價值鑽石王老五排行榜榜首的司徒月波已昭告天下名草有主,想暈過去的豈止她一人?!

牧場比鍾旭想象的還要大。

耳畔風聲呼呼而過,有司徒月波體溫的包圍,鍾旭完全體會不到北風的凜冽。

一直跑到牧場東麵的河邊,司徒月波才勒住韁繩。

“下來吧。”他先下了馬,然後再握著鍾旭的手把她接下來。

“跟我來。”

鍾旭腳剛一沾地,就被司徒月波牽著往左邊一座栗色的木板屋走去。

“你到底帶我去哪兒你說什麽結婚結什麽婚你倒是說清楚啊。”隻要一著急說話就不打標點,鍾旭經常犯的毛病。

“我想了整整一個星期要用什麽方式向你求婚,你應該了解,其實我不是一個花樣很多的男人。”司徒月波答非所問。

“花樣是不多,不過每次出招必取人命,都是被你嚇死的。”鍾旭臉一垮,撅著嘴巴數落他。這個男人今天老是扯東扯西,問他問題總不好生回答。

“嗬嗬,還是丟丟的禮物提醒了我。”

“丟丟?哦,你是說那張畫?”

“對啊,駿馬草地豔陽天,絕對的surprise!”

“難怪你要在這裏開什麽餐會,原來……咳,你這個人就是這樣,每次……唔……”

兩片柔軟的嘴唇出其不意地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巴——司徒月波突然停住腳步把鍾旭攬入懷裏,開天辟地第一次霸氣而溫柔地吻住了她。

天旋地轉是什麽?就是現在這種感覺!

鍾旭肯定,如果他還不停止這種動作的話,撐不了幾秒她一定會缺氧而死。

這可是她的firstkiss呢!以前那些妄想一親芳澤的狂蜂浪蝶哪個不是被她扁成九級傷殘?!居然被他什麽招呼都不打就給偷走了。

“初見你時,就知道你是我要找的人。”司徒月波捧起她的臉,喃喃低語。

“為什麽是我?我們認識的時間還不到一個月。”鍾旭呼吸極其不暢,一臉緋紅,問得傻裏傻氣。

司徒月波被她的表情逗得直想笑,輕啄了一下她的額頭:“因為你是獨一無二的。”

“走吧,神父還在裏麵等我們呢。”看她一時半會兒正常不了,司徒月波搖搖頭,攔腰把她橫抱起來,朝木板屋而去。

“喂喂,不用你抱,放我下來。”他的舉動又招來鍾旭的驚叫。

“別吵,這個神父不喜歡給吵吵鬧鬧的人主持婚禮。”

“我又不是基督徒,不用神父主持。再說,哪有穿黑衣服結婚的。”

“婚紗不如你身上的衣服好看。”

“光有神父主持是不算的,你我還沒登記呢,這個不合法,我才不要非法同居咧!”

“管結婚證的政府人員也在裏麵。”

“我……”

“你能不能先不說話?等會兒少不了要你開口講點正經的。”

潺潺而動的河水唱著歡樂的調子,汩汩清流波光瀲灩,盡都追趕著岸上那雙輕快的腳步而去。

“我願意。”

“我願意。”

沒有鮮花掌聲,沒有高朋滿座,甚至沒有一個親人在場,僅僅一句“我願意”,再外帶兩本紅豔豔的證書,就是這對新人婚禮的全部。

“新郎新娘請交換戒指。”台上的大鼻子神父笑得無比慈愛,兩隻小眼睛眯成了一道縫。

“噢,對了,戒指!忘了還要交換這個東西。”司徒月波趕緊在身上的各個包包裏頭翻找起來,邊找還邊道歉:“從來沒結過婚,難免出紕漏,一激動就忘了放哪兒了。下次……”話剛出口,他立馬閉了嘴。

幸好鍾旭現在沒有多餘的精力去計較這句十分討打的話,她腦裏反複出現的隻有如下念頭——天哪,莫名其妙就把自己嫁出去了,會不會太快了點?現在想來,自己到底喜歡司徒月波哪一點?她自己也說不出,反正這男人身上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魅力,磁石一般牽引著她的心。另外,來的太快的幸福難免讓人有不踏實的感覺……

可是,當她盯著無名指上多出來的小圓環時,一刹那間,鍾旭突然想通了。

她認了,平心而論,除了司徒月波,她又能嫁誰,又肯把自己嫁誰呢?一定是自己斬妖除魔做下不少好事,所以老天賜給她一個完美的老公以示獎賞吧,凡事都要向好的一麵看!

她的未來,一片光明,肯定會的。

“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司徒月波已經允諾把他們教堂的翻新工作一力承擔下來,無怪乎老神父笑得如此開懷。

“西式婚禮的好處就是程序簡單,省時省力。”司徒月波輕輕扶住鍾旭的腰,準備以老公的身份送給老婆第一個kiss.

“等等。”鍾旭遮住他的嘴,“我抗議!回去還要辦一個中式的,沒穿成婚紗,鳳冠霞披也不錯。”

司徒月波拉下她的手,笑道:“抗議無效。乖啦,聽老公的才會發財。”

“喂,是聽老婆的才會發……”

深情一吻,是阻止這個新嫁娘多嘴的最有效方法。

由此刻而起,鍾旭正式升格為……司徒太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