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新年的悲痛
農曆十二月二十九，我早早地起床，出門的時候，蕭澤成的房門還是緊閉著。留了一張便箋在茶幾上，相信他一定會看到的。
蕭總，今天出門有點事，很快就會回來的，不必擔心。也許，我會帶個你一個驚喜，一定要等我回來吃晚飯啊。
坐在車裏，真希望能快點見到蕭依，可是，我真的可以化解他們父女的矛盾嗎？我真的具備這個能力嗎？距離越近，心裏越緊張。
平靜，下車之前，做了一個深呼吸。抬眼，“此去經年”到了。蕭依，我來了。
進門，就稀鬆的兩三個顧客。白天加上新年的到來，酒吧的生意顯得尤為冷清。
“給我來一杯酒。”我坐上吧台前的高腳凳。
蕭依抬起頭，笑了。“還是龍舌蘭日出？”
“嗯，換成longisland的吧。”
“先付款，再交貨。”她把手伸了過來。
“你還怕我賴賬不成？”
“不是怕你賴賬，怕你的錢包被人偷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她的嘴角上揚。
小氣鬼！我給了她一個白眼，然後把錢包放在吧台上。“安心調你的酒啊。”
“今天不用上班嗎？大白天來喝酒。”她邊啟瓶蓋邊說。
“我的大小姐啊！今天農曆二十九了，馬上新年了。現在又不是奴隸社會，我們有法定假日啊。”
“哦，我都記不清楚日期了。看來，老頭子還算仁義啊。”她繼續倒酒。
“你什麽打算？回家過年啊？”我試探性地問。
“家？什麽家？這就是我的家啊！”她停頓了一下。
“你不想和家人團聚嗎？你爸爸他”
“少和我提他！”她猛地把酒杯放在了我的麵前，杯中的酒還在搖晃。
“不提就不提。”我端起酒杯，看著她的臉漲的紅通通的。心想，這個女人可真複雜！
“喂，王晨。”
“在和我說話嗎?”指了指自己。
“除了你，還有叫王晨的嗎？老頭子最近怎麽樣？”她看著我。
“這麽關心他，為什麽不自己去看看。”我挑釁地看著她。
“我關心他？算了吧！你不說就算了！”蕭依語氣裏明顯有不悅。
“那就不說了，反正我又沒什麽損失。本來，你爸爸很想和你一起過個新年，既然你心意這麽堅決，我想也沒有必要了。我還是先走了，不打擾了，你忙吧。”我起身準備走人。
“你”蕭依的臉色有點嚇人。
“對了，忘了告訴你了，你們的舊事我都聽說了。我個人認為，有些事情不是你的主觀意念那樣，還是說清楚了好。我怕你此生在遺憾中度過啊！為什麽人總是這樣呢？我走了，你考慮一下吧，想通了給我電話，我想他隨時歡迎你回去。”此刻，我不想再逗留了，逼得太緊，反而適得其反，我想，這樣欲擒故縱的效果可能會好一些。
“喂，王晨！”
正要出門，聽到身後的叫聲。
“什麽事？是不是答應和我一起回家啊？”我倚在門口笑著說。
“你的包啊！”她徑直地向我扔了過來。
好險，幸虧我及時抓住，否則估計我的鼻子會被砸歪的。我驚魂未定，她卻向我打了個打了個勝利的手勢。惡毒地女人，我心裏恨恨的想！出門前回敬她一個白眼。
在街上遊蕩，暫時還不想回去。本來是信心滿滿的，誰想到蕭依的心硬的像塊石頭，看來我今天要失信於人了。嗯，怎麽辦才好呢？
不想了，也許是時機不夠成熟吧，這麽多年的嫌隙我的三言兩語真的沒那麽大的作用。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難得這麽悠閑，抓緊時間好好放鬆一下。
果然是民俗極濃的地方，街上所有的景象讓人感覺到，年，真的來了！雖然遠不及北方的喧囂的熱鬧，但安靜的氛圍同樣讓人體會到欣喜。
一直就這麽步行，什麽也不想，不知不覺天色就暗了下來。嗯，真的要回去了。即使一個人，也要回去陪蕭總吃年夜飯。
剛坐上出租車，電話就響了起來。
“王晨，你現在在哪？”
我心裏一驚，是蕭依。莫非她想通了？
“怎麽你想通了，要和你父親一起吃年夜飯？”我心裏暗喜。
“是又怎麽樣？那是我的家，我有權選擇什麽時候回家。”她的語氣還是那麽強硬。
“可惜啊……”我故意拖長聲音。
“可惜什麽？”語氣裏滿是擔心。
“可惜你要一個人回來了，我已經快進家門。”我故意逗她。
“啊！那怎麽辦啊？那算了吧。”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別介啊！好了，好了，我騙你呢。我剛坐上出租車。還好我有足夠的耐心，否則真的等不到你了。”我鬆了一口氣。
“王晨，你真狡賴。那我先回家拿些東西，一會兒我們在高速上的那架橋底匯合。”我居然聽出蕭依的語氣了有喜悅的成分。
“好的，一會見。”我掛了電話，然後告訴司機轉彎。
大約將近四十分鍾的路程，天色越來越暗了，不過離蕭依也越來越近了，距離家的距離也越來越短了。
五點十五分，我就看到了那架高聳的橋，以及朝這個方向飛馳而來的，蕭依的黑色POLO車。
下車，站在路旁，把手臂抬起，向她招手，透過擋風玻璃看見她冷傲的表情。心想，什麽時候，她的招牌表情能夠改一改啊？
“蕭……”那個“依”字還未呼出，我的聲音就被湮滅在巨大的碰撞聲中。
不……怎麽會？我咬緊嘴唇，大腦一片空白，別眼前這瞬間的巨變驚呆。
我看見，蕭依的黑色POLO車被一輛超速行駛的卡車，硬生生地撞到了橋墩上。而後，那輛卡車逃之夭夭。我一時回過神來，可惜隻記住了前三位的車牌號。
“蕭依，蕭依……”我努力向她跑去。
我把她摟在懷裏，蕭依的眼睛緊閉著，血源源不斷地從她體內流出。
“蕭依，蕭依，你別嚇我啊！蕭依，你醒一醒啊……”可她絲毫沒有反應。
打開手機，手卻不停的抖。終於按下了急救中心的號碼……
看著蕭依被推進了手術室，我的心更加焦急，老天保佑，蕭依千萬不要有事。
趕忙通知蕭總，隻是隱瞞了傷情。我真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
都怪我，這麽魯莽！如果不是我突發奇想去找蕭依，一切就不會發生。還說給蕭總什麽驚喜，這下好了，把他的寶貝女兒親手送進了手術室。
周小幽啊……周小幽，你可真是個蠢貨！難道你的人生目的就是讓周圍的人不幸嗎？心裏一遍一遍地咒罵自己……眼淚吧嗒吧嗒地落了下來，蕭依，你一定不要有事，好嗎？求求你……
“王晨，依依怎麽樣了？”
我正在走廊裏來回踱步，耳邊傳來了焦急的詢問聲。
“蕭總，您來了。別太擔心，蕭依還在手術室，正在被搶救。應該不會有事的。”我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不擔心？我怎麽能不擔心？不嚴重為什麽還在被搶救？”蕭澤成的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幾分貝。
“蕭總，對不起，我……”看到他焦急又生氣地表情，我內心的負罪感更加嚴重。
蕭澤成沉默不語，在我麵前反複踱步。
突然，急救室的門被打開了，從裏麵快步走出來一個護士。
“病人立即需要大量輸血，可是血庫的血不足，你們是病人家屬吧，誰是B型血。”
“大夫，我女兒怎麽樣了？”蕭澤成一把拉住護士的手。
“正在搶救，請鎮定。病人急需輸血，請不要浪費時間。”
“我是B型血。輸我的吧！”此刻真的不能再耽擱了，我意識到。
“好！你隨我來。”護士帶著我迅速地去采血。
回來的時候，蕭澤成還在踱步。
“蕭總，您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哦。王晨，謝謝你。剛才對你發火我不是有意的，還要你去輸血，我這個父親啊……”蕭澤成深深地歎了口氣。
“蕭總，您別這樣說。我這麽年輕，恰好又是B型血，再說依依也是我的好朋友啊！我知道您心裏急，我也理解這是什麽樣的感覺。但是我們除了等待也沒有別的辦法，相信依依不會有事的！”我隻能讓自己這樣勸服他和自己。
蕭澤成終於坐了下來，目光卻一直鎖定在急救室上方的光亮處。他一定在一秒一秒地數時間。此刻我的思緒萬千，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多年前，父母離我而去時那種空蕩的感覺。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會不假思索地為她獻血。好像是出於一種本能，一種我從未體會過的感覺。她就好似我的至親，我甚至能為她付出一切代價。但是，我又說不清為什麽是這樣？或許，現在，遠在異鄉，他們真的是我至親的人吧。蕭依，你不會有事的！
終於經過了漫長的等待，急救室的燈終於熄滅了。蕭澤成馬上衝到了門前。我看見蕭依被推了出來，緊緊閉著眼睛。
“醫生，醫生，我女兒怎麽樣？”蕭澤成緊緊拉住主任醫師的手。
“嗯。傷勢比較嚴重，不過骨折處已經接好了。但是頭部有淤血，現在還處於昏迷狀態。”
“那什麽時候能醒啊？”我的心裏“咯噔”一下，“昏迷”兩個字意味著什麽？
“那就得看她自身的意誌力了。”大夫說完這句話走開了。
蕭依被安放在特護病房裏。她的雙眼緊閉著，臉上是痛苦過後的安詳。此刻，世界一片寂靜，隻聞到濃烈的消毒水味。刺激的我的眼睛酸痛，此刻，我寧願聞到蕭依濃鬱的“駱駝”的味道，可是，她卻靜靜地躺在那裏，完全忽視我們的存在。蕭依，你的脾氣為什麽不該一改？你個冷酷的女人，總讓我們擔心，完全不在乎別人的感受嗎？蕭依，求求你，快醒過來吧。我們都很擔心你，求你快醒過來吧，好不好？我們不是約好了一起回家過年了嗎？你這麽有個性要信守諾言啊！你看看，你的父親在你身邊啊，你別再嚇他了，好嗎？
蕭澤成一直緊緊握著女兒的手，專注地看著女兒的眼睛，輕輕地撫著她的臉龐。
“依依，不怕啊，爸爸在這。還疼嗎？我的女兒是最棒的，依依，安心地睡吧，睡夠了咱們還要一起過年呢。你就是王晨要帶給我的新年驚喜對吧，爸爸就在這等著你！”蕭澤成緩緩地敘述，語氣是那麽平靜柔和。
我聽著他溫和的語氣，簡直控製不住自己，要失聲痛哭，隻能緊緊咬著嘴唇。王晨，不，周小幽，一切錯誤都是你造成的。要不是自己，怎麽會造成這一切?老天，求求你保佑蕭依一定要醒過來。
想想已接近半夜了，今天是新年啊，我們的年夜飯還沒吃呢。可是現在還有什麽心情吃年夜飯啊？不過，蕭總總要吃飯，我估計他中午肯定也沒吃東西呢。
今天是新年，家家戶戶都在團圓。餐廳也是冷冷清清了，隻剩下米粥和青菜了。我拎著餐盒回來，發現蕭澤成還靜靜地坐在病床前，握著蕭依的手。
“蕭總，吃點東西吧。”我把餐盒放到了床頭櫃上。
“我沒有胃口，你吃吧。”蕭澤成的目光還是沒有從蕭依的臉上轉移。
“可是您一天沒吃東西了，您要保重身體啊。否則我擔心，蕭依還沒有蘇醒，您的身體卻出問題了。”
“可是依依現在這個樣子，我實在吃不下去。”蕭澤成無奈地搖了搖頭。“究竟事誰把我女兒害成這個樣子！”
對啊，隻顧著傷心了，怎麽連這麽重要的問題都忘記了。回想車禍發生的過程和眼前蕭依的受傷情況，不得不懷疑這是一起人為事件。我們要馬上報警，否則凶手會逍遙法外的。
“蕭總，我記起來了。當時，是一輛卡車撞上了蕭依的車，雖然蕭依車速很快，但是肯定是按規定行車的。看來，那輛卡車是故意的。”
“什麽？真的是有要害依依，我們要報警，我絕對不允許傷害我女兒的凶手逍遙法外。王晨你還記得什麽？”蕭澤成眼中透著一股激動的欣喜。
“嗯……我還記得車牌號，隻是隻記住了前三位車牌號。”我此刻多麽希望當時我能準確地記住那該死的車牌號啊。
“那我馬上報案。”說完，蕭澤成馬上撥打了警查局的電話。
但願我提供的消息有價值，能夠早日破案，懲治凶手。
夜已經很深了，四周一片寂靜。蕭澤成還在專注地望著女兒，絲毫沒有休息的意思。
“蕭總，您息一會兒吧。我看護著依依。”我輕輕地說。
“王晨，你去睡吧，我不累。”蕭澤成頭也不回的說。
“可是……”我感覺已經快沒有話語來勸說蕭澤成了。
“你去睡吧，明天早上來替換我，好嗎？我現在相陪依依多待一會兒，我已經很久沒這麽好好地看過自己的女兒了。而且，我想明天早些我一定會餓了，你幫我做些飯菜，行嗎？”蕭澤成看著我認真地說。
我想，此刻，我真的不用再勸說他了，因為一切話語都是徒勞。而且他說的也有些道理，那就留給他們父女兩人好好度過這些事間吧。
“好吧，蕭總，那我先回去了。您也別太累了，明天早上見。”我拿起包，和他告別，輕輕掩好門。
抬頭看看遠方，有煙花在天空上方燦爛地綻放，子夜的鍾聲快要敲響了吧。明天，真的是新的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