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重的呼吸聲在耳邊響起， 汗水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宮治表情微微有些難看，他微微喘著熱氣，耳邊似乎能聽到自己劇烈跳動的心跳聲。微微弓著的身體緊繃著， 他微微側眸， 看向身邊的隊友們。
——這才是比賽的開始。
與其說是汗水，倒不如說是被步步緊逼後衍生而出的冷汗。
在這種團團圍住的場地內，在這種緊張交迫的賽程內， 在這樣強悍霸道的對手麵前。所有人的額頭都漸漸浮現出細密的汗珠來。
“啪、啪、啪”耳邊是排球輕輕擊打在地麵的聲音。
已經第幾輪了？
——可排球還在那個“惡魔”的手裏。
鏡頭猛然間急劇拉近，由緊迫的稻荷崎場地內迅速向前， 直至白鳥澤場地上，發球線後的那抹熟悉的身影。
大屏幕上閃現出一張俊帥的臉龐，隻不過那帥氣的臉上此時此刻隻給人無盡的恐懼和壓迫。
小林青鳥低垂眼眸，手腕輕轉，排球在掌心間快速旋轉著， 最終穩穩的停了下來。
隨之而起的，是那雙棕褐色的雙眸， 那雙眼毫無避諱的直接看向了稻荷崎的場地上，那逡巡的目光掃視著對方的場地，侵略性強大到讓人誤以為是巡視自己的領地的領主。
“咕嚕。”一聲清晰可聞的咽口水聲音響起。
尾白阿蘭眼眸微微向後轉，眼中不可避免的露出一抹憂色。
赤木……
他雙手扶著膝蓋，汗水不停的從額頭滑落下來， 拄著腿的小臂微微顫抖著，上麵赫然一個個巨大的紅色印記，像是火烙一樣的醒目。
……可惜， 這並不意味著赤木剛剛接下了青鳥的球。
正相反， 那是高速旋轉的排球滑溜溜的擊打在他的手臂上， 在傳來一瞬間讓人麻木的劇痛的同時， 排球一個側身，在一片可惜的唏噓聲中，仿佛飛出了場地。
場下的北信介唇緊緊的抿著，額頭上一滴冷汗緩緩的滑落下來，他雙手交叉，擋在嘴前，表情漸漸凝重了起來。
果然，白鳥澤和他們想象中一樣不好對付。
早在小林青鳥來到稻荷崎交流技術的那幾天，隊友們隻看到小林青鳥好像一下子實力再次突飛猛進了，但是北信介不一樣，心思細膩的他看出，小林青鳥明顯比以往不一樣了。
不隻是實力上的不一樣，而是在某些地方，產生了質的飛躍。
不過，即使是北信介，也萬萬猜不到，小林青鳥蛻變的根源，在於由原來的自卑變得逐漸有了自信。倒不如說，小林青鳥會自卑這件事，對於任何人來說都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
於是，就這樣，一球又一球——
擊打在稻荷崎的場地上，也擊打在赤木的心上。
他雙眼瞳孔微微有些渙散，呼吸愈發加重了起來，下一刻猛地用力咬了咬舌尖，雙眼迅速回神，露出了堅毅的目光，深吸一口氣，耳邊響起了裁判那清脆的哨聲。
雖然絕望，但永不放棄希望。
這大概就是排球的真諦。
內心憋著一股勁兒的稻荷崎全員注意到了，身後被青鳥目光死死鎖定的赤木重振旗鼓的模樣，他們的脊梁微微挺了挺，下一刻，所有人的雙眼不約而同的直至朝著小林青鳥傾瀉而下——
所有人的目光相聚於此，化作無窮的力量，重量無法想象。
“嗖——”
排球被高高拋在空中，一瞬間被無數人目光迅速鎖定，在這群人中，前排的宮侑毫無疑問，是最為專注的一個。
排球乘著風，在“嘭——”的一聲巨響之下，微微滯空，刹那間撕裂空氣，以勢不可擋的浩然氣勢幾乎一眨眼就越過了白鳥澤的球網，暢通無阻的朝著稻荷崎的場地內疾馳而去——
排球在擦過宮氏二兄弟的眼前時，時間在那一刻似乎被放慢了無數倍，在兩人之間，排球冒著燃燒的白色蒸汽，流暢的旋轉著，軌跡清晰而明了，大有一幅要狠狠出界的氣勢——
“倏”的一下，在目光落到空中的排球身上的那一刻，一道靈光在宮侑的腦海中炸開，他瞳孔一震，表情先是一白，下一刻忽然感受到身後人的動作，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
“嗬。”
低笑聲響起，微不可察，似乎隻有他自己能聽見——
——“啪。”
所有觀眾呼吸一滯。
一道驟然出現的身影就這麽突然閃現到排球之下，雖然看不清動作，但是隨著清脆的聲音響起，他們知道，排球被接到了。
——小林青鳥的發球被接到了？！！
這未免也太突然了！
“……欸——！接起來了！！終於！”就連場上的解說都是一愣，下一刻驟然起身，激動的拍桌大喊著，灼灼的目光隨時觀察著場上下一步的動向。
所有人錯愕的看著瞬息萬變的場上，隻有賽場上的選手們才明白，剛剛的那一球，不是突如其來的開竅，而是在一次次試錯後莫名提高的第六感。
這大概就是你玩一個根本不可能的遊戲，但是在經曆了幾百把後，你雖然還是無法通關，但是你起碼能靠肌肉記憶躲避前半程的攻擊進程。
這就是現在的場麵。
——而小林青鳥本人則是對於球被接起來的這件事沒有分出一絲一毫的心思來，迅速轉換的站位讓場下的鷲匠教練微微頷首。
反應不錯。
沒有因為連續得分而行動變僵硬，能夠在第一時間轉換成適合進攻的陣型，這才是一個強隊最基本的素質。
——而那一邊，赤木雖然將球接起來了，但還是過於勉強，身後的尾白阿蘭出手補救，但是不可避免的，球高高的躍起，看架勢毫無疑問會變成白鳥澤的機會球。
不過沒關係，隻要球還沒落地……
——“嘭——！！”
“大炮”響起的一瞬間，聲音在稻荷崎的場地上炸裂開來。
——全場嘩然！
“是、是牛島選手！！是牛島選手啊！”解說甲激動的聲音響徹場館，瞬間喚醒了茫然的觀眾。
他們眨眨眼，看向賽場上，看著互相擊掌的白鳥澤隊員們，猛然間沸騰了起來——
是啊！白鳥澤，可還有一個無堅不摧的牛島若利佇立在那裏！！
這一式猝不及防的回擊，宛如一根火柴，點燃了場館的烈火：
“沒錯！別忘了！白鳥澤可不隻是有小林青鳥一個輸出點！”解說乙半感慨式的說著。
“哦——！！白鳥澤！白鳥澤！”場下的啦啦隊抓住機會，連忙歡呼起來，兩陣呐喊讓原本茫然的眾人驟然回神，目不轉睛的看著眼前漸漸焦灼起來的比賽。
穩穩落地的牛島若利麵無表情的看著對麵似乎還沒緩過神來的稻荷崎眾人，他麵色平靜，迎接著所有人的錯愕、詫異、驚歎聲。
場下的北信介雙手交叉，臉色凝重的看著牛島若利那健壯的背影，深吸一口氣。
無解……？
“啪。”
牛島若利與錯身拿球的小林青鳥默契的擊了下掌，兩人麵無表情，和此時此刻已然無比火熱的場地形成了冰火兩重天的奇特景象。
白鳥澤的眾人對視一眼，均看出了對方眼中的不出所料的神色，他們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道相同的場景——
——白鳥澤進入場館前
小林青鳥低垂著頭，麵上毫無波瀾，雙手插兜跟在眾人的身後亦步亦趨。
前排的牛島若利餘光瞥到小林青鳥的心不在焉，他表情一滯，下一刻忽然停住了腳步。突然停住了腳步的牛島若利從人群種尖脫穎而出，前方的隊友反應過來，自家的兩個“大魔王”掉隊了以後，也隨之停下了腳步，不解的回頭看過來。
小林青鳥的眼前驟然出現一雙停下來的腳，他腳步也一停，略微有些茫然的抬起頭來，對上的就是一張熟悉的沉穩的臉龐——
牛島？怎麽了？
小林青鳥張了張嘴，棕褐色的雙眼中微不可察的閃過一抹疑惑的神色，眼前的青年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身上由內而外散發的壓迫感讓小林青鳥不適的皺了皺眉。
而小林青鳥這個下意識的、不含任何個人情感的表情卻讓氣氛一下子有些奇怪，前方不明情況的五色工內心一緊，他緊張的看著沉默相對的兩人，又環顧四周的前輩，躊躇半晌還是猶猶豫豫的閉緊了嘴巴。
白布微微皺眉，看著那兩個高大的男人就那麽站在後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都十分迫人。
他斜眸看了一眼身旁的天童，卻看見對方伸長脖子，儼然一幅看熱鬧的姿態，頭痛的按了按眉心。
……這群混蛋……
然而，就在小林青鳥即將繃不住，準備開口打破死一般的平靜的時候，牛島若利動了——
他忽然在所有人意外的目光下，將手一把搭在了小林青鳥的肩頭——
……剛才青鳥是被拍的抖了一下吧，是吧？
牛島若利麵色沉悶的看著青鳥，手保持著原來的動作，忽然用他那低沉的嗓音開口道：
“盡管發球。被接到也沒關係。”
他眸光微微閃爍，對著小林青鳥那雙，因為自己的話語微微起了波瀾的眼眸，下一刻，一字一句的話語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間：
“如果被接到。”
“我會打過去的。”
靜。
所有人有些錯愕，也有些詫異的看著那邊的牛島若利。
周圍的空氣安靜到他們似乎隻能聽得見風聲。
正麵對上牛島若利這話的小林青鳥表情一片空白，空氣似乎都凝固了幾秒鍾。
然後，他們看見那個總是一臉自信的青年低下了頭，就在所有人都微微緊張對方是否會說出某些暗諷的話語的時候，他們聽見一聲微不可察的聲音傳入耳間：
“好。”
聲音很小，幾乎要被風吹散了。
————小林青鳥，第一次正麵回應了別人要求他依靠自己的話。
不是嘲諷，不是躲避，不是無視。
隻是一個輕到，似乎可以完全被忽略的“好”。
天童唇角的笑容一點點隱了下去，下一刻迅速擴大。
嗯……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