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外麵,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下了雨。

七月的雨不是那麽的持續綿長。這會兒雨滴滴答答砸下來,伴隨著轟鳴的雷聲。空氣特別悶熱。

盡管傅總包的網咖就在酒店的對麵,中間隻隔了一條馬路,對於沒有傘的眾人來說也如同天塹。

所有人到網咖時身上都濕了一圈。

網咖老板像是早有所預料,吩咐酒保盛上薑湯,一人一碗。

謝晝進去的時候,陳浩科身後的一群小跟班還三步一回頭,確定他是真的跟來了,故意嘲諷地說:“喲,還真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謝晝不慍不惱,微笑著:“年輕,別羨慕,羨慕不來。”

他跟陳浩科找了同一排的位置,中間特地隔開了一個空座,以防等下遊戲中途有人偷看對方電腦作弊。

這裏的網咖很大,總共有上下三層,全部都被傅總包下來清了場。不過隻有一樓被圍得水泄不通。

自從聽說了Galihook和nbclass11要在這裏拚個高低的消息後,不管是懂遊戲的還是不懂遊戲的,基本上人人都抱著吃瓜看熱鬧的心態前來圍觀。

人群中就有幾個主播幹起了本職工作,迅速拿出自拍杆現場同步開播,嘴裏念叨著:“蘆薈TV年會的絕佳好戲,現在我給你們轉播看看……”

還有人馬不停蹄地編輯著最新大料,往電競論壇裏發。

眾目睽睽之下,陳浩科像是得了趣,眯著眼興奮地問謝晝:“這麽多人看,光打遊戲分勝負多無聊,不來點籌碼賭點什麽的多可惜?你說是不是?”

圍觀群眾等著看好戲,紛紛將目光投向今晚的第二個主角身上。

開著現場直播的主播趁機挪揄:“咱們來賭一把,我賭謝晝不慫。我要是贏了,你們就給我一人砸一個金幣的禮物,也就一人民幣,不過分吧?”

彈幕沒人上他的當,統統刷:“這還怎麽賭?我也賭他不慫啊?”

謝晝也的確沒有退縮的意思,百無聊賴地撐著下巴,側頭看過去:“當然。加什麽,你請便。”

口氣不小。

陳浩科嗬嗬笑了聲:“正好我那一桌吃飯的時候剩了挺多酒的,這樣,等下打遊戲的時候,每把先死的人喝一瓶酒,怎麽樣?”

“可以。”謝晝想都不想。

陳浩科:“很好,爽快。”

說著,陳浩科揮手召來一名酒保。他手裏果然有一箱酒,大約有二十來瓶左右。這就是今晚的要賭的全部酒。酒是啤酒,度數不高,正常喝個兩三瓶沒什麽問題,但是全喝下去,不醉也難。

更何況,謝晝剛剛已經喝了好多了。

阮則他們急了,在邊上喊:“陳浩科你要不要臉?!謝晝今晚喝了那麽多酒,你要不要去我們桌數數空瓶子啊?你自己他媽沒喝吧,誰打遊戲賭酒……”

“什麽時候連爸爸都不相信了你們?”謝晝打斷他們,笑著看向陳浩科,“還有什麽把戲沒,一次性說全了。我奉陪。”

陳浩科笑了,拍了拍手:“好、好!很好!除了剛剛說的以外,如果是我殺的你,你加喝一瓶,反之,我加喝一瓶。怎麽樣?”

謝晝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說:“說完了嗎?說完就可以開始了。”

謝晝喝酒容易上臉,哪怕抿了一小口,臉色都會比平時紅潤些。如今的他口氣輕狂不羈,整張臉卻透著些許坨紅,看得周圍人紛紛倒吸一口冷氣。

他們知道謝晝不慫,沒想過謝晝完全不慫。

還是在他喝了這麽多酒的情況下。

吃瓜群眾從來沒想當和事佬,他們齊齊隔岸觀火,局麵越刺激,他們越興奮。

全場氣氛迅速達到了最高.潮。人群裏瞬間炸開了花,有人在喊:“浩科加油!”同樣也有人在喊:“謝晝加油!”

謝晝揉了把臉,進入了自定義房間。

同他們一起打的是PUBG分區的其他主播,總共有六十來號人。

第一把開局,謝晝直接跳了個野點,四周除了草很難見到房子。他進地圖裏的小廁所搜刮到了一顆手.榴.彈,當場把自己炸死了。

信息提示裏刷新:

【SIZE-Chew使用手.榴.彈炸死了SIZE-Chew】

電腦前,謝晝笑了一聲,摘下耳機,手鬆開了鼠標,僅僅抬起下巴示意酒保拿出瓶酒來。

然後,開蓋,仰著脖子瀟灑地灌著。

開局到現在不過才五分鍾不到,正常打一把絕地求生,要進入決賽圈,起碼要打二十分鍾左右。

五分鍾就出局,對於主播來說,是極其罕見的一件事。

阮則他們幾個站在人群裏,被重重圍觀者包得看不到屏幕,隻是隱隱聽到旁邊都在傳,說謝晝喝酒了,謝晝五分鍾就出局了,他們的心像是過山車般飛速直下。

第二把,謝晝盯著屏幕,連搜手榴彈的興致都沒有,幹脆選擇了山區的落點,直接跳傘降落到懸崖邊上,毫不猶疑,縱身而躍。

高空墜落而亡。

總時長依舊不超過五分鍾。

謝晝臉上的笑意不減反增,勾勾手又拿過一瓶酒。

夏秋霜踮著腳,看又看不見,心裏鬱悶極了:“早知道剛剛吃飯的時候就讓他少喝點了,他會不會是醉了……”

他轉過頭,看到了同樣擔心著的葉胤清和阮則。

三個人一時誰也沒說得上話,紛紛歎了口氣。

阮則說:“這可怎麽辦呢。謝晝都沒吃過虧,他要是酒醒後心態崩了咱怎麽安慰他啊?”

葉胤清沉思:“我還是第一次碰到要安慰謝晝的情況?”

夏秋霜和阮則齊齊點頭,幽幽道:“你說得對。”

第三把剛開局,圍觀群眾已經覺得勝負已分了。就衝謝晝頭兩把的狀態,怎麽著都無力回天了。更何況本來就醉了的人,剛剛又喝了兩瓶……

誰知謝晝這一把跳了機場,刷第一波毒圈的時候全身而退,連一個繃帶都沒用,幾乎是滿血的狀態。順手還殺了三個人。

進圈的時候遭遇戰,謝晝被前麵紅房裏的人打了一槍,不過沒點到頭,萬事大吉。等對方再露出頭來的時候,謝晝壓著AKM突突突就把人擊倒了。

AKM的手感稍微飄一點,但是傷害可觀,隻是比較吃操作,需要較高的壓槍水準。

謝晝絲毫不怠慢,一路穩紮穩打。

下一個圈縮的時候,謝晝遠遠看見水裏有人在遊過來,二話不說給了幾梭子。處於遊泳過河狀態下的玩家無法使用槍械進行反擊,隻能停下來反擊,或者下潛,沉入水中躲避子彈。

但如今,毒圈跟在屁股後麵逼近。

這兩種辦法都不是長久之計。

一是因為陳浩科一旦停下來,很可能跑不進安全區,被毒死。

二是因為遊戲中下潛的時間不宜過長,需要經常性地浮出水麵換氣,否則玩家會因缺氧而死。

陳浩科的二級甲被掃殘了,糾結了會,不得不鑽進水裏。

在換氣的那一瞬間,被謝晝擊殺了。

擊殺公告信息刷新:

【SIZE-Chew使用98K擊殺了AZR-Galihook】

前麵一片區域坐著的玩家也都是在這個自定義房間內。不少的人看了擊殺信息,起哄,吹起了口哨。

謝晝這邊毫無動靜,背對著圍觀群眾,依舊目不轉睛地看著屏幕,鼠標和鍵盤敲打個不停。

隔壁陳浩科突然臉色鐵青地扔下耳機,一時間盯著電腦,狠狠咬了咬牙。

經過剛剛兩輪的訓練,酒保的眼見力得到極大的提高,這會兒已經明白了處境——誰先摘下耳機肯定就是誰輸了。

他熟練地拿出一瓶酒,遞過去。

陳浩科冷冷的眼神裏滿是憤怒。

謝晝餘光瞥見,涼涼提醒:“錯了。剛剛那把是我殺了他,該喝兩瓶。”

酒保是個長得很老實的年輕人,當即連連抱歉,又去拿出一瓶酒遞了過去。

陳浩科的臉紅一陣白一陣:“媽的……”

事情出現了反轉,圍觀群眾們好不快活,又開始一陣陣的加油。

結果接下來的四把裏,陳浩科統統死得比謝晝早。

幾瓶酒下去,陳浩科明顯有點神智不清,漲紅著脖子,連舌頭都大了:“我今天……你……來!再來!”

結果第八局打完,陳浩科徹底酩酊大醉,崩潰地抓著頭發,沒辦法再繼續打遊戲了。

其實誰勝誰負早就很明顯了。

謝晝看著他,以及跟他一起鬧事的那幫人,氣定神閑地說:“開局故意自殺讓你先贏兩把罷了。”

“本以為讓你兩把也許就能勢均力敵了……”謝晝的眼眶因為喝了酒微微紅著,他的眼尾向上揚了揚,“現在看來,你爹永遠是你爹。”

這語氣,莫名讓人聯想到聊天表情包裏,一個小人抽出自己40米的長刀,說,我允許你先跑39米。

我允許你先跑39米,你能跑掉算我輸.jpg;

——

半個小時後,謝晝坐在酒吧包廂裏。

夏秋霜點了盤水果沙拉,點了幾瓶度數不算高的雞尾酒。

“我嚇死了你知道嗎,一開始我真以為你喝趴下了。”阮則看向謝晝,“我甚至思考了很久,明天該怎麽安慰你。”

葉胤清:“我也。而且站太遠,根本看不見你那台機子的電腦屏幕。要不是前麵有人喊著你的名字,第三把那會我還以為是陳浩科那崽種贏了。”

“那不看看我是誰。”謝晝舉起桌上的果酒晃了晃,“搞人心態,我專業的。”

“專業!謝哥看我!”夏秋霜坐在沙發角落裏,探出個頭來,舉著手機。

謝晝聞聲喝完手裏的酒,看向他。

哢嚓一聲,夏秋霜拍了張照片。

他喜滋滋地對謝晝笑:“謝謝哥!”

夏霜秋的手機聊天框還停留在小0聚眾群的界麵。群裏一群水友正在絮絮叨叨地說著謝晝今晚的事跡,夏秋霜把圖片幹脆發到群裏了。

【在賺錢:帥吧?】

【在賺錢:今晚絕世猛1,帥死我了】

底下群消息刷了一片“awsl”。

阮則沉默了會,又說:“不過,今天算不算我們幾個最後一次這樣碰頭了?”

從來參加年會,到現在,一直都是快快活活的。阮則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敢麵對,還是單純覺得現在說這種話太掃興了。

剛剛在網咖的時候他就在心裏預演過好幾遍該怎麽說出口,到了這會兒,終於還是說了出來。

大家都愣了一下,有幾秒的沉默。

葉胤清最先打破寂靜:“多愁善感,這可不太像你。”

夏秋霜頓時也有點不太自在:“搞得我也emo了,想到這個就有點……”

“隻是不在蘆薈當主播了……”謝晝開始有點頭暈了,眯了眯眼,往沙發上靠,“我們都是檸海人,想聚聚不是很容易的事。再說吹Hour那個群不是還在?還是說不需要我給你們帶簽名、問如何練腹肌、偷拍照片了?”

謝晝盡可能讓自己的語氣歡快一點。

三個人這下眼神都亮了:“……”

眼睛瞪得圓圓的。

仿佛在說,不愧是我們的好兄弟。

謝晝頓了一下:“……”

其實他很想說:

就算真的偷拍了男神的照片,我也想私藏。

不過幾人還是把今晚當作散夥飯,盡情地吃喝。

到接近淩晨的時候,他們終於決定要回去了。

謝晝是地鐵來的,但現在太晚,地鐵最晚的一班也已經走了,隻好打了個出租車。

其他三個人喊了代駕,紛紛跟謝晝告別完就走了。

謝晝本來沒什麽醉意,但起身出了包廂時,卻感覺自己頭暈目眩。尤其是酒吧裏動次打次的鼓點節奏震得謝晝的耳朵疼,整個人就更暈了。

突然眼前一黑。

他整個人隻能撐著門框,虛虛地倚了一下。

謝晝隻覺得自己的雙腳像踩在棉花上一樣,輕飄飄的,都快要起飛了……他拍了拍臉,麵頰上略微有些滾燙的溫度讓他覺得不適應。

他的臉色已經整個紅了。

謝晝緩了一會,剛起身走了兩步,猝然就撞到什麽,嘶得一聲準備後退,就被人攔腰輕輕抱住了。

鍾敘時看著懷裏的醉鬼。

少年穿著身張揚的搭配,渾身都是齁甜又辛辣的酒味,臉上還透著薄紅,額前的碎發胡亂地飄揚著。再往下……那雙嘴唇上沾了點酒漬,亮盈盈的。

看起來,還挺軟。

謝晝被撞到了還有點懵,抬起頭看見雙熟悉的眼睛,暈暈乎乎的大腦依舊在心中敲了八百遍警鈴。

見鍾敘時在打量自己,謝晝腦子跟坨漿糊一樣,頓時緊張又委屈地拉了拉鍾敘時的衣角,小小聲說:“不……我不是,這衣服是年會撐場子才穿。”

“平……平常我、我不這樣……”謝晝語氣可憐,“你別,別這樣看我……”

鍾敘時垂著眼盯了他有一會,抬起手,把他微長的一縷碎發撩回耳朵後。

作者有話說:

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