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兵連的日子

學校又來了新生,現在他們又在軍訓,“一、二、三、四”的口號聲再一次充滿了腦海,再一次勾起了回憶。回地方已經4年了,很多人都在問“事情過去那麽久了,你還記得?”我想這或許是一個沒有穿過軍裝的人永遠不會理解的吧!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寫點什麽,不知是為了紀念犧牲的戰友還是向依舊奮戰在一線的同誌們致敬,更不知是為了紀念過去的我還是我的過去。隻是我覺得應該寫點什麽了,怕時間久了自己被這平和的生活所麻痹,忘記自己曾經是一名共和國的軍人,是經曆過真正戰火和死亡的軍人,怕身上這唯一的兵味都被時間衝淡時忘記那些出生入死的兄弟,忘記在曾經奮戰的土地上留下的摸爬滾打的痕跡。我想我真的得寫下來,不管為了什麽!

2001年4月,我還不到16歲。那年第十三集團軍在雲南、貴州、四川、河南等地區進行了少量春季招兵,我報了名。那會我正上初中三年級,新兵入伍時我沒有去新兵連,在畢業考試後才去,那時別人已經訓練了一個半月!

記得那天剛到連隊時看到的是一片狼籍,這裏確實沒有一點部隊的樣子,新兵們經過了一個半月的訓練雖比剛進部隊時有了很大的進步,但是說真的,在很多方麵還是存在極大的缺陷,特別是在隊列上,總不能給人一種橫豎一條線的感覺,始終會有些別扭。

指導員把我交給了連長(當然,那是的連長實際上就是從老兵裏麵選出來的優秀士官),然後開車走了。看著他消失的影子,我突然有種失落感,因為我知道從現在開始自己就是一名軍人了,從現在開始,一切都需要我自己去麵對。但是我畢竟隻有16歲。連長看著我,用一種很鄙視的眼神,我想他一定認為我是那種混個軍官證、積累點政治基礎就回家的紈絝子弟。他的眼神看得我頭皮發麻,全身不自在。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用鄙視的目光盯著我看了好幾分鍾,那時隊列裏有人在議論,我知道他們就是我未來一個半月裏的戰友,或許新兵連結束後還會有人是我未來部隊的戰友。連長大概沒有想到一個新兵蛋子在穿上軍裝的第一天就敢和他對視那麽長時間而沒有透出一點害怕的神色,他說了句“入列”我就進入了隊伍,站在最後一排的角落。我記得那天上午的訓練很簡單,不過是一個5公裏武裝越野,外加幾個400米障礙跑。中午回到宿舍,我做了個自我介紹:“各位戰友大家好,詹波,男,1986年出生,我想我比你們都小,你們就是我的老大哥了,希望在以後的生活中大家相互照顧!”本來我以為大家會為這個新戰友的到來而感到高興,不料大多數人卻都投來了不屑的目光,除了幾句機械的問候就不再言語。那會我還真挺納悶的,為什麽啊!據說新兵連裏大家都是相互關愛的,這地方為什麽卻這樣呢?後來才了解到在我來之前他們就知道要來一個高幹子弟,那會來當兵的一般都是家庭條件一般的人,一個遲到的高幹子弟人家能歡迎嗎!

大家不冷不熱的態度中我度過了軍旅生涯最悲慘的幾天,不過後來的一次臨時檢測使我的地位稍微有了些提高。

到部隊後沒幾天就遇到一次檢測,我算是出了很大的風頭。當時在訓練場上我們看到了好多二毛四、二毛三,這在新兵連很少見,所以大家都憋足了勁,誰不想在領導麵前表現好點啊,在部隊更是這樣,如果首長欣賞你,說不定人家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在部隊多呆很多年。第一個項目是比較常規的5公裏武裝越野,我從一開始就拚命衝,簡直把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最後跑了個第三名。那會戰友們對我已經有些刮目相看了,我當時就想,看來在家每天被父親抓起來強製性來一個五公裏還是有作用的,起碼在這個時候可以多些勝算。不過我最在乎的不是名次,而是希望能夠改變自己在戰友們心中的形象,讓他們了解到我並不是來部隊混日子的紈絝子弟,而是要成為一名真正的軍人!第二個項目射擊讓大家徹底的改變了對我的看法。也許是天生的,從小我就對槍特別感興趣,隨便什麽槍到了我手裏總能很快被馴服,之後基本上就是指哪打哪了。當時我們用的還是比較傳統的八一杠,每個人20發子彈,當我打出第一槍,聽到“嘣”的一聲後,胸中的熱血就開始膨脹,眼前出現了很多景象,有老紅軍戰士講的抗戰時期的景象,有爸爸說的他們出任務的景象,我毫不猶豫地打完了剩下的子彈,聽著槍聲,看到槍口冒出來的輕煙,我沒有膽怯的感覺,反而覺得很溫暖,一種炮火的溫暖。結果我最後的成績是192環,這個成績就算在老兵裏都是很優秀的,我記得那個兩毛四拿著我的靶紙看了又看,不知道是覺得不可思議還是在數槍眼,看看有沒有別人錯打到我靶上的,最後他放下靶紙說了句“這個新兵還不錯”就轉身走了。本來還以為會得到很大讚賞的,沒想到是這樣冷冰冰的一句話,當時我心裏就涼了半截,“怦怦”的心跳好像也慢慢減緩了頻率。不過我發現戰友們看我的眼神開始有些親和了,連長也過來拍著我肩膀說:“還可以,繼續努力,小夥子是個兵料子。”接下來的幾個項目自己平時在家練的比較多,而新兵連裏大家技術還不是很成熟,所以我多多少少占了些便宜,成績還是很靠前,最後我排在連隊的第二名,第一名是一個叫羅則輝的河南人,後來他是我最過命的兄弟之一!

經過那次競技,連長不會沒事拿我開涮了,戰友們對我也變得熱情,聊天時他們不是那麽不耐煩了,甚至開始主動找我聊天,總之後來我的日子明顯是好過多了。

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我認識了那些最過命的兄弟們,羅則輝後來和我在一個部隊,實際上這個人挺“憨厚”的,說他“憨”,是因為他很多時候真的很傻,訓練起來命都不要,後來我們聊天的時候我才知道,他家是河南農村的,窮得揭不開鍋,他說來部隊實際上就是為了混口飯吃,順便補貼下家用,他一定要留在部隊,因為他家太窮了,他的家鄉太窮了,他再也不想過那樣的生活;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的思想真的很單純,或許說是那種完全沒有被汙染過的淳樸吧。這人特實在,特別喜歡幫助人,很多時候我們一看就知道有些家夥是在欺負他,嘿,人家就還認了,還笑個不停,總是說沒什麽。還有一個在他生前我們都喜歡開他玩笑的問題,就是我們問他為什麽訓練那麽辛苦、那麽賣命,因為即使想留在部隊也完全沒有必要那麽拚命,他的回答簡直讓我們耳目一新,“家裏人說了,在部隊不能去養豬,這樣沒出息,如果訓練不好就隻有去養豬。”這個笑話我們一直說到他犧牲的前一天,但是現在再說起來,總會禁不住流下眼淚。說他“厚”倒不是其他的,就是覺得他的臉皮不會比城牆薄到哪兒去,加上又是一個死腦筋,總是在很多簡單問題上轉不過彎,怎麽開導都沒有用,我都已經記不得他到底給了我們多少歡笑,給了我們多少無奈,他就是我的兄弟,羅則輝,我們叫他黑娃!還有一個叫馬傑的,是我老鄉,不過比我大3歲,出身武術世家,用我當時的話說他老人家除了能打一無所有,不過他的體能和體力絕對是讓人望而生畏的,到目前為止我都沒有找到要和他單挑的理由,因為我還不想就這麽年紀輕輕地去閻王爺那兒報到,此人實在是豪爽,性格剛烈得可以說和西班牙經常玩的一項競技中被鬥的那東西差不多吧,反正是不管是什麽事情他隻要覺得有理,就不會給任何人為難自己的機會,就連首長都不怕,他是我目前為止所見過甚至是聽說過的唯一敢正兒八經同“營長”動手的人,不過那會兒是在新兵連,“營長”實際上就是一個中尉。不知當時出於什麽原因,據說是那“營長”罵他們班的一個戰士罵得過分了,他就出來拔刀相助。好家夥啊,結果鬧到差點兒和我們的營長同誌動手,不過說真的,別看他老人家一個中尉,兩人要真的幹起來還指不定結果怎麽樣呢。最後的代價還是比較大的,在新兵連就背了一個記過處分到連隊,不過還好,畢竟人家的專業技術確實過硬,沒有造成人才的流失,後來還是被分到了我們獨立野戰團!這就是我另外一個兄弟,馬傑,我們叫他“三娃”。實際上那會兒我還有一個兄弟的,但是現在確實是想不起來他的名字了,隻記得當時我們都叫他“老大”,為什麽是老大呢,不好意思啊,好像是因為某些生理問題,所以讓我們都得委屈地叫他一聲老大,不過最後他沒有和我們一起了,好像是到了武警部隊吧,新兵連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再聯係上。老大,不知道你現在還好不好,實際上兄弟們都挺想你的,你那會兒確實是象老大一樣的“照顧”兄弟們啊,想想啊,為了讓我們多鍛煉手勁兒,你老人家的襪子什麽時候自己洗過啊?為了練我們的體能,你裝病號的時候你的飯好像都是兄弟們給拿來的吧,現在兄弟們都不怪你了,但是我們卻再也沒有見到你了,要是這輩子還有機會見麵的話我一定要和你好好的喝上幾瓶。當然,新兵連還有很多兄弟,但是這裏就還是不一一介紹了吧。

新兵連的日子是漫長的,但是同時又是短暫的,三個月時間讓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是在我們感情變得很深的時候分開的日子到來了。三個月時間過去了,經過了一係列的考核,我們放了兩天假,說是放假,可以愛幹嘛幹嘛,但是你想啊,經過了那樣的三個月最想的是什麽啊?不用說了,睡覺唄,可是睡覺的時候我想90%的人都是沒有睡好的,起碼當時我們宿舍的同誌們是醒了睡睡了醒,生怕突然一個緊急集合,那玩意遲到不起啊,一遲到就是一個五公裏武裝越野啊。所以大家都沒有睡好,白天沒有事情做還是自己在那裏訓練,唉,那會也真的是笨,就沒有想到大家一起聊聊,到現在想聊都沒有機會了!那兩天我們就是在那樣無聊和恐懼中過來的,第三天的時候,一大早就被起床號叫醒了,說是叫醒,其實是大家根本就沒有睡著,都知道明天去連隊了,我想沒有幾個人那麽沉的住氣還可以安穩的睡覺,誰不想去一個好點的連隊啊?誰又知道自己能夠去怎麽樣的連隊?那會是一批一批的走的,看著好多人都走了,結果自己還留在那裏心裏還真的是挺擔心的,旁邊的黑娃更是搞笑,在那裏流眼淚,我們都覺得他還真的重情誼,三個月時間戰友分開還哭了那麽傷心,我們雖然難受,可能也會流點眼淚,但是怎麽的也不可能說一直這樣流啊!後來才知道他本來以為自己真的完了,真的要被送去養豬了!

我們是倒數第二批走的,去了集團軍的獨立野戰團,那會我們那顆懸著的心才算是放下來了!黑娃也才眼淚一擦,背著背包瘋了似的衝上車,就好像晚了真的會被送去養豬似的。不過說真的,他要是晚了跟後麵幾個兄弟一起還真的就去農場了,養不養豬不知道,反正肯定是得種菜了。不過一可別看不起這些農場兵,他們中很多人都是有絕技的,有的可以把鴨子養到聽懂人話,有的可以把豬在最短的時間裏催到最肥,再說了,要沒有他們的話我們平時吃的東西還真的是成大問題呢,總不能總是去買吧,這個是要銀子的,再說了,象當時我們獨立團,要去買還真的是不容易啊,開車也得幾個小時才能出山,還別說去城裏了!

我們踏上了前往獨立團的道路,前麵還有多少困難要我們去闖實際上那時我們自己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