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不殺之殺
王子明進到兩位女棋手的房間裏時李紫芸已經完全恢複了正常,如果不是略顯紅腫的眼睛暴露了真相,大概誰也不會把眼前這位笑臉如花,正把桌子上一袋袋的零食往嘴裏送的女孩和剛才那位連吃晚飯也不肯出來的人聯係到一起,年輕女孩的心理調節能力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看起來自已的顧慮根本就是在杞人憂天。
“怎麽才過來呀?是不是吃得太好走不動道了?”剛一見麵李紫芸就是一連串的追問。
“大小姐呀,你當誰都跟你似的拿包杏仁就能頂一頓飯。我可都是凡夫俗子,不吃五穀雜糧會死的。”看了看空了一半的包裝袋王子明說道,天大地大,吃飯最大,為了慶賀北京晚報隊開門大吉,連戰連勝,關記者可是沒少破費,雖然假公濟私的成份居多,但那一道道的美味佳肴吃起來味道可真是不錯。
“紀大哥呢?他怎麽沒來?”看到門外沒有別人的李紫茵關上門問道。
“哦,有兩個老朋友晚上來看他,他正在屋裏等著呢。”拉把椅子王子明坐了下來。
“真是的,明知隊裏有人輸了棋還有心情和朋友聊天兒,回去非得跟陳院長告狀去。”李紫芸不滿地撅起了嘴,氣鼓鼓的樣子就象個父母沒給買洋娃娃的小孩。
“咦?你這個樣子象是需要讓人安慰的嗎?再說了,隻是丟了一盤無關緊要的棋局,有必要搞得象天要塌下來一樣嗎?”王子明奇怪地問道。
“切,需不需要安慰是我的事,應不應該安慰是你們的事,這點常識都不懂還好意思問我。”李紫芸理直氣壯地問道。
沒辦法,王子明隻有用點頭微笑表示自已的大度,這不是講理的時候,唯心主義觀點的論戰是最麻煩的,正所謂白馬非馬,問題的關鍵並不於本身是不是對的,而在於你是不是認為它是對的。現在的李紫芸隻不過是在用以攻為守的方法掩飾下午的失態,揭露這個事實除了招來更大的帽子外不會有別的好處。
“好啦,王大哥是來給咱們複盤的,你就別找別碴了。”見王子明不再說話,李紫茵又扮演起了非常熟悉的角色。
賓館並沒有給住客準備棋具,李紫芸用來擺棋的仍然是上次坐火車第一次見麵時的那副便攜塑料圍棋,棋子很小,擺起來遠比不上正規棋具舒服,但因為事先沒有想到這一點,也隻好如此將就了。
在李紫芸擺棋的時候王子明並沒有說話,倒是李紫茵時不時地插上兩句,和妹妹討論得熱火朝天。
很快棋局擺到關鍵時刻,也就是樸東堯點進白棋三三的時候。
“就是這裏了。當時我要是能忍一下就好了!”李紫芸後悔地說道。
“是啊,那樣後邊就沒那麽亂了。王大哥,您說是不是?”李紫茵也讚同道。
“如果是紀社長,管平,趙東方他們來下的話很可能就會忍耐了,我也會讚同那是一步冷靜的好棋,但如果你們這麽選擇的話那就得說是一件很危險的事了。”王子明搖頭說道。
“為什麽?”同樣一招棋在同一局麵下為什麽會獲得截然相反的評價,兩個女孩子不能理解。
“你們聽說過這樣一句老話,‘初生牛犢不怕虎,長了犄角反怕狼’嗎?”王子明問道。
“聽說過,這有什麽關係嗎?”
“很簡單,因為他們的棋已經成型了,對他們而言,下棋更多的是靠經驗和判斷,所以,保持一顆平常心才是極為重要的。而你們正處在成長期,過於冷靜隻會讓你們固步自封,停止不前。年輕棋手最大的優勢就在於朝氣蓬勃,異想天開,敢想敢幹之上。日本棋聖藤澤秀行曾經對他的晚輩說過,‘年輕本身就是天才’。如果在你們這個年紀就能忍受黑棋這樣占便宜,那棋既便是贏了在內心深處你們也應該當做是失敗。”王子明說道。
“可是這麽下的結果是輸了棋。”李紫芸不服地說道。
“不要太在意結果,那是暫時的。‘年輕本身就是天才’的哪一個含義就是年輕人有輸得起的本錢,而這正是那些功成名就的人最為羨慕的。因為結果不利就輕易否定一個方案是很武斷的,正確性的道路未必就一定能到達想要的目標,但絕不要因為沒有達到目標就說路走錯了,要知道,就在你抱怨的同時,也許你離目標隻差一步。失敗是由敗因和敗招兩個部分組成的,每輸一盤棋,不要隻在具體的招數上執著,圍棋千古無同局,糾纏於某一具體變化上隻能讓你鑽進牛角尖,要多從失敗的原因上去找,想明白了,搞懂了,那以後碰到相似的局麵才會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失敗的原因是什麽?不就是沒能應好點三三這步棋,讓對方搞亂了局勢嗎?”李紫芸似懂非懂地問道。
“那不是敗因。所謂的敗因是你當時的思路,招法是思路指引下的產物,因為思路的錯誤才會走出錯棋。說一說你當時的想法。”王子明說道。
“當時我沒有多想,隻是覺得黑棋有三處弱棋,打劫白棋應該不怕。”李紫芸答道。
“現在看來這有錯誤嗎?”王子明問道。
“嗯……不知道。劫打了之後才發現黑棋的劫材也不少,最後隻好把吃左邊黑棋當成劫材,沒想到反而給了對方機會。”李紫芸仔細想了想答道。
“這麽說你的確是犯了個錯,不過錯誤並不是在打劫這步棋上,而在於打劫之前你居然沒有計算雙方的劫材!對於職業棋手,這幾乎可以說是不可原諒的錯誤。所謂謀定而後動,製勝不遲疑,果敢和鹵莽之間隻有一線之隔。”王子明正色說道。
“這我知道啦!王大哥,您就別再說啦!”李紫芸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道。
“好,不說這個了。你之前的想法並沒有錯誤,黑棋的這個劫的確非常勉強,左邊這塊棋被吃掉後白棋實際上已經勝定。這個轉換根本就不能稱為轉換,應該說黑棋吃的虧很大。”
“可是黑棋把那塊棋棄掉後就對白角形成了包圍,白角不是很危險嗎?”李紫茵插口道,雖然不能說這個局麵白角一定會死,但風險的確是有的。
“你當時也是這麽想的嗎?”王子明問李紫芸道。
“當時沒想那麽多,隻是想不能讓這塊棋跑了,否則劫就白打了。”李紫芸答道。
“看,敗因找到了吧。”王子明微笑地點頭道。
“怎麽,這有錯嗎?”兩個女孩子疑惑地問道。
“對,有錯。你的敗因就在於你的慣性思維。在你的潛意識中認為這塊棋是黑棋劫勝的代價,因此劫敗之後就一定要吃到,對不對?”
“對。”遲疑地點了點頭,雖然不完全是,但心裏認為不能讓這塊棋跑出去的確沒錯。
“就是因為你認為這塊棋必須要吃掉,所以當黑棋靠出時你才會不顧氣緊也要分斷對方,這樣才讓對方借機築成厚勢對白角產生威脅。”
“你的意思是沒有必要去吃這塊棋?”李紫芸問道。
“剛才你也說得很清楚,黑棋有三塊弱棋,現在左邊這塊棋被白連走兩手,眼位全無,本身除了有限的目數外就沒有別的價值。強行外逃,隻是給自已多添一個沉重的包袱,你去吃他,他當然樂得順手甩掉。可是你不去吃他,就讓他往外跑他能怎麽辦?直接攻白角,外圍太薄;自補的話,連走兩手也未必補得幹淨。跑的話太重,不路得話等於關鍵時刻自停一手,而白棋隻要得到先手,三塊弱棋可以說想攻哪處就是哪處,黑棋根本是防不勝防。況且就算是白棋不去衝擊黑棋,早晚他不還是一樣得補棋,如此一來你先手收官,黑棋到哪裏找貼子去?到最後還不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