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吉林棋手
什麽叫韓國流?這個問題李紫芸並不陌生,做為現代圍棋傳統三強中成績最好的國家,每一位有誌於圍棋的人都不會將他們國家棋手鮮明的風格視而不見。李紫芸雖然沒有和韓國棋手‘交’過手,但韓國棋手的棋譜卻是沒有少打過。在她的理解裏韓國流就是注重邊角變化,局部手段強硬,不重棋型隻重結果,擅長貼身纏鬥的總合,不過到了今天她才知道,除了以上幾點外還有一點是坐在家裏擺棋譜感覺不到的,那就是旺盛的戰鬥‘欲’望。
說到戰鬥,李紫芸並不陌生,業餘棋手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力戰型的,糾纏廝殺在業餘高手的比賽中再普通不過了。李紫芸本身最擅長的不是戰鬥力(她棋風的特點在於輕靈,戰鬥並不是她的喜好),但這並不等於她的力量就不強,要知道即便是紀長風那樣的高手和她正麵‘交’戰時也不敢說一定就能占到便宜。
李紫芸的正式比賽經驗很少,相較於晚報杯上的很多高手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但她和高手的對局卻不見得比別人少多少,在北京凡是能把棋社的牌子掛到半年以上的人哪一位沒經受過眾多來訪者的挑戰?
在她下過棋的高手中以戰鬥力而言無疑紀長風是最強的,他並不好戰,但他的中盤給人一種如泰山壓頂似的壓迫感,整個進攻雖然步調不快卻無懈可擊,就象麵對一輛迎麵而來的重型坦克,即便知道他的目標為何也難以抵抗。至於王子明,他的力量如何沒人知道,但所有想用力量挑戰他的人恐怕都會感到泄氣,因為不知怎的,他的棋總是充滿著彈‘性’,滑溜得象條泥鰍,無論怎樣的攻擊都能讓他輕鬆閃過,和他下棋就如同舉著千斤重錘去打蚊子,自已累的半死卻難得一見成果。
在傳統的圍棋理念中,戰鬥是雙方利益不可調和時的產物,一方想要夠得更多的利,別一方則是寸土不讓,互不妥協的最終結果便隻能用力量來解決,換句話說也就是為了要達到局麵領先的目的而戰鬥,但對麵的這位韓鮮族吉林棋手所感興趣的似乎不是為了這個,而是戰鬥本身!
在這位棋手心中大概根本就不存在棋理,定式和一般分寸的概念,如果有簡明和複雜兩種方法可以達到同一目的的話,那他的選擇一定是複雜的那一條。別的棋手挑起戰鬥時除非是已經落後,否則的話至少要有和對方相等的作戰條件,而他卻是一‘門’心思隻抓對手的弱點全然不顧自身的破綻。
平心而論,對手的戰鬥力並不在自已之上,就幾處戰鬥的結果來看,樸東堯的黑棋並沒有占到便宜,反而因白棋的反擊有了不小的虧損,不僅實地落後而且棋型薄弱,正常走下去是必敗無疑。
以雙方的實力看出黑棋落後是輕而易舉的事,李紫芸在心裏已經開始準備怎樣應付眾人的稱讚了,對姐姐自然要謙虛一點,向她吹牛是沒有必要的;對於紀長風要多多表示感謝,終究這個機會是他給出來的;對於王子明則要大大的諷刺一下才行,什麽叫第一台的勝負沒有意義?這不是看不起人嗎?
然而對麵的棋手卻半點沒有不行了的感覺,雖然麵臨難局卻是不急不忙,心情坦然的很。韓國棋手由於極其好鬥,實戰中的對局大多是‘混’戰連連,人不是神,就算是再強的棋手也會有看錯的地方,更何況是在‘混’戰之中。因此,韓國棋手早就習慣了在中前盤的落後,對於他們而言,局麵落後正是他們實力發揮的開始,就好象溫瑞安小說《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受傷之後的他才是最危險對手。
樸東堯不是韓國棋手,但他也是高麗民族的後裔,高麗民族寧折不彎的‘性’格在他身上表現的淋漓盡致,年青時代求學漢城的經曆更使韓國棋手的不屈鬥誌早就溶進了他的血液之中。如果是講求行棋合理的日本棋手,很可能會先把自已的弱點補好,然後再慢慢地等待對手出錯,如果對手不出錯,那就爽快的認輸,對於他們,留下一盤幹幹淨淨的棋譜遠比得到一場難看的勝利更為重要。
隻是樸東堯是不會這麽做的。韓國棋手把最後的勝利視為唯一的目的,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樸東堯也是如此。沒有去補棋,黑棋反而點入了白棋星位的三三,要強行把雙方的實地拉平。
這種地方還敢進來!李紫芸憤怒了。全盤黑棋有三塊弱棋,本來就是補不勝補,現在居然不管不顧強搶實地,視白棋的厚壁於無物,簡真是把自已當成被讓三子的初級棋手了!
毫不猶豫,李紫芸擋了下去,她準備讓對方後手活棋後便強攻左邊一塊黑棋,然後再借機將其它兩塊黑棋也卷進來,勢必要殺死其中的一塊才能解心頭之氣。
要真如李紫芸的預想發展那黑棋的確是麵臨崩潰,但樸東堯六段的實力不是靠嘴能吹出來的,早在點入三三之前他就已經有了計劃:黑棋沒有扳粘後手活角,而是一扳一虎,放著清清楚楚的淨活不要,非要打劫。
李紫芸麵臨選擇,打上去黑棋必然做劫,不打劫還是按原計劃先攻左邊,則剛才兩手‘交’換已經占到便宜的黑棋很可能會有其他的應法,走出過份之招卻沒受到相應的懲罰,這口氣無論如何也難以咽下。而且全盤黑棋有三塊孤棋,沒理由打劫打不過對方。略一思考,李紫芸果斷地從一路打了上去。
不出所料,樸東堯頑強地以劫相對,如果讓白棋輕鬆地吃掉這三個子那後麵就沒棋可下了。
劫爭很艱難,黑棋有三塊孤棋,劫材的確不少,但先前戰鬥中白棋吃掉的幾顆黑子氣相當的長,樸東堯隻要緊一口氣就是一個劫材,雙方眼見的劫材居然旗鼓相當,難分上下。
四五個回合之後輪到李紫芸找劫材了,‘胸’有成竹的她當頭鎮住了左邊一塊黑棋,這是她早就瞄著的攻擊點,對方如果膽敢不應那自已隻要從下麵一爬就可以把這塊棋吃住了,而對方要是應了那再想打贏角上的劫就根本是在作夢。
就在李紫芸為自已天衣無縫的計劃洋洋自得的時候,黑棋令人驚訝地脫先了!樸東堯拔去一子將白角徹底變成黑角。
毫不猶豫,李紫芸加補一手,左邊這塊黑棋已經是全無生路。
吃住這麽大一塊棋還不認輸?小姑娘在心裏已經開始給對方倒計時了。
然而不到收完最後一個官子絕不認輸,那種韓國棋手特有的頑強在樸東堯的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明知這塊棋已死,黑棋依然強行分斷白棋形成對殺。
這個變化早在雙方計算之中,按照先外後內的標準緊氣次序,白棋順利地以一氣之差將對方從棋盤上提掉。
這回該認輸了吧?提掉了十餘粒黑子的李紫芸等待著對方。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又過去了,樸東堯還沒有動靜。
漸漸的,小姑娘感到了不對勁,對方的視線一直注意著剛才被拔通的白角,那裏難道還會有棋嗎?
突然間李紫芸心頭一沉,她現在發現了黑棋剛才明知是死還要拚命掙紮的原因:借著對殺緊氣,黑棋在外邊先手豎起了一道高牆,原來的另兩塊棋和這道高牆一起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而對象就是剛才還固若金湯的白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