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擇舟慌不擇路,就要拿出手機撥打求救電話的時候,蜷縮在懷裏的霍晏終於有了聲音。

“不……不用去醫院。”他喘著氣,聲音很輕,“小舟,我房裏有藥,就在櫃子裏,你去拿來。”

陸擇舟不放心地瞧著他滿頭虛汗,血色全無的樣子,實在放不下心來。

看了又看,見他呼吸似乎均勻了許多,這才起身,輕手輕腳地將他放到自己的**,這才快步去了霍晏的房間。

輕車熟路的推開霍晏的房門,按照霍晏所說的,翻找著櫃子裏的藥。

無意間,他瞥到一疊厚厚的相冊,是很尋常的牛皮紙封麵,隻是封麵有個圓形的透明相框,能看見裏麵的照片。

是一個麵容俊秀而病氣的少年,用消瘦而修長的雙臂緊緊擁住一個臉蛋紅撲撲的孩子。他像是擁住了什麽至寶,隻低頭靜靜微信笑,眸光明朗而純粹。

封麵上頭還寫勁瘦而有力的字體——寶貝小舟的成長日誌。

陸擇舟神色微窘,終於明白過來,相片裏胖乎乎的小家夥是誰了。

但他雖然好奇,卻知道現在不是琢磨這個的時候,取了沒了任何標簽的藥瓶,啪地一聲關上抽屜,風風火火地回了房間。

“二哥,我找到了,是這個嗎?”他拿著藥,對著霍晏舉了舉,見他點頭後,才手腳麻利的倒了杯開水,坐到了他的身邊。

霍晏麵上依舊沒有什麽血色,額際汗濕的頭發散落下來,濕噠噠地貼在光潔的額頭上,他眼角微紅,眸子幽靜,全然沒了平日裏呼風喚雨的強大模樣,神色懨懨的,瞧著反倒有些任人欺負的軟弱和無助。

看得陸擇舟的心抽了抽,生出了十分的內疚和自責。他突然想起,上次見到這樣的霍晏,依舊是因為自己。

見到他服下藥,神色雖是倦怠,呼吸之間卻已經平緩了下來。陸擇舟低下頭,抿著唇角,完全不知道說些什麽,總覺得有點兒像是個禍害精。

他親生母親,一生下他沒幾天就撒手人寰了。

他爸和他哥,養著他長大,被他氣得要死最後也沒落著個好。

而霍晏……而霍晏,似乎自從遇到自己,就沒發生過好事。

他垂著眸,濃密而卷翹的睫毛在眼瞼下方投下一片陰影,眼眶泛紅,想哭,又覺得自己這麽大的人著實有些丟臉,所以低著頭,即使感受到了對方投來的目光,依舊沒敢看過去。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了靜謐的房間裏響起了一聲喟歎。

一股輕柔卻不容拒絕的力道,讓他抬起了頭。

霍晏雙手抵住他的下頜,凝視著他微濕的睫毛,還有閃躲著,不敢同自己對視的眼睛——裏麵夾雜的愧疚和自責,頓時就心疼了。

他很輕易就猜到了陸擇舟在想些什麽。

這不是第一次。

幼時小舟被其他小孩嘲笑沒有母親,裝作不在意的模樣。以及不久前,前去陸家父子墓前的那一次。

每一次遇見,霍晏都後悔自己沒能護好他,來得太遲。而這一次,發覺引動這種情緒的人是自己,除了心疼,竟然還有一些竊喜。

他想,我終於也成為了他不可缺少的存在了嗎?

他握住陸擇舟的手,對方身上的溫暖和他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襯得他像隻沒有體溫的孤魂野鬼。

他是我一個人的。

有些陰暗的念頭,宛如一株雨後紮根在牆角的藤蔓,纏繞在了霍晏的心頭。但他對著陸擇舟的神情卻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好似扣著一張麵具。

“小舟,不怪你。”他抱著身體微微顫抖的青年,在他的背部拍了拍,像是對孩子的誘哄,柔聲道:“二哥一點兒都不怪你,是二哥自己的問題,這是老毛病,改不了的。”

陸擇舟的思緒依舊混亂得不成樣子,剛才霍晏宛如瀕死的模樣是真的嚇壞他了,也叫他想起了諸多不好的往事。

他很清楚。

現在除了霍晏,沒有多少人是能全心全意待他的了。而他也再也不想失去這樣真心對他的人。

“真的麽?那嚴重嗎?”他問道,心頭發悶,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抱住霍晏,然後牢牢地扣住他的腰身。

“二哥……你會一直都在嗎?無論發生了什麽?”他的額頭輕輕地抵住了霍晏的下巴,在對方微涼的懷中,蜷縮著高大修長的身子,如同一艘急於尋找避風港的船舶。

一顆在蘊藏在眼眶裏許久沒有落下,晶瑩透亮的淚水,在他毫不知曉的情況下,墜了下來,落到了霍晏的肩窩上。

啪嗒一聲。

陸擇舟沉浸在自我厭惡的情緒中,根本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可這濕潤的觸感,當淚水滴落在霍晏肩上的那一刻,卻像是灼熱的火星一樣,燙得他一怔。

他低下頭,撫摸著陸擇舟柔軟的頭發,滿心的柔情似水:“二哥一定會健健康康,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陸擇舟巴巴望著他的目光終於舍得移開來了,他低下頭,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

垂首趴在他的懷裏,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他想,就算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我們也做一輩子的親人好了,永遠永遠。

* * *

相比起陸擇舟房間裏的溫情脈脈,看到微信回複,終於放下了心的秦闊,接到了一個讓他怒火滿滿的電話。

他的經紀人章榮。

沒有遲疑,他立馬接了電話,還擔心經紀人來電,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結果電話那頭傳來了對方質問的聲音。

“秦闊,你的微博是怎麽回事?”

聽到這個語氣,秦闊頓時就皺起了眉頭,但還是壓下內心的不滿,耐心解釋道:“他是我的學弟,很有才,我想我們可能有合作的機會。”

章榮語氣僵硬:“山影那麽多學生,隻有你一個秦影帝,而他籍籍無名,難道不會利用你上位嗎?”

秦闊一聽都氣笑了,“他一個導演係的學生,借我上位?更別說這微博是我自己要發的。章榮,你就算陰謀論也該有邏輯吧?”

章榮:“他幾年前抄襲的事情你是不知道,這種人,沾上了就是一身騷。秦闊,我知道你這段時間對我有怨氣,但你不能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他看似苦口婆心的話,卻完全惹惱了秦闊。他原本顧及兩人這幾年的合作情誼,不想把話說得太明白。可這兩年來,同為自己和喬幼柏的經紀人,對方卻一心掛在了後者身上,平日裏忙得不見人影。

即使同處於一個公司,兩人一個是男演員,一個是女偶像,雙方的路線沒有絲毫重合。

可當《寒夜》這部劇都是找劉導談下的合約,身為經紀人的章榮沒有發揮過半點兒作用,還義正言辭地幹擾自己的日常生活,他終於是受不了了。

“章榮。”他發揮了年輕時被人稱為毒舌的尖銳,冷笑著說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陸擇舟是喬幼柏的前男友,而你對她的那點兒心思,別人看不出來,我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手機另一端的章榮沉默了。的確,他很喜歡喬幼柏。從他第一眼見到這個年輕的女孩開始,他就立馬心動了,為此他甚至暫放了秦闊的工作,一心撲在了喬幼柏的事業上。

他想讓自己心愛的女孩得到最好的,即使他來晚了一步,無法爭過公司的老板,和她在一起。但為對方做這一切,他心甘情願。

可這並不代表著,他願意看到喬幼柏的身邊再多出一個男人的身影,尤其是,對方還是她的初戀。

當初關於陸擇舟退圈的事情,他也是出了幾分力。既然做了,就要做絕,章榮不願意看到風險的存在。隻是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手中最厲害的藝人,秦闊,竟然和對方搭上了關係,還鬧得兩人吵了起來。

他猶豫著,想說些緩和的話。

“秦闊,你聽我說……”

“既然我的事情你沒有心思管,那就幹脆別管了。”秦闊打斷了他的話,語氣毫無起伏,冷漠的說道,然後在對方的無話可說中,啪的一聲掛掉了電話。

狠話放出來,秦闊卻沒有想象中的後悔。或許,自己真的該換個經紀人了。

他抿著唇角,擰著兩道劍眉,眼底多了幾分銳利堅定之意,隻是做了這個決定,兩人之間的關係一定會滑向深穀。

秦闊是個重情的人,想到這裏,麵色不免有些陰沉。

而被掛斷了電話的章榮,根本沒有意識到秦闊的決意,他始終認為,憑借兩人多年的交情,秦闊不會有什麽的。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心安理得的呆在喬幼柏的身邊。

盯著手機上,和陸擇舟相關的信息,他眸色微暗,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章大老板?您怎麽有閑心給我打電話呐。”

章榮很冷漠:“別套近乎了,說正事吧,看我給你發的東西。”

“您等等。”片刻後,對方又很說話,“害,看到了。您的意思是?”

“像上次一樣,隻要有機會,就踩死他。”他的話語沒有一絲任何情緒,“我不想再看到任何死灰複燃的消息。”

“行,隻要錢到位,什麽都好說。”水軍頭子爽快地答應了下來,掛了一邊看著屏幕上即使在打架,依舊神采飛揚,熠熠生輝的出色麵孔,忍不住嘖了一聲。

多大仇多大怨。

都這麽久還是不放過人家。

不過這種事情在圈子裏常見得很,雖然清楚自己要動手的對象清清白白,給架不住金主爸爸錢給的多呐!

做這行,還講什麽良心?

怪不了他啊!

水軍頭子彈了彈手中的煙頭,猛地吸了一口,煙霧繚繞中,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話說:

害卡文了好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