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十日（九）
離試煉結束還有一小時四十分。
層層疊疊的屍首高度已完全與城牆平齊，並逐排降低延伸至百米開外，形成高低不規則的屍梯，那怕是身軀笨重的枯木族和雙頭怪也能踩著階梯慢慢爬上城牆。
刺鼻的血腥味濃的熏人欲嘔，但對雙方戰士來說，這個氣味早已習慣了。
葉落坐在冰冷滑膩的牆垛上，截金刀插在一個虎人的屍身上，冰冷的眼神注視著獸人戰士從屍山上滾落下去，如行屍般跌跌撞撞的遠離戰場。
攻防雙方都已耗盡最後一絲力氣，已無力再戰，偶爾有人隔著厚厚的屍山對視著，眼神卻沒有憤怒和仇恨，隻有疲倦到了極致的麻木。
籠罩著這方圓數百米防線上的戰雲慢慢消散，血肉飛濺的戰場上得到了難得的平靜，戰士們在危險與戰意消退後失去了支撐其身體的力量，疲憊的跌坐在黏稠的血水中，不少人枕著戰友或敵人的屍首，任血汙淹沒自己的身子，一躺下立刻進入了夢鄉，看上去和屍體沒什麽兩樣。
他們，無論是在身體由或是精神上，都需要休息一下了。
城垛處一片寂然，但葉落知道，隻要敵人爬上來，不用他命令，這些僅比屍體多一口氣的戰士們又會從血汙裏爬起來…..
有時候葉落都懷疑，這些戰士究竟是血肉之軀，還是被多少年來流連在這堵城牆下的億萬戰魂所占據的傀儡。
隱約傳來銳爪破開人體的撕裂聲、刀矛捅進肉體的‘噗哧’聲、甚至血液成霧狀噴射的‘嘶嘶’聲，凝神細聽，這些聲音卻驟然而來，悄然而逝，讓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族長！”弓靈如幽靈般悄沒聲的站在身後：“大牛情形很不好，又開始咯血！”
葉落眼瞼微微一合，反手拔出截金插入刀鞘，腳尖在牆垛上一點，向營地奔去。
營地橫七豎八躺著幾百個重傷的戰士，大部分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幾堆篝火還在頑強的燃燒著，或許對血腥和殺戮看得太多了，剩下的戰士對這些屍肉都沒什麽胃口了。
“族長！”在大牛旁照看著他的木頭站起來，恭敬的向葉落行禮。
“族長！大牛隻怕不能跟你回天道族了！”大牛氣息奄奄的說道。
“別胡說！還有一個小時這場試煉就完了，到時你泡在月井水裏，會複原過來的！”葉落搭上大牛手臂，將微薄的內氣灌入，讓它留在大牛經脈內運行著，激發體內的生機。
其實在某方麵來說，月井水和內氣都是天地元氣所化，隻不過月井水經精靈古樹的轉化，天地元氣濃度很低，能修補損傷的細胞，對傷勢有益，而內氣是天地元氣經人體凝練後轉變的精華，濃度遠超月井水的千百倍，對大牛這樣未修煉垂死的戰士來說，正所謂虛不勝補，激發他的生機隻是飲鳩止渴，正如人參等大補之物，對瀕危垂死之人隻能吊著最後一口氣，於傷勢反無益處。
“大牛！你給我支持住，別想太多！先睡一會吧！醒來就回家了！”葉落內力到處，刺激大牛腕部神門穴、大淩穴與內關穴等三穴，這三個穴道刺激大腦鬆果腺分泌褪黑激素，有助於睡眠。
大牛憨厚的牛臉上嘴角勉強咧了咧，擠出個微笑，感激的看著葉落，昏昏的又睡了過去。
“終於要結束了！這該死的試煉！”半人馬族長踉蹌著走過來。
“兄弟！全靠你了！不然我們這一片隻怕早就淪陷了！”半人馬感激的道。
葉落冷著臉不搭話，是的！這左右上百個防區得以不失，葉落率領的救火隊要占極大的功勞，但他的戰士也基本上都在這此起彼伏的救火中死光了，連大牛也傷成這個樣子。
憑什麽就該他的戰士去犧牲呢！這些各部落的精銳戰士，經過開始一兩天的磨合後，都成為標準合格的士兵，如果隻需防守自己的防區，葉落可以保證，損失的戰士不會超過三分之一，由於這些統領的吝嗇，舍不得花文明幣給手下買武器，卻要他的戰士付出生命！
十天了，在殘酷戰場下結下的深厚感情，一個個好戰士就這麽去了，如果可以選擇，葉落寧願這些吝嗇統領全部死光，也不希望手下的戰士犧牲一個！
雖然他也理解這些族長的苦衷。
半人馬見葉落不搭話，自覺無趣，呐呐的在旁邊坐下來，自顧的從湯罐裏拿起一塊肉，聞了聞，又嫌惡的丟回鍋裏。
遠遠又傳來隱約的廝殺聲，聽聲音應該在一公裏外。
兩人懶懶的坐著，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欠缺。
攻方也已是強弩之末了，沿途還有那麽多防區，怎麽也不可能在剩下的時間內打過來的，就算打過來了，支持到時間到也是沒問題的，別說葉落現在根本沒這救火的心思，就算有，他也沒足夠的戰士了。
“我們這裏保住了！可其餘地方呢？”半人馬象是在自言自語：“該死的試煉！我查詢戰役的情況，每次都回複我沒有查詢戰役統計的權限！”
葉落懶洋洋的看了他一眼，終於道：“照這勢頭看，我估計大部分地方都被攻破了，也就是說，我們這次是失敗了，等著試煉結束後統計戰績吧！”
半人馬點點頭：“我也這麽認為！這樣的戰役，雙方剩餘的戰士都不會超過一成，所以能活下來已經很不錯了！”
多少有些抱歉地道：“老實說，我們這麵象你這樣的敗家子一百個裏有一個，這場仗都贏定了!拖累你了！”
“現在可好！多半還得花點文明幣才能回去！”
是的!戰爭值已足夠的他們隻要再付點文明幣做懲罰就可以回去了，可他們呢？
葉落望著身後那三百多被葉落編為廚師和後勤的炮灰小隊，這些能力值普遍偏低的穴居人和地底侏儒，一直做葉落分配的雜務，根本不可能去掙戰績，如果輸了，他們將是第一個被抹去的對象，其實，對於這場戰役而言，他們也有付出，一直勤勤懇懇的工作著，戰士們掙的戰績也該有他們的一份的，這樣隻憑戰績實在對他們有欠公平！
但轉念間不由自嘲的一笑，公平！他有這資格求公平嗎？
曾經何時，他為了一個仇家而毀滅仇家的星球，對生活在這個星球的億萬平民來說，這公平嗎？
公平隻是對實力相當的兩個強者，對於其它弱者而言，沒有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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