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花祭（五）
“三思，我們應該，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這樣坐在這個地方過了吧？”林清兒扭過頭，看著李三思，眼睛裏麵倒映著撲簌簌從兩人麵前而過的花瓣，透露著一些如水的溫柔。
李三思不敢觸及林清兒的眼神，在她看到自己的刹那，眼睛轉到了潺潺流淌的河水，“好久好久的時間了，一年，還是兩年了……”
林清兒嘴角牽動起來，在李三思麵前微笑，驚人的美麗，卻讓李三思不由得自慚形穢，稍微低下了頭，不敢觸及林清兒的目光。
“這一年零六個月的時間裏，你真的在聖彼得堡醫院裏麵麽？”林清兒頓了頓，繼續說，“你打架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驚人力量，讓我很難相信，你是在醫院裏躺了一年半的人。”
李三思差點要渾身一震，暗道自己自從回來之後，濫用力量，現在終於被林清兒看出破綻，當下隻好盡量的圓謊，“嗯……在醫院裏麵的時候，醫生為了幫助治療我，讓我在健身房參加了大量的運動，所以現在，再也不是單薄的我了。”
李三思不想對林清兒撒謊，但是為了大林寺的秘密，他必須得撒謊，否則說出來的話，林清兒很難相信自己述說的一切，而大林寺也麵臨著泄密的危險，畢竟在一個無名的海島，竟然有一個訓練特工的秘密寺廟，說出來實在也太荒謬了，根本沒有人願意相信。
好在林清兒也並不追究，輕輕的把頭轉過去，對著高樓大廈之間顯露出來遠方帶著色彩的雲朵，縷過吹拂臉頰的一絲頭發，“其實在你回來之後，你就像完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好像走在走廊的時候，身上都略帶光邊，甚至…….我有時候，都不敢正麵的看著你…….”
最後一句話林清兒的聲音越來越低，心裏不住的狂跳，小腹傳來隱隱約約的陣痛，像是空氣被抽空了的感覺。
李三思的心裏在同一時間，跳動的頻率陡然加速，兩個從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馬，現在重新的坐在這片草坪的時候，卻莫名的產生了一種不安的情緒，那種心悸的感覺，還帶著著一絲絲疼痛。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和周圍的草坪融合成了一幅畫，太陽落了山，黃昏黯淡了下去，對著高樓的燈光，開始畢畢剝的陸續閃動起來，隻有頭頂的雲朵，還帶著美麗的鑲邊，一半暗一半明交錯了的光影，緩靜漂移過去，靜靜地漂浮在這個城市的上空，有些瑰麗的光從最上麵的天空透下來，星群開始接管一整片深藍的天。
“你……有打算……報考的學校麽？想去什麽地方……?”並不想談到這個問題，但是林清兒終究問了出口。
風因為黃昏已經落下的緣故，也開始緊了起來，林清兒的發絲飄散在空氣中，帶著一股蘭花的香味。
“我？”李三思看著自己並攏的腳尖，“我要去哪裏……”
然後他抬起頭，迎向天空排過去的風，有些鳥跟著劃了過去，“我不知道……”
林清兒心裏麵實然傳**水一樣的傷感，陳酵在心裏麵，揮之不去。
“你呢，清兒，聽說有很多有名的學校已經給你發來邀請函了，你打算選擇其中的哪個地方？”命運裏麵注定的分離就是這麽殘酷，我們總是認為畢業遙遙無期，轉眼就各奔東西。
林清兒鼻子帶著一點酸酸的難受，其實像李三思這樣子的人，還有很多很多，成績很差很差，有著夢想，生活得卻很卑微，他們沒有顯赫的家室，也沒有很深的背景，低落的成績，注定著他並不突出，缺乏自信的眼神，注定著他們一輩子的平凡。他們的夢想，總是跌跌撞撞，他們渴望飛翔，命運卻折斷他們的翅膀。
於是他們屈服了，於是他們畏縮了，他們知道頭頂上麵的天空有多高，他們知道距離夢想有多遠，他們也知道自己的羽翼，已經殘缺不全，飛不高，也看不遠。
這些一切的一切，林清兒已經見過太多太多，她知道李三思，終於會有一天，會變成那些平凡人們之中的一員，她知道李三思，終於有一天，會被生活磨圓了棱角，變得唯唯喏喏，變得畏畏縮縮，生活的背負，迫使得他要放棄理想，命運的壓力，迫使得他不敢在布滿荊棘的道路上麵前行，因為他們已經害怕受傷。
林清兒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一個站在峭崖即將要振翅高飛的大雁，看著下麵在朝著天空掙紮的飛鳥，莫名的感覺到一種悲哀。
李三思，你能承諾給我幸福嗎？你能保證，你會照顧我一輩子嗎？就算你能承諾，那麽在龐然的人生之中呢？在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的人生裏麵，你也能保證自己的諾言，不會變質嗎？其實…….你不能…….我們每個人都不能承諾將來，也不能計算以後，所以，就算你現在喜歡我，你也無法保證你能好好的照顧我一輩子。
我是女生，我需要一個穩固的家，一個經受得住風雨的承諾，我不能就這樣跟著你，過著半生無依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理想，我也有自己的追求，所以，李三思，從我們選擇了自己的道路開始，我們就注定了無法相交，注定了走著兩條截然相反的路。
“我想去留學，看看外麵的世界。不過在這之前，我想先到中海的海亙大學裏麵學習兩年，然後，再出國……”林清兒抬起頭，眼睛裏麵多了一些堅定。
林清兒，像你這樣子的女孩，是應該去更加廣闊的天空發展的，海山城這個小城市，留不住你。
“清兒……想學什麽？決定了沒有？”李三思心裏麵，其實扯動了太多的不舍，將近在一起相處了十幾年的女孩，平常裏麵已經習慣了她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子，此刻就要從自己身邊離開，讓李三思胸腔像是堵了些什麽，始終說不出口。
“還沒有決定呢，好多東西我想學，但是又怕自己沒有能力，……”林清兒眉頭皺了起來，帶著一絲遺憾。
李三思突然的笑了，隻不過笑得有些牽強，“清兒，沒有關係，人的潛力是無窮的，關鍵是在於你怎麽去應用，我想，隻要你朝著那裏努力，生活一定不會虧待你的！”
李三思這句說的是心裏話，人的潛力的確是無窮的，他的意識流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如果他永遠不去注意生活裏麵的點點滴滴，他也就永遠的不知道他的身體裏麵，竟然還有意識流這種強大的能力，就好像有些人獨特的記憶和學習方法一樣，那些都是造物主為你量身定做的能力，如果不善於去發現，那麽就注定了一輩子的平凡。
“三思，如果我們以後…….真的要分開了的話，你會聯係我嗎？”林清兒緊抿著嘴唇，難以置信自己竟然會說出這樣子的話來，好像今天晚上的風，竟然把人的內心都吹酥了，在這樣即將離別而傷感的氣氛中，終於讓兩個人回複到了從前，沒有各種各樣的誤會，也沒有生活開得惡意玩笑，有著隻是身邊自己莫名的信任，能夠向他傾訴一切的李三思。
李三思稍微愣了一下，嗬嗬的笑著，“會的，我會的，我們會一直保持著聯係，一直，一直，你不是有手機麽，等到我以後有錢了，也買一個，那樣我們就能天天打電話啦，還有…….發短信…….清兒的大學生活，一定是多姿多彩的吧……”
“嗯，三思，其實你很聰明，還有一個學期，隻要你要這段時間裏麵好好學習，一定能夠拿到好成績的，我相信你，你可以考個不錯的專科學校，然後出來，也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
就像是兩個還在天真歲月裏的孩子，聊著長大，聊著理想，林清兒和李三思，也看著現在深藍色有著群星的天空，聊著未來聊著工作，而李三思的人生，卻早已經偏離了軌跡，朝著未知的方向進發。
我們往往過得平凡，隻是我們的心靈。承認了平凡，我們在一年一年像著環球旅行一樣，也在一步一步朝著這個目標遠離。
因為我們從沒有嚐試過，朝著那個方向努力。
“嗯……”李三思點點頭，看著眼睛裏麵有著期盼的林清兒，“我會努力的……我會好好學習的，我相信我的未來，會過得平凡而充實。”
星光此起彼伏的閃動在兩人頭頂上空，風力吹拂過來，將青草之間的花瓣吹動，重新的覆蓋到兩人身上，遊離在空氣之中。
“三思……”林清兒眼睛裏麵，透露著濃得化不開的憂傷，“我能借用你的肩膀……靠一下嗎？”
李三思沒有說話，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林清兒慢慢的移動過來，把頭安靜的斜靠上李三思的肩膀，在四起的風聲中，她的內心倏然安寧，隔著河麵的高樓亮起的燈火，隔著天邊遊離的暗雲，隔著幾萬光年明滅的星群，肩膀上傳遞過來李三思的味道，傳遞過來他的體溫，讓林清兒在那麽的一瞬間，鼻子有些酸楚，眼角控製不了的劃下一顆晶瑩的水珠，林清兒有種衝動，很想對李三思說一句話。
三思，你對我的表白，現在還算數嗎？如果算數的話，我會等你，我會一直等著，等到你能夠娶我的那天，我會成為你的妻子……隻是林清兒終究沒有說出口，等到她再次回憶起這個海山城河岸邊上草坪的夜晚之時，她總能記起來，在李三思溫暖的肩膀上麵。
留下的那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