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吊車尾歸來（七）
米老頭抬起來寫字的手停留在了原地，白色粉筆杵在黑板上，印下一個白色的粉點，一些粉灰從黑板的上麵剝落下來，像是發生了一場超小型的雪崩，紛紛揚揚的撲落在黑板下麵隔板上，層層堆疊成一片綿延不絕的白灰山。
高三五班七十四個人，此刻在偌大的教室裏麵，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音，天花板上麵有旋轉著的吊頂電扇，鼓動著一整個教室空氣的流動，七十四雙目光已經全部集中在了門口，那裏有仿佛是來自於天國的光，窗外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大樹來回擺伏，卻舍不得在教室裏麵投下點滴的樹蔭。
這樣平靜而平凡的早晨，這樣一個在所有平凡日子裏麵帶著無法阻擋的力量降臨的早晨，這樣一個帶著一整個地球慣性運動來臨的早晨，因為李三思的出現，崩塌得沒有一點聲音。
李三思那張像是永遠沒有睡夠的眼睛半睜著，低垂著眼皮看著麵前的全班七十多個昔日的同學，陽光照射在他的後背，蓬鬆淩亂的頭發帶著一些折射在發際裏的微光，身體上麵的白色體恤有著絨絨的毛邊，在光線裏鑲上一層亮線，隔離了現實的空間，像是從天而降的天使，足夠讓所有人頂禮膜拜。
人群安靜了下來。
他……回來了……？
林清兒捂著嘴，抑製住自己驚呼出來的衝動，門前微藍色的陽光讓她的視線看的不太清楚，周圍的氣氛突然間凝固住了，所有的聲響都淹沒在了回憶不斷閃現的腦海，一年前的男孩，從前所有上課放學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走過繁花似錦綠樹成蔭風景的男孩，從前會陪著自己在每個有著煙花夜晚坐在天台上麵吹著涼爽微風看著燦爛星空的男孩，那個會在一瞬間透過交疊的樹葉和自己同一時間看到遠方山脈染雪輪廓的男孩，那個有著頑皮的神色，身體頎長而單薄的男孩，他曾經遺失到一個自己也害怕去猜測自己也害怕知曉的角落，甚至於自己，不知道他是否還依然活著。
於是那些曾經無數夜晚裏哭泣的記憶也變成了微不足道的過去，曾經在每個熟悉路口處隱沒的背影的主人現在又重新回到了視線裏，曾經以為一不注意之間，那個就那麽走出自己的生命走出自己世界的男孩，於是就在這最不起眼的瞬間，在這個最不經意的清晨，化成這個世界裏麵無比陽光的天使，就那麽悄悄地降臨到這個角落裏的教室。
李三思走上講台，光亮從他的背後撤開來，像是從蛋狀溫柔光芒的包裹裏走出來的少年。
“蓬！”得一聲！陳琛旭抑製不住內心的激動，一拳擊打在桌子上麵，震得鉛筆文具盒散落開去，山體滑坡一樣滾落在地上。
三秒鍾之後，終於有一些隱隱約約的悉簌聲傳來，隨即像是印度洋的颶風一樣慢慢的擴大，擊打桌子的聲音，板凳敲地的聲音。喧鬧聲音，歡呼聲音，充斥滿了整個的班級，在這個安靜的教學樓裏麵，爆發出可以震下其他班級天花板灰塵的聲響。
現在的李三思，還是從前的那個單薄身材的男孩嗎？
雖然身體一樣的頎長，但是現在的李三思，卻更顯高大，黝黑淩亂不堪的頭發已經變成了略帶棕黃的顏色，依然淩亂的好像永遠不會有工整的一天，雖然眼睛依然帶著半睡半醒的神情，但是總是在每個人不經意的時候，看到那雙眼睛裏麵閃現出來精亮的光芒。
林清兒隻覺得心理麵有些什麽東西隱隱約約的在發酵著，現在講台上麵的男孩子，真的就是自己在一年多以前向著自己表白的男孩子嗎，真的是那個會對著自己說“我喜歡你”的男孩子嗎，真的會是那個在家裏麵懶惰的自己逼不得已要動手掐他的男孩嗎，還是，他現在本身，就已經趨近於自己心目中的，王子？
也許，有些人，成長了，才能更顯得出他的魅力。
李三思微微一笑，帶著那種招牌式的笑容，不過卻略帶點成熟的味道，狡黠的眼神已經進化成了頑皮，，微揚的嘴角牽動好看的弧度，更加的讓人賞心悅目，“大家好啊，我又回來了！”
全班據不完全統計，幾乎百分之八十的女孩已經被李三思的魅力所迷，全部傳來一陣似有似無輕微的歎籲，“好，好乖啊……”
“他真的是原來的那個李三思嗎，怎麽可能，這麽短的時間裏麵，就像是完全變化了一個人呢……？”
“你看他的頭發，軟綿綿蓬鬆鬆的，好像我們家的狗狗哦。”
李三思臉皮有些跳動，，自己什麽時候，變成了一條小狗了……然後他舉目四望，第一時間看到了教室中排的那個女孩，太熟悉了，完全不用刻意的尋找，林清兒的樣子太熟悉了，但是在李三思這麽對視的時候，雖然有充足的心裏準備，還是讓李三思內心像是被重擊了一下的心悸。
如果說以前的林清兒，是一座靚麗的冰川，潔白無暇的鏡麵襯托著蔚藍清澈的海水，成為最純潔無瑕的畫麵。
而將近兩年的時間過來，現在在李三思麵前的林清兒，已經從一座小小的冰川，成長成了參天美麗的冰山，高頂著藍天白雲，在最純淨的陽光裏麵反射著動人的光影，，成熟而美麗的臉，有著深邃星雲流轉的眼瞳，在最安靜的時空裏透露出深邃而成熟的光芒，這就是現在的林清兒，這就是已經成為了第三高中無數人心目中最美麗仙女的女孩，這就是自己已經闊別了兩年時光的青梅竹馬。
此刻的林清兒，再沒有塗著少女青澀粉紅唇膏的嘴唇，有的隻是自然而潤紅如蜜桃的紅唇。再沒有了眨巴眨巴眼睛的表情，有的隻是在每個寂寞的瞬間，抒寫著無數的心情長長俏麗的睫毛。
此刻的她，再沒有了還沒有完全發育成熟的身體，有的隻是趨近於完美能讓每一個男孩子舍不得移開眼睛的曲線和身姿。
這樣的林清兒，就連是現在的李三思，都感覺到自己不斷抽緊的呼吸，還有懸在半空扯動著內心下一秒鍾可能就要停止的心髒。
有著發絲遮蔽了些許眼睛的李三思，睜著可以使世界黯然失色雙瞳的林清兒，隔著中間五排桌子的距離，隔著相對黯淡的教室，隔著所有人震耳欲聾的歡呼，隔著兩年來不曾相見的時空，隔著如同平行線交會一樣的命運，終於在最不經意卻又特別的時候，橫跨過無數的阻礙和距離。
深深地對視著。
“李三思！”
陳琛旭現在的樣子就像是一個發狂的獅子，好像到了這個年齡，所有男孩子的身體都在快速的拔節成長，現在的陳琛旭，除了一慣那種花花公子的臉沒有多大變化之外，整個人的身體已經迅速的成長了，遙遙可以比得上李三思的高度，不知道這小子是不是天天都朝著健身房裏麵跑，所以現在他的身體，已經隱隱可見凸現出來的肌肉。
當李三思看到陳琛旭現在這個比以前更加帥氣陽光樣子的時候，心裏麵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為所有前仆後繼瘋狂栽在這小子手裏麵的無辜少女們默哀。
陳琛旭伸出手來，在李三思臉皮上麵拉拉扯扯，被李三思一把推開，“你幹什麽，很痛啊！”
“我看看你是不是戴了麵具，就這麽一年半沒有見，你竟然長的這麽帥氣，直追老哥我的風采啊！”陳琛旭搓著手，特諂媚的笑道。
班主任看著麵前從座位上麵站起來無視自己的存在無視課堂的莊嚴氣氛，直接走到李三思跟前來的陳琛旭，臉上有些跳動的青筋。
“哎呦，我捏捏，”陳琛旭拍打著李三思的手臂，完全忽略了旁邊米老頭和下麵全班同學的存在，“我的天，你的身體也太結實了吧，我天天打籃球，竟然也不及你的一半，身高也差你幾厘米，這麽一年半的時間，你究竟是怎麽鍛煉的？”
“我告訴你怎麽鍛煉的……”深沉的聲音。
“嗯……說……！？”陳琛旭笑嗬嗬的看著李三思。
李三思的嘴角沒動，但是表情倒是很豐富，眼睛不斷的朝著旁邊的米老頭斜瞄，像是間諜片裏麵收刮百姓糧材的特務。
“就是我這樣鍛煉的！”米老頭已經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巨型三角尺，“啪！”得給了陳琛旭**在外麵的白嫩手背一下，打得他一個哆嗦跳了起來。
米老頭就像是武林高手一樣，窮追猛打，手中三角尺接二連三的落在陳琛旭身上，“不守課堂紀律！該打！無視老師權威！該打！胡亂走下座位，把課堂當菜市場，該打！……”
“等等……”陳琛旭舉起雙手。
“什麽！？”米老頭眼睛裏閃動著快要吃人的光芒。
“胡亂走下座位應該是包括在不守課堂紀律裏麵的，為什麽要多打啊！？”
陳琛旭爭取自己的合法權益。
“不守課堂紀律是不守課堂紀律，胡亂走下座位是藐視老師！怎麽不該打，現在還要狡辯！該打！”米老頭手中高舉的三角尺帶著舞風的聲音繼續落下。
雞飛狗跳，同樣的場景，李三思在一個早晨，同樣經曆了兩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