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見忽然來了這麽多人,忽然一個閃身,消失在重重樹林間。

戰士們都追過去了,淩振沒動,他很擔心時蔓,顧不上其他任何人。

“你……”時蔓緊咬著唇,見到淩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她即便在夢境裏經曆過大風大浪,可說到底也沒有生死危機這樣殘酷。

剛剛在生與死的那道鬼門關走了一遭,現在心尖都還是顫的,被嚇得好久好久都緩不過神來。

直到她被淩振抱回他的營帳內,她還眼睛發直地望著前方,雙手發抖,隻知道拽著淩振的衣角不撒手。

在他的懷裏,貼著他硬邦邦的軍裝,讓她有著一種奇異的安全感,說不上來。

淩振走不開,隻能將她攬在懷裏,扭過頭吩咐鍾臨,“把我的罐頭拿來。”

鍾臨正捂著眼睛,怕自己看到什麽不該看的呢,聽到淩振的聲音,立馬站直道:“是!”

“等等,還有一件事。”淩振招手叫鍾臨過來,小聲在鍾臨耳邊說,似乎是吩咐他去辦什麽事。

時蔓沒有聽清,但她也沒什麽心思去聽。

腦海裏回想著的,還是剛剛在野外靶場裏那驚魂的時刻。

直到鼻尖傳來菠蘿的甜香味兒,她一怔,回過神來,發現是淩振單手拉開了一個糖水罐頭,取來勺子,遞到她麵前。

這是拉練的時候首長們才有的特供,黃澄澄的菠蘿削得幹幹淨淨的,泡在糖水裏,顯得又大又甜,還沒吃就先分泌口水。

尤其是她們拉練行軍隻有粗糧饅頭和稀飯喝的時候,能吃上這麽一個糖水罐頭改善夥食,簡直難以想象。

時蔓怔怔地接過罐頭,舀起一塊菠蘿放進嘴裏。

比她想象中還要甜,好像有細細的光隨著糖水漏進心裏,在悄無聲息地填補著那些瘡疤。

淩振低沉的聲線適時響起,“別怕,我在。”

他出現得很及時,要是再晚一秒,時蔓覺得自己可能就要死掉了。

她忽然又有些後怕,眼眶漸漸蓄起眼淚,還沒掉落,就全被淩振的手背擋了回去。

“別哭。”他說著,又遞過來一個糖水黃桃罐頭。

每天的拉練特供,他全都沒舍得吃,給時蔓留著。

他的關心總是這樣笨拙卻實在,就像他現在看到時蔓哭,卻笨嘴拙舌說不出安慰的話,除了說“別哭”,就隻會給她擦眼淚。

但時蔓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喜歡現在這樣的他。

夢境裏曾嫌棄他不會說話,但她漸漸發現,富有安全感的行為要比說一萬句甜言蜜語,都有用得多。

她舀起另一顆菠蘿,喂到淩振嘴邊,“我不哭,你吃。”

……

等兩人吃完罐頭,時蔓才終於徹底恢複過來。

在剛剛吃罐頭的時候,淩振也派了人去軍醫那兒打聽。

聽說汪冬雲和救她的那個男人都被送到了衛生員那兒,都沒什麽大事。

汪冬雲雖然腹部中了彈,但取出來了,沒有傷到器官,隻是很長一段時間無法下床走動,得好好躺著養傷。

那個男人大腿受傷,也行動不便,暫時住在軍醫帳篷裏休養,文工團裏還會給予他一定的補償和獎勵,感謝他的見義勇為。

時蔓暫時鬆了口氣,不需要再掛心這個。

她又和淩振說了兩句,這才回想起她最開始的目的,是要找淩振來學習打靶的。

驚魂未定的她這時候自然又沒了學的心思,但她找淩振要了幾句打靶的秘訣,說自己先揣摩學習,隨後就去看汪冬雲去了。

等時蔓離開,淩振的眼神迅速變冷,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狼性殺氣,打開抽屜,盯著裏麵的一個文件袋。

上麵寫著“趙文”這兩個字,隻有姓名,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一旁的鍾臨看得有些膽寒,小心翼翼走過去,遞來一份資料。

“團、團長,這是我去搜集的關於趙文在這附近的活動軌跡。”

淩振沒打開看,直接將“趙文”的文件袋打開,將這兩張紙放進去。

他看向鍾臨,沉聲問:“你認為,剛剛那人是他嗎?”

“……”鍾臨咽了下口水,光是讓他這麽猜想,就已經心跳如擂了,但他還是緊張卻鄭重地說道:“團長,根據我的經驗,趙文肯定有很大的問題。”

“嗯。”淩振將那文件袋重新封上,扔回抽屜裏,眸子裏化不開的濃戾。

這事,這仇,都得留到拉練結束後回去再辦。

接下來更重要的事,是第二天就要正式舉行的打靶比賽。

這次比賽將采取個人賽的形式,每個□□上去的人以一對一的形式比賽打靶,最後累計分數,按團隊總分排名。

……

可是臨上陣前,器樂隊有個女兵也不知道是吃壞了東西還是昨晚上沒睡好,忽然鬧肚子疼,上不了場。

這下,空出的一個名額,讓首長們都很為難。

文工團裏本來擅長打靶的文藝兵就少,少了一個,不知能找誰補上。

時蔓一看,趕緊舉手道:“張團長,讓我去吧。”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拿到淩振的打靶秘訣後好好研究了一番,並且晚上還偷偷找了淩振,讓他給她加練。

把這秘訣傳授給身邊幾位姐妹後,她們也有了一定的進步。

時蔓知道自己一下子不可能變得很厲害,但以淩振教她的兩招應付應付,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張誌新不知道這些,時蔓偷偷去找淩振也是違反文工團熄燈紀律的,所以她不敢說。

因此,張誌新隻覺得頭疼,他可是見識過時蔓十發子彈都完美避過靶子的,怎麽敢讓她上。

但時蔓挺著胸脯,含著亮晶晶的眸子看著他,還紮著一甩一甩的馬尾辮,扛起槍來顯得特別神氣的樣子,表情期待,摩拳擦掌。

“……”張誌新不知道她是哪裏來的自信,他閉了下眼,糾結片刻,最後隻好應道,“行吧,你上。”

反正也沒抱什麽希望,文工團一直就是來墊底的,她想玩就讓她去玩吧。

必輸無疑的局麵,不丟人。

果然,如張誌新所預料的那樣,文工團的文藝兵們上場打靶的戰績慘不忍睹。

一直在倒數第二和倒數第一的名次上來回波動著。

張誌新已經麻木了,他甚至在祈禱老天保佑,隻要不是最後一名,就是巨大的進步了,足夠讓他麵上有光,可以說出去炫耀。

但同樣的,另一個團的團長也在祈禱。

可千萬不能輸給文工團!

他們雖然是通信團,和那些步兵野戰兵比不了,但也不能輸給唱歌跳舞的文藝兵啊!那得多丟人!

誰也沒想到,今年比得最為水深火熱的,竟然是倒數第一和倒數第二的名次之爭。

一個個都打紅了眼,集體榮譽感太強,所以贏了就狂喊亂叫,輸了就痛哭流涕,分外熱鬧。

因為今年有淩振他們團在,誰都知道他們團在他的帶領下是出了名的厲害,妥妥的第一名,根本不指望能贏過他們。

所以今年最大的看點,竟然成了文工團和通信團到底誰會成為墊底的存在。

賭上榮耀和名聲的戰鬥,也格外激烈,大家都緊緊盯著比分。

咬得很緊,不分上下,不到最後一刻根本看不出來到底哪個團更勝一籌。

實際上,到了最後一刻,也看不出來。

文工團隻剩下時蔓沒上場了,而通信團已經全都打靶完畢,目前兩個團的積分剛好還差一分。

也就是說,如果時蔓贏了,能拿到兩個積分,那文工團就超過了通信團,成了倒數第二。

如果時蔓打了個平手,拿到一個積分,那就和通信團並列倒數第一。

更差一些,時蔓如果輸了,一個積分都拿不到,那文工團就直接倒數第一了。

這下,無論是文工團還是通信團的很多雙眼睛都盯著時蔓,視線一刻也不敢移開。

其他團的戰士們也都圍觀看熱鬧,悄悄議論著時蔓能不能拿到積分。

他們都見過時蔓跳舞、唱歌、彈鋼琴,知道她文藝天賦有多厲害,所以就不信她在打靶上也能這麽厲害。

何況有人說去年就見過時蔓打靶,全脫靶了,都不知道今年怎麽文工團還讓她上,這不是相當於白送嗎?

張誌新也很懊惱地閉了下眼,他沒想到最後整個比賽的關鍵成了他選上去的最後一個人。

早知道這樣的話,他怎麽能隨便答應時蔓呢,當然得好好挑啊!

幾個副團長都多看了他好幾眼,弄得他有些尷尬,隻能裝作沒看到,懷有最後一點渺茫的希望看著時蔓。

萬一、萬一她能行呢?

在文工團眾人寄予厚望的眼神裏,時蔓站到靶場中央。

主持比賽的戰士問她,“時蔓同誌,你現在可以隨意挑選你的打靶對手。所有沒被挑選過參加比賽的人,都可以選。”他再次宣布規則。

這次的打靶比賽,每人都有一次挑選別人的機會,當然也有可能被挑選。

文工團的文藝兵們心裏都沉甸甸的,因為通信團大多數的軟柿子都已經被她們捏了一遍,所以留給時蔓的可選擇項並不多,甚至可以說幾乎為零。

大家都揪起心,看時蔓能不能選中一個稍微沒那麽厲害的。

誰知時蔓的目光掃視一圈,她忽然轉身,對準已經穩穩拿到第一的團,指著最前麵的那個身影,“我選擇和他比,淩振。”

靶場上,因為時蔓的這句話,先是集體沉默靜謐了幾秒,隨後引起滿場沸騰。

淩振,上下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人敢主動挑選他做對手。

他是全軍聞名的神槍手,根本沒得比。

但時蔓不一樣,所有人都知道時蔓不一樣。

也因為這樣,所以大家都激烈地議論起來——

“時蔓好狡猾啊!她選淩團長,這不就是故意要淩團長輸給她嗎?”

“淩團長會輸給她嗎?那淩團長一直引以為傲的從無敗績的光榮事跡,不就要沒了嗎?”

“可淩團長那麽喜歡她,追了那麽久才讓她答應和他處對象,如果不輸給她的話,她肯定要生氣的吧。”

“她敢對淩團長發脾氣?”

“她哪裏不敢啊,我都見過她對淩團長吹鼻子瞪眼的,甩臉子呢。”

“她這不是給淩團長出了個難題嗎?這要淩團長怎麽選呐。”

“是啊,首長們都看著,淩團長要是輸給了一個文藝兵,那以後不是要被人笑話死嗎?”

“……淩團長真可憐,這對象也太驕縱了,不過我覺得淩團長不會讓她贏,還是榮譽更重要。”

“就是,我看這個時蔓就是仗著自己漂亮,就是矯情,想跟大家顯擺淩團長有多喜歡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