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文靜很清楚,她絕對不能被檢查。

原以為團長隻會偷偷查一下汪冬雲,沒想到居然這麽大張旗鼓地給全員體檢,她真是欲哭無淚,一點兒都不想要這樣的福利。

眼看著二分隊的大家夥兒已經一個個開始把脈,姚文靜心裏慌得不行。

她咬咬牙,豁出去了。

重新走到團長張誌新那邊,深深鞠了個躬。

張誌新看著她就有些頭疼,“你又要來說什麽?”

姚文靜深吸一口氣,揪著眉頭道:“團長,我是來找您認錯的。”

不等張誌新反應,姚文靜就淚如泉湧起來。

“我不該誤會冬雲,不該散播關於她的那些話,也不該來找您打小報告。”

“團長,都是我的錯,我思想覺悟落後,您懲罰我吧,怎樣都行,我都認。”

姚文靜的聲音並不小,一下把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瞬間爆發出不小的動靜,議論紛紛。

那幾位中醫也停止了把脈的動作,往這邊打量,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姚文靜表情愧疚,慢吞吞地朝汪冬雲低頭道歉,“對不起冬雲,我、是我太嫉妒你了,所以才會胡思亂想,你能不能原諒我,我以後一定不會再犯這種錯了。”

“沒有以後了。”時蔓站出來,對姚文靜劈頭蓋臉說道,“那些風言風語你知道造成了多惡劣的影響嗎?你覺得就是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道歉就可以了?”

“我可以補償的。”姚文靜連忙說。

“你能補償什麽?”時蔓不屑,“你覺得冬雲想要什麽她父母買不起的?還需要你補償?”

姚文靜是最敏銳細心的人,其他人也許沒注意,但她肯定能察覺出汪冬雲的背景不簡單。

被時蔓這麽說,姚文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但姚文靜的沉默並沒有讓時蔓打算就這麽算了。

她睨著姚文靜,繼續說道:“你還不隻是散播冬雲的謠言呢,你到處說我的壞話,還抹黑秦副團長這件事,又要怎麽算呢?”

“我沒有。”姚文靜矢口否認,她承認汪冬雲的事可以,但絕不能承認更多。

尤其關於秦副團長,他級別可高了,要是帽子扣下來,還不知道要把她扣到哪裏去。

張誌新見事情越鬧越大,也是心煩意亂。

他揉著眉心,出聲道:“行了,姚文靜,你跟我來我辦公室一趟,說說你的事。”

“好。”姚文靜反倒鬆了一口氣,隻要不留在這裏檢查身體,她就是去被團長罵得狗血淋頭也行。

……

可姚文靜把事情想得太輕鬆,她沒想到,張誌新對她的處罰,比她所以為的批評教育要嚴重得多。

“姚文靜同誌,我認為……你暫時不是很適合繼續待在文工團了。”

“鑒於你最近的表現,我和幾位副團長商量過後,決定將你下放到伐木連,進行勞動改造。”

姚文靜聽了這兩句話,瞳孔晃動,幾乎快要暈厥過去。

她竭力地扶著手邊的椅子,勉強站直,神色發僵道:“團長,您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您聽我解釋,我……”

“不用解釋什麽了。”張誌新失望地看著姚文靜,“你要是把這些心思放在跳舞上,那該多好。”

姚文靜麵容慘白,指甲用力地攥著,“我已經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練功跳舞,再也不在背地裏說別人一句壞話了!”

“晚了。”張誌新搖搖頭,歎息道,“你還不知道吧,冬雲同誌的父親,是我們軍區的一位副司令。”

姚文靜驚恐地睜大眼,不敢置信。

她嚇傻了,唇瓣喃喃著,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姚文靜從平時汪冬雲家裏寄來的那些東西猜到汪冬雲家境應當不錯,可沒想到會這麽驚人。

要是早知道,她怎麽可能會散播汪冬雲的謠言!

就算汪冬雲真懷了,她也會拚盡全力幫忙遮掩,擠破頭也要和汪冬雲當上好姐妹啊!

那樣大的首長,隨便一句話自己就能提幹了,還費其他那麽多心思幹嘛!

姚文靜腸子都悔青了,也十分清楚自己得罪了萬萬不能得罪的人,怕是怎麽求情都沒用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團長辦公室,回小院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團長給了她三天的時間留在這裏,也算仁至義盡。

姚文靜回去的時候,看到時蔓和汪冬雲坐在院子裏那株葡萄藤下,兩人一副好姐妹的親熱模樣,看得姚文靜極其眼紅嫉妒。

……時蔓肯定早就知道了汪冬雲的背景吧!不然怎麽可能忽然和汪冬雲就成了好姐妹!

有一位爸爸是副司令的姐妹,也難怪時蔓不著急再攀住淩振那棵大樹了。

姚文靜好氣好悔好恨呐。

氣自己有眼無珠,悔自己目光如豆,甚至恨起了汪冬雲。

既然家裏那麽厲害,汪冬雲幹嘛要藏著掩著,玩什麽低調,早點兒告訴所有人不行嗎?

那樣誰還會欺負孤立她?真是蠢笨至極!

姚文靜滿腔牢騷,胡亂發泄,一整晚都睜著眼睛,把身邊的女兵都嚇了一跳。

……

第二天,舞蹈隊的都知道姚文靜要下放到伐木連去了。

那可是個糟蹋人的地方,比練功不知道要辛苦多少,隻要去了那裏,一雙女孩子的手都要變成男人般粗糙的手。

不過姚文靜在文工團根本沒什麽人緣,大家都不喜歡她那使勁兒邀功,為了捧高自己就暗暗踩低別人的性子。

所以直到她要下放,根本沒人覺得她可憐。

頂多表麵上隨便安慰她幾句,虛情假意似的,根本不走心。

姚文靜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沒人能救她,也不會有人為她說話,她沒對別人抱有任何希望。

她一直都是靠自己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所以這次,她也清楚隻能靠自己。

然而整整三天,姚文靜頭發都不知道掉了多少,也沒有想出有什麽轉圜的餘地。

她甚至不敢告訴董慶國這件事。

怕董慶國因此嫌棄她,趁機和她分手。

和董慶國是一類人的姚文靜太明白他們之間的勢利要超過他們之間的感情許多。

姚文靜恨不得這三天永遠都不要過去,可卻那麽一眨眼就到了。

這天,是她應該離開文工團的日子。

她那麽舍不得,磨磨蹭蹭待在屋子裏收拾著行李,一點兒都不願意邁出那門。

反倒是屋子裏其他二分隊的女兵,都早早起來,坐在唯一的那麵鏡子前,推推搡搡的。

“你好了沒有哇,我也要撲粉呢。”

“哎呀,等等,讓我看一看我這辮子梳歪了沒有。”

“我要畫一下眉毛,你們什麽時候能騰出位子來?”

“……”

好像今天是什麽重要的日子,女兵們都盛裝打扮,格外細致精心。

缺席好幾天文工團裏排練的姚文靜並不清楚,但她感覺自己好像抓住了最後的一線生機。

她連忙放下行李,拉住身邊那位女兵道:“誒,你這辮子上的紅綢花怎麽有點兒偏了呀,我幫你重新係係?”

“真的嗎?”一直擠不到鏡子跟前的女兵也的確著急了,馬上坐下來,不太好意思地對姚文靜說道,“那麻煩你了呀。”

“嗐,我又沒什麽事兒,隻要別耽誤你們的要事就好。”姚文靜巴不得在這兒多待會。

她故意將動作放慢,幹脆把那女兵的辮子拆了,給她重新編。

要說姚文靜那編辮子的手藝挺好的,女兵也就沒說什麽,反而安安靜靜坐著,不知不覺跟姚文靜閑聊起來。

姚文靜聊著聊著,就扯到今天的事兒上。

“你們待會兒要去大禮堂?”姚文靜打聽著。

“可不是嘛。”女兵努努嘴,有些鬱悶的樣子。

姚文靜放柔聲音,“能去大禮堂表演是多好的事兒啊,你怎麽看起來不高興呢?”

“要是能上台表演當然好了,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上去呢。”女兵歎口氣,不經意間全都說了出來,“團長叫各隊都去大禮堂候命呢,叫誰上才上。”

“啊?這是什麽演出?”姚文靜匪夷所思,“按理來說,演出節目單不都應該早就定好嘛?怎麽還即興點人啊。”

“這可不是咱們內部的尋常演出。”女兵左右看了眼,見姚文靜幫自己的辮子編得這麽漂亮,比屋子裏任何人都要更出彩,她也挺得意的,索性壓低了聲音告訴姚文靜。

“這回啊,是自由國來訪問咱們華國,聽說也帶了他們那邊的軍樂團來,要和咱們交流。”

姚文靜一聽,感覺自己的機會的確來了!

她二話不說,把剛收拾好的行李往床底下一塞,好像有了十足的自信,撒丫子往外跑,“我先去找團長一趟!”

……

團長辦公室。

張誌新正對著那麵半人高的鏡子,不斷地檢查自己的軍裝是否齊整,徽章紐扣之類的小細節有沒有出錯。

他對今天的交流非常重視。

要知道,這是自由國第一次來華國進行友好交流,以往的兩國關係,是一直你爭我奪的。

同為世界上的強國,這樣的競爭和比較在所難免。

並且除了在經濟、軍事、資源方麵,像文藝層麵,自然也要互相比一比。

當然,這些都是沒有放在明麵上的。

但上麵的首長已經給張誌新下了死命令,一定得讓自由國軍樂團的開開眼,見識見識咱們華國的文藝水平。

所以,張誌新壓力很大,把文工團所有人都叫上了,方便見招拆招。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讓張誌新忽然緊張起來。

結果一開門,發現是姚文靜,他氣得不輕,語氣也很重,“姚文靜,你怎麽還沒走?又來我這裏做什麽?是覺得下放去發伐木連還不夠?”

“不是不是團長,我來這裏,是想為國爭光來的。”姚文靜擺手,趕緊說明來意。

張誌新鼻孔一哼,“你這是找借口,不想去伐木連吧?”

“我哪敢啊團長!對於您的決定,我是一百個一萬個不敢有意見的!隻是我聽說了自由國來交流的事情,所以想懇求團長一件事,能不能讓我也去看看,等他們走了,我再去伐木連。”

“隻是寬限幾天而已。”姚文靜誠摯懇切的眼神無比渴望地看著張誌新,“您也知道,整個舞蹈隊沒有比我更會翻跟頭的人了,說不定我能上場震震他們呢?”

如果說前麵說的那些都是廢話,張誌新根本不往心裏去。

那姚文靜說的最後這句話,的確打動了張誌新,可以說是直擊了張誌新心裏最需要的某個地方。

他看向姚文靜,沉默片刻,終於點頭道:“好,你就留到自由國訪問結束後,再去伐木連吧。”

姚文靜長舒一口氣,走出張誌新辦公室,她忍不住哭了。

不管怎麽說,她總算爭取到更多的時間。

接下來,她絕對不能再坐以待斃。

想要什麽,她都會靠自己去爭取。

……

人民大禮堂。

文工團的文藝兵們都坐在後排,前麵是自由國軍樂團的人。

他們這次來了不少,足足幾十個人,都觀看著台上張誌新叫大夥兒精心準備的表演。

比如曲藝隊,就正在輪番上演著,各種京劇、越劇、黃梅戲等不同劇種,這些都是國粹,很有文化內涵。

但自由國的人卻看得直打哈欠,紛紛搖頭,露出毫不遮掩的鄙夷。

對於他們來說,來來去去咿咿呀呀的這些話他們根本聽不懂,除了一開始對服化道的新奇之外,接下來對他們來說都如同聽天書一般,實在難以集中注意力。

張誌新擦著汗,看著首長們因此越來越沉的臉色,隻好叫曲藝隊的先下來。

姚文靜自告奮勇,張誌新覺得這一招不錯,便叫她上去表演翻跟頭。

她表現得確實不錯,一連串的前空翻後空翻,都不帶歇氣兒的。

有幾個自由國的人鼓起掌,姚文靜笑盈盈地謝幕,首長們的神色稍緩。

誰知另外兩個自由國的似乎也因此技癢,上台表演了一段他們自由國的高空雜技。

那個驚險刺激,精彩程度,瞬間把姚文靜的翻跟頭比了下去。

這一下,首長們剛變得好看的表情一下子就更凝重了。

張誌新隻好趕緊讓歌隊的上去救場。

誰知這回,自由國的有幾位更加藏不住表情,直接嗤笑出聲。

張誌新麵色難堪,聽到翻譯告訴他。

“自由國的幾位歌手說,你們唱的歌,編的這些曲子,是他們過時一兩百年的音樂了。”

“太老舊了。沒有任何新意。”

“這幾首歌聽上去沒有一點區別,都那麽乏味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