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夥兒都驚呆了,時蔓還認識廠長?怎麽沒聽她提起過。

汪藝華也有些怔忡,他也不知道這一點。

至於副廠長,更是額頭冒汗,心頭發怵,吞吞吐吐道:“當、當然是廠長您的事情更重要。早知道時蔓小姐是為您辦事去了,我還多嘴問什麽?”

說完,他就連忙退到一邊,完全不是剛剛那個頤指氣使的副廠長,而是好像變成了廠長的一個乖孫子。

時蔓鄙視地看了副廠長一眼,他看到了,卻什麽話都沒說,反而朝時蔓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充滿親近之意。

時蔓更鄙視他了。

這時,廠長輕咳一聲道:“時蔓小姐,我們單獨聊聊?”

“好。”時蔓也正好有話想問,她跟著廠長走到片場的空曠無人處,就先開口道,“廠長,剛剛多謝您替我解圍。”

“舉手之勞。”廠長微微頷首,態度很是親厚。

時蔓覺得他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我們之前好像並不認識?您為什麽要幫我?”

“誰說不認識了。”廠長哈哈一笑,身子往後仰,“時蔓小姐,你不認識我,可我認識你好幾年了。”

“是嗎?”時蔓有些驚訝。

“我以前,在京北城外的采石場進行勞動,你去那兒給我們表演過舞蹈,還記得嗎?”廠長從懷裏掏出一個錢包,裏麵夾著張照片,他取出來給時蔓看,“這是我的妻子,你可能對她更有印象。”

時蔓詫異地睜大眼睛,接過那照片仔細辨認,隨後眯起眼笑,“我記起來了。”

廠長這才收起照片,禮貌地笑道:“我的妻子,她很喜歡你,之後還時不時說起你那次的表演。能在那麽艱苦枯燥的采石場看到那樣的表演,真的不容易。”

“有空的話,我去您家拜訪。”時蔓也禮貌地回之一笑。

“不用了。”廠長的臉上閃過一絲黯然落魄,“采石場條件不好,她沒撐到回來……在那裏就去世了。”

“抱歉。”時蔓愧疚地垂下眼,沒想到會戳中廠長的傷心事。

“沒事,都過去了。”廠長笑了笑,將收進懷裏的錢包緊緊按在胸口的位置,“隻是她喜歡的小姑娘,我怎麽都要護一護的。”

“……至少,在這京南製片廠,沒人能夠欺負你。”廠長站在時蔓麵前,身後是片場架起來的燈光,正好將他的影子照得龐大,罩住了時蔓纖細的身影。

時蔓內心一暖,她看向不遠處這會兒已經變得低眉順眼的副廠長,“對了廠長,我覺得那個副廠長,好像不是什麽好東西。廠裏非要有這樣的人當副廠長嗎?”

“他本來是個踏實勤勞的好人。”廠長歎了一口氣,“以前,我很相信他,隻是沒想到他當了副廠長後,漸漸就失去了他的本心。”

為此,廠長的確很痛心,接二連三地歎氣,“……唉,你放心,我正在辦他,很快就能將他那些胡作非為的證據收集齊全,到時候,他就要自食惡果了。”

時蔓聽到這,稍稍放心,她倒是很期待看著副廠長哭爹喊娘的那一天。

“對了廠長,秦姍可能有些證據。”

“我知道,她已經交給我了。”廠長又歎一口氣,搖搖頭。

時蔓彎彎唇角,“那看來,您真是辦得差不多了。”

“嗯,我不會縱容他的。”廠長背起手,“好了,跟你說了這麽多,別耽誤你們的拍攝工作了。以後有什麽事,隻管來找我。”

說著,廠長走過去,睨了有些惶恐的副廠長一眼,“還不跟我走?”

副廠長連忙跟在廠長身後,像是尾巴似的,格外順從聽話。

他可能已經收到什麽風聲,又或者是剛剛有了預感,哭喪著臉在廠長身後求情,“我錯了廠長,我剛剛不該對時蔓小姐那麽說話,不該耍壞心思針對她遲到的事。”

“……早知道她是幫您去辦事,給我一萬個膽子,我也不敢說她啊。”

“……廠長,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廠長背著手,回過頭看了一眼副廠長,更加失望地搖搖頭,歎口氣往前走。

時蔓也歎了一口氣,看來這所謂的副廠長還是沒有明白他到底錯在哪裏。

不給他機會的,不是別人,而是那個被權勢迷失的他自己。

……

時蔓今天遲到,是因為她和淩振早上的那一場對話。

最後,淩振說他明天就要走,今天等她的拍攝結束,會來接她最後一次,兩人正好去京南照相館把那個婚紗照也順道拍了。

臨近尾聲,時蔓今天隻有一場戲,跟淩振早早定下時間,就開始期待下午。

那套婚紗,她想穿上它跟淩振一起拍照,已經期待很久了。

“蔓蔓,還不走啊?”

“嗯,我在等淩振來接我。”

“嘖嘖,你們小夫妻感情真好,他可是一天不落、風裏雨裏來接你。”

“……”

“時蔓小姐,你怎麽還在這兒?咱們片場東西都快撤完了,你要不坐我們的板車?”

“不用了謝謝,我在等人。”

“是不是有事去了?你還是跟我們走吧,這太陽都快落山了,我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大棚子裏。”

“……”

時蔓張張嘴,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最後沒拒絕,跟著片場最後一批工作人員離開。

她不知道淩振為什麽沒來接她。

他明明從來都不爽約,答應她的事情都會做到。

“叔,你們就在這兒放下我吧。”路過京南照相館門口,時蔓下了板車。

她站在台階前,抬頭望著“京南照相館”招牌上貼著的霓虹燈,紅色綠色的光接連閃爍,有些刺眼。

時代在進步,現在的照相館晚上也能開門給客人照相,可她和淩振想拍的那張婚紗照,卻一直都沒有拍成。

仿佛無形中有根叫“宿命”的線,在拉扯著她們,總會發生各種意外,擋住她們踏進照相館的腳步。

時蔓皺起眉頭,她和淩振對抗過那麽多次“命中注定”,都改寫了夢境中必然會發生的事情。

可她記得在夢境裏,她和淩振早早就拍過婚紗照。

照相館老板還因為兩人的照片太過好看般配,來求過她們好幾次,想要將其中一張婚紗照洗出來放在他們照相館的櫥窗上,用來吸引顧客。

為此,照相館老板不惜給出豐厚的報酬,願意給他們終身免費拍照。

不過,那是在京北城,眼前是京南照相館。

時蔓的念頭閃回,不信邪地抬起腳步走上台階,推門踏進了這間照相館。

“老板,你還記得我嗎?”時蔓站在櫃台前問。

老板抬起頭,眼睛一亮,滿臉笑容道:“當然記得,當然記得。”

這麽漂亮的女孩子,誰見過一眼都永遠不會忘記,尤其他這種專門給人拍照記錄的,就更舍不得忘,一直想用相機記錄下這種美。

“我還記得你的丈夫,他是一位非常英俊的軍人。”老板嘿嘿一笑,撓撓頭道,“對了,他今天到我這裏來了,說他來不及去找你,但你應該也會來我店裏,所以放了一封信在這裏,托我交給你。”

“……看來你們夫妻倆倒是很默契啊。”老板感歎著,彎腰從櫃台裏取出一封信,交給時蔓。

時蔓拆開來看,裏麵的內容寫得很簡單,筆跡也較為潦草,看得出來淩振是匆匆寫下來的。

他說,京北軍區那邊的任務緊急,本以為能等到和她拍了婚紗照再走,可沒想到一連催了他好幾次,所以不得不走。

他很抱歉又一次食言。

時蔓歎了口氣,將信紙折疊收好。

“謝謝你老板,等他回來,我們再來你這裏拍婚紗照。”

“行,這次又不拍了啊。”老板也覺得稀奇,怎麽約好了,又總是出岔子,“那婚紗我倒是一直給你們留著的,就等你們來。”

老板很聰明,他看中時蔓和淩振的外貌,知道他們拍出的婚紗照一定絕美,所以特意把嶄新婚紗留在店裏,他知道時蔓很喜歡那套,並且在意有沒有別人穿過。

隻要有這嶄新的漂亮婚紗在,終有一日,那婚紗照會拍出來,掛在照相館那櫥窗上的。

……

時蔓收到淩振留下的信,沒有怪他爽約。

畢竟他以前也出過緊急任務,她也有所習慣。

時蔓仍然把精力都放在電影的收尾工作上。

沒幾天,拍攝就全部結束了。

京南製片廠的食堂裏擺了幾桌殺青宴,菜肴豐盛。

時蔓也喝了點小酒,麵色微醺,臉頰泛出像桃花一樣好看的淺粉色。

所有為這部電影付出的工作人員都一起拍了張照片,廠長也在。

他笑著說,要把這張照片送到京南時報,上一個好的版麵,讓人們都知道這部電影拍攝完成,也算是一種宣傳了。

照片上,所有人笑容燦爛,前所未有的凝聚力好像能穿過紙麵,讓看到的人都覺得——這些人一起合力打造的,一定會是一部好電影。

……

時蔓平時都不看報紙。

但第二天,也特意買了份京南時報去看。

看到她和片場所有人的照片,還有關於她們拍攝這部電影的介紹、趣聞一類,文筆斐然。

時蔓忍不住彎起唇角,想找把剪刀把這塊都裁下來,留作紀念。

忽然,身邊的室友卻驚呼一聲,“蔓蔓,你看頭版了嗎?”

“看了。”時蔓買報紙的時候,當然看到了最重要的版麵。

有一群罪犯越獄了……

並且在逃竄的過程中犯下駭人聽聞的大案,屠戮了一整個村莊的人。

那些文字都好像是鮮紅色的,刺得時蔓眼睛難受,所以她沒有細看。

忽然聽到室友提起這個,時蔓神色沉重。

死去的人或許在報紙上隻是一串冰冷沉默的數字,卻讓她聯想到一個活生生的家庭。

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們怎麽敢……又怎麽下得去手……!

時蔓從小生活安定祥和,更加難以想象當時村民們是怎樣絕望泣血。

在時蔓皺眉時,室友的指尖哆嗦著點到上麵一行小字,她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提醒道:“蔓蔓,這上麵好像有……你家淩振的名字。”

時蔓心髒驟然縮緊,她連忙攥過那報紙頭版頭條,仔細看她不願意細看的那些內容。

除了國家表示要嚴厲抓捕這些罪犯的決心,對死去百姓的哀悼痛惜,也列出了這次負責抓捕的名單用來穩定民心。

淩振的名字便在上麵,並且還有一小行對他的介紹——

曾立過數次一等功,全國表彰的英雄模範!

這些字詞看上去就無比讓人心安。

可對時蔓而言,這些功勳、名號都不算什麽。

她隻知道淩振是她的丈夫。

她會擔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