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斷向春晚導演貶低時蔓的同時,劉副導也一直低頭注意著手表上的時針轉動。

十分鍾……九分鍾……五分鍾……三分鍾……

隻要再等等,半小時就快到了。

隻要時蔓不能在規定時間內出現,那文工團的節目也能跟著沒戲。

劉副導跟人打過包票,一定會讓對方的那個節目上春晚,他不能失言,否則會付出慘痛代價,所以他才一直不遺餘力地想要讓時蔓進黑名單。

然而,劉副導的如意算盤打了水漂。

還剩下一分鍾的時候,時蔓忽然出現在門口,滿臉笑容地敲門問好,“不好意思,我有點事來晚了。”

劉副導的臉色十分難看,怎麽剛好就這一分鍾呢?他這心髒真經不起這跌宕起伏的變化。

“遲到這麽久,真不知道你怎麽還有臉笑得出來。”劉副導板著臉,自恃比年紀大,對時蔓一副教訓的口吻,“現在的年輕人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時蔓覷他一眼,不卑不亢地說道:“現在的副導演,越來越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你——”劉副導氣結,他沒想到時蔓竟敢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回懟他,完全不講禮貌!

時蔓插著腰,“你什麽你?人家秦導演都沒有說話,你就搶先發號施令,難道我說你沒說對?”

“……再說了,我聽團長說,秦導演大人有大量,多給了我半小時,你反倒不高興了?你這是拿你自己當導演?春晚你說了算嗎?”

時蔓牙尖嘴利,倒豆子似的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劉副導完全說不過她,隻能扭頭對春晚導演說道:“秦哥,她這個樣子對我們不敬,絕對不能讓文工團的節目上春晚!

“你說錯了,我隻對你一個不敬。”時蔓糾正他,“因為你根本不值得我尊敬。”

“你……你……”劉副導氣得脖子粗紅,手指顫抖,還是那句,“你休想你們文工團的節目再上春晚!”

時蔓朝他翻了個白眼,“你說了不算。”

說完,她這才收斂態度,扭頭對春晚導演恭敬道:“秦導,我們文工團的戰士們都準備好了,可以開始驗收了嗎?”

“秦哥!你要做主啊!她不僅遲到,還冒犯我,就該取消她們的驗收資格!”劉副導攔在前麵,一臉“不取消絕不罷休”的氣勢。

“取消文工團的節目,上你的節目是吧?”春晚導遊悠哉悠哉地看向劉副導。

劉副導一喜,“好啊,我推薦的那個節目很好,它——”

“可時副團長遲到是有原因的。”春晚導演忽然打斷劉副導,“而且,是很值得欽佩的理由。”

這下,不止是劉副導,張誌新和時蔓也都愣住。

連張誌新都不知道時蔓為什麽遲到,他剛剛才派人把時蔓從醫院接回來,還不知道怎麽回事兒,時蔓也來不及跟他匯報。

至於時蔓,很快反應過來,她沒想到自己正要說,結果春晚導演竟然比她更快一步為她澄清。

“什、什麽?”劉副導咽了下口水,心裏有了一麵小鼓,敲得他惴惴不安。

“時副團長,是為了救一個老婆婆,將她送去醫院,所以才耽誤了時間。”春晚導演竟了解得非常細致,“因為在地安門外,沒人願意送那老婆婆去醫院,怕被訛,隻有時副團長伸以援手。”

時蔓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輕笑道:“果然,看來秦導正好收聽了那個電台?”

“說來也巧,在休息室剛好聽到。”說話時,春晚導演還特意看了一眼張誌新。

見張誌新一臉茫然,又目露好奇,才確定這不是張誌新故意安排,而確實是一場巧合。

劉副導已經徹底懵了,“怎、怎麽回事?”

“對啊,怎麽回事?”張誌新也催促著,“時蔓,你快說說。”

時蔓看向春晚導演,“秦導,要不還是先驗收節目吧?團裏的演員們一直在等著,演出服有些薄,我怕她們凍著了。”

“好啊,這就去看節目吧。”春晚導演接受了時蔓的提議,並且拍拍劉副導的肩膀道,“總之,你就別拿時副團長遲到這事兒做文章了,她雖然遲到了,但我得朝她豎大拇指。”

“……還有,劉副導,你為什麽那麽針對時副團長,想要取消文工團的節目,這讓我著實有些費解。等節目驗收完,回去後我想聽你好好解釋。”春晚導演收回手,朝劉副導高深莫測地一笑,隨後與時蔓她們離開。

唯獨劉副導雙腿發軟站在原地,因為春晚導演最後這句話,還有那意味深長的一眼,讓他半晌回不過神,腦海裏唯有三個字——

完蛋了!!!

……

經曆過這麽一出,文工團精心準備的春晚節目總算上演。

劉副導緩緩走來,卻已經無心再看節目,發癡地望著前方。

而春晚導演和其他幾位工作人員,卻是越看眼睛越亮,最後驚歎地看完整個節目,情不自禁鼓起掌來。

“好,好啊!”最終的音樂尾音剛落,春晚導演就滿口誇讚起來,“這就是我想要的節目!”

剛剛在驗收節目的過程中,時蔓也在他身邊述說了這個節目編排的理念與出發點。

原本,這隻是一支讚揚長征偉大精神的大型歌舞,雖然有主題,卻太過普通平庸。

這樣的歌舞,每年全國沒有幾千台也有幾百台,盡管氣勢恢弘,演出規模龐大,但在春晚舞台上來說,還遠遠不夠。

可時蔓卻從以小見大,讓這台歌舞不止是講一整支軍隊的故事,而是從一個個戰士的故事講起。

有大規模的群舞,但也有精彩絕倫的獨舞,從蒲大首長的回憶錄裏,跳出那些長征路上最真實的、細膩的情緒。

伍萬改編後的歌曲也非常妙,不僅有合唱,也有獨唱,唱出那些**氣回腸又不為人知的英雄故事。

觀眾們或許對那段曆史都有所了解,但當真正代入每一個真正存在過的人物,才能明白他/她在這過程中所經曆的那些曲折艱辛。

細微真實之處,才最打動人心。

這不僅是大型歌舞,還在動情、認真地講述那一個個讓人會緬懷過去又會更加珍惜現在的好故事。

而且蒲大首長所回憶的,那些故事的主人公,現在一個個都成了響當當的大人物,要是上了春晚,那就是極好的事跡宣傳。

“真是太好了。”春晚導演讚不絕口,慶幸道,“還好那天給了你們一個機會,的確沒讓我失望,的確讓我眼前一亮啊。時副團長,以後每年春晚,你們文工團的節目隻要有你的名字,我都絕對要了!”

說著,他又看向張誌新,“張團長,你們這個節目,確定來上我們春晚沒問題吧?可一定要來啊,不許拒絕。”

張誌新都懵了,失笑道:“秦導,這不是你們來驗收複審嗎?”

“哦對對對,看到這麽好的節目一時高興,我還以為我這是在尋訪節目的階段呢。”春晚導演也後知後覺地笑起來。

直到春晚導演和張誌新握手敲定這事兒,劉副導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

他忽然驚呼一聲,“秦哥,你不是最討厭別人遲到嗎?!之前也有個節目,就是因為遲到,被你給斃了!”

“你怎麽還揪著這事兒呢?”春晚導演都有些煩了,“那個節目能和文工團這個節目相比?”

“……再說了,我說過時副團長遲到是因為做好人好事去了,情有可原。”

劉副導不甘心地抬起頭,“秦哥,你怎麽知道她不是騙我們的?”

“電台節目能有假?行了,別在這兒丟人了,趕緊跟我回去。”春晚導演對劉副導徹底失去耐心,”你先準備好交代你的事吧!”

這話又讓劉副導臉色煞白,麵如死灰地跟著一夥人離開了。

等他們一走,文工團的大夥兒就都慶祝歡呼起來。

驗收通過,這代表他們五天來沒日沒夜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又可以上春晚咯!”

“太好啦!多虧了蔓蔓姐,咱們一定得好好演!”

“今天蔓蔓姐沒來,我都快嚇死了,幸好秦導寬限了半小時,蔓蔓姐及時趕來了。”

“對了蔓蔓姐,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快跟我們說說吧!”

時蔓今天順利完成任務,心情也很舒暢,直接搬了條板凳坐下,端起保溫杯,“好啊,那就和你們說說……”

事情還要從時蔓叫了人力車,火急火燎將那老婆婆送到醫院說起。

誰知一進醫院大門,時蔓墊錢剛掛了號,那老婆婆就忽然醒了。

不僅醒了,她還滿臉是笑地對時蔓說:“姑娘,謝謝你,你是個好孩子,現在像你這樣的,可少見了。”

這時,忽然哢哢兩聲,兩道白光閃過,一個記者揣著照相機出現,“你好。”

時蔓一頭霧水的時候,又出現兩人,對時蔓自我介紹,說他們是某電台的工作人員,最近“倒地老人、害怕被訛”這類話題盛行,所以他們電台對此做了個欄目,想要探究一番。

所以請了這位老婆婆在地安門外假裝暈倒,看有沒有人或者是多少人願意扶她,並且送她來醫院。

沒想到,竟然隻有時蔓一個人通過考驗。

“這位同誌,你會成為好榜樣!”電台的工作人員欽佩地看著時蔓,“我們電台正在將你的事跡宣揚出去,希望能喚起更多人的良知,讓社會少一些冷漠!”

時蔓聽完,簡直天旋地轉……居然是假的?是試探人?!

“你的名字是叫時蔓對吧?你救人的時候報過名字,不過這位同誌,你好像看起來不太高興?”工作人員之一確認著信息,有些奇怪地看著時蔓。

“我能高興得起來嗎?我可被你們害慘了!”時蔓鬱悶不已,把自己要趕著去參加春晚節目複審驗收的事情告訴他們,“這下我遲到了,還不知道

會怎麽樣呢。”

兩位工作人員的笑容凝固,那老婆婆輕咳一聲,抱歉道:“看來,是老婆子害了你,對不住啊。”

“這、本來一樁好事,倒是害了人……”記者也歎氣。

兩位電台的工作人員愧疚地看著時蔓,“這事是我們做得欠考慮了,時蔓同誌,你放心,如果電視台那邊對你有意見,我們去替你解釋、道歉。”

“……我們這就回電台讓領導寫信給電視台春晚節目組那邊,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你這是在做好人好事,應該有好報才對。”另一名工作人員也抱歉地補充。

時蔓臉色好看稍許,既然老婆婆沒事,她也沒空在這兒和他們說太多,連忙找醫院辦公室借了電話,給團裏打過去。

很快,張誌新就派了車來接她,緊趕慢趕在最後關頭趕了回來。

巧的是,春晚導演剛好在休息室聽收音機的時候,聽到了電台對這事兒的實時報道,也就知道時蔓為什麽遲到了。

所以,他非但沒生氣,還因此對時蔓多了幾分讚許好感。

不是誰都能因為心裏的良知而犧牲自己切切實實的利益。

文工團內一片掌聲,為時蔓歡呼,也為之傾佩。

換成他們,捫心自問,大概都會文工團這邊吧。

……

第二天,這事兒登上了報紙,伴著昨天那兩道白光閃過,記者在醫院給時蔓拍下的照片。

不過,報紙上的故事沒有結局,因為記者並不清楚後來驗收得怎麽樣。

看報紙的人民群眾都很關心,要是時蔓做了好人好事,卻因此耽誤她的工作,那就真是太讓人寒心了。

一時間,許多電話都朝春晚節目組打去,為時蔓說情,也要寫信寄到文工團來,都是鼓勵、安慰或是支持時蔓的,熱心腸的人許多。

不少人都說,感謝電台這檔節目還有時蔓,讓他們也有了“扶老人”的勇氣和擔當。

既然時蔓當時那麽緊急的情況下都選擇救人,那其他人有什麽不可以呢?沒什麽比人命更重要。

春晚還沒正式演出,就先火了一把,關注度驚人。

春晚導演沒想到鬧出這麽大的波瀾,他哭笑不得,很快發表聲明,說時蔓遲到的事並沒有耽誤春晚的驗收,讓大家放心,敬請大家期待文工團乃至整個春晚的精彩節目。

關心這事的人們都鬆了一口氣,既然兩全其美,也就漸漸傳成了一段佳話。

可能唯一悲傷的就隻剩下劉副導了吧。

他各種排擠、貶低時蔓,想要將文工團節目撤掉的舉止讓人生疑,雖然回來後他遮遮掩掩找借口解釋一通,但第二天就被人舉報。

原來,他收了人的錢,保證對方的節目能上春晚。

現在對方上不了春晚了,索性把這件事捅到電視台的領導那裏,讓劉副導還錢。

劉副導沒想到那人決絕到這個地步,居然一點餘地也不留,他都快氣瘋了,也嚇傻了,隻好到領導們麵前去認錯求饒,希望能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可以重新做人。

最後的處理結果怎樣不得而知,但春晚節目組再也沒見過他的身影。

隻能說,出節目是為了讓觀眾們喜歡,一旦私心太重,與其他東西掛上鉤,就不純粹,也不好看了。

……

時蔓不在家的時候,總要麻煩鄰居王春花幫忙喂貓、澆水、取牛奶,她覺得不太好意思。

再加上她和淩振都不會做飯,總去食堂打飯要走好長一段路,也不如在家裏吃方便。

她索性就托人去鄉下找了個小保姆來家裏,畢竟她太忙,家裏的事情都得請人打掃操持,才不至於太亂。

請來的小保姆叫趙芳桂,很年輕,才十七歲,京北鄉下人,長得倒挺清秀的,看著也幹淨爽利,幹活兒的確是一把好手。

試工第一天,就做了一桌子好菜,花兩個鍾頭就把客廳打掃得一塵不染,連地板都反光。

不僅這樣,趙芳桂的嘴也甜,一口一個“姐”,說話笑眯眯的,泛出兩個小酒窩來。

而且她也喜歡貓,對家裏幾隻小貓很有愛心,時蔓也就更加滿意。

二話不說,她就決定讓趙芳桂留下來。

不過讓趙芳桂正式到家裏來做工之前,時蔓先帶著她去醫院進行體檢。

時蔓是講究人,對小保姆的要求也有健康這一條才能放心,尤其小保姆還要做飯什麽的,得保證沒有傳染病。

趙芳桂沒讀過什麽書,從小就在鄉下,還是這次被親戚介紹才第一次進城。

她什麽都不懂,之前就對時蔓家的房子感歎一番,來醫院也很是驚奇,睜著那雙大眼睛,到處感興趣地看。

時蔓有汪冬雲這樣的好朋友在醫院,不需要親自帶著趙芳桂奔波,隻要叫汪冬雲請個小護士幫忙,就有人帶趙芳桂去各個科室進行體檢了。

她隻需要坐在汪冬雲的辦公室裏喝杯茶,等人就行。

還能順便和汪冬雲敘敘舊。

“冬雲,這又快過年了,你別忘了去我家坐坐。”時蔓和汪冬雲半年沒見,確實有很多話想說。

“好啊,當然要去。”汪冬雲淺淺一笑,顯然也有不少話要問時蔓,“念大學的感覺怎麽樣?好玩嗎?”

這個年代的年輕人,都對上大學有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憧憬和向往,仿佛那代表著世上最美好明亮的一件事。

“挺有意思的。”時蔓眨眨眼,慫恿道,“要不你也學習學習,考個醫科大學念念?”

汪冬雲苦澀地抿起嘴角,“我這半路出家的,還是算了。”

“……冬雲,你是不是又?”時蔓眼眸一眯,忽然打破平靜敘舊的氣氛。

她太了解汪冬雲,從汪冬雲細微的眼神裏,又覺察出不太對勁來。

盡管汪冬雲這次比以前隱瞞得要好,用“年底要忙的事太多,累著了”來掩飾她的憔悴疲憊,但時蔓還是那麽敏銳。

汪冬雲垂下頭,不敢看時蔓的眼睛。

很久,才用澀啞的聲音說:“蔓蔓,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怎麽會是讓我失望。”時蔓平靜地否認。

“去年,我還信誓旦旦地謝謝你,說我搞定了馮勇那些親戚的事,後來我才發現,是我太天真了……”汪冬雲懊惱地撐著腦袋,手指插進發絲之間。

“……他的那些親戚太難纏了,他們總是說起以前那些事,拿親情、恩情來向他討東西,還有他父母,甚至鬧過要喝農|藥。”汪冬雲再也說不下去,她手掌垂下來,攤開掌心,竟多了幾根枯黃的頭發絲。

汪冬雲笑了笑,“你看,我頭發一扯就掉,被折磨得每晚失眠……這些事也隻能和你說。”

“看來最後,馮勇選的還是他的親戚。”時蔓眼眸裏多了幾分冷淡。

“是啊,親情總是割舍不斷的。”汪冬雲沮喪的睫毛垂下來,“雖說當初說要和馮勇離婚,可卻一直沒能離成,也是因為親情……我不敢告訴我爸媽,他們年紀大了,承受不了這樣的消息。”

汪冬雲的父母正派傳統,在這樣的年代,離婚的確是罕見又奇葩的一件事,他們肯定無法接受。

“我要是離婚了,我爸媽肯定會覺得很丟臉……尤其我爸,他那麽要麵子的一個人,身體又不好……”汪冬雲甚至都不敢提起在他們麵前提起自己想要離婚的念頭。

隻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忍受著,折騰著。

幸好現在時蔓回來,她還能在時蔓麵前哭一場。

時蔓輕歎一口氣,“你錯了冬雲。你爸媽當然希望你家庭合睦,婚姻美滿,但他們想看到那樣的畫麵,是因為他們希望你過得開心。”

汪冬雲搖搖頭,擦掉臉上的眼淚,“可我也希望他們開心。他們到現在,都還很喜歡馮勇,他也願意配合我在他們麵前扮演恩愛夫妻,孝順女婿。”

所以,就這樣吧……

汪冬雲願意用自己一個人的煎熬痛苦,來換父母安享晚年,無憂無勞,再也不要為她這個沒用的女兒操碎了心。

時蔓看著汪冬雲堅韌悲傷的眼神,沒有再勸,有些事,得汪冬雲自己想通,她沒辦法替她做這麽重要的人生決定。

她能做的,隻是作為朋友,在她快走到懸崖邊上的時候拿著鏟子告訴她,“其實,這邊也有一條路,如果你想走,我可以陪你開路。”

比如現在,時蔓就邀請道:“行了,不說那些傷心事了,要不今年除夕,你來我家過年?”

汪冬雲愣了愣,“去你家?可你家人都在,我一個外人……”

“誰說你是外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也是家人。”時蔓睨她一眼,故作生氣道,“怎麽,你和我那麽見外啊?”

“當然不是。”汪冬雲連忙否認,她感情內斂,從沒告訴過時蔓,對於自己而言,除了父母,時蔓已經成了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

汪冬雲著急得不行,怕時蔓生氣,時蔓卻笑了笑,“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跟著馮勇去他們鄉下過年。你如果單獨回你父母家,他們也會覺得奇怪。”

時蔓分析得很有預見性,“所以,你還是來我家過年吧,很熱鬧的。”

汪冬雲聽時蔓這麽一說,的確很心動。

說實話,自從有了馮勇那麽一幫糟心的親戚,她都記不清多久沒過過一個像樣的年了。

“不止你,溫君麗也會來。”時蔓又補充,“她現在沒有任何親人,除夕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呆著也沒意思,我跟她說了,春晚表演完了一起去我家。”

“怎麽樣,你來不來?”

“好,我來。”

汪冬雲難得展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隨著時蔓回來,這個漫長的冬天,好像真的讓她多了幾分迎接新春的期待。

……

汪冬雲和溫君麗雖然在文工團沒有共事過,但因為時蔓,也挺熟悉對方。

重要的是,她倆一起去時蔓家裏過除夕,就不會其他人都是一家人,唯獨自己難以融入。

時蔓也是用“汪冬雲會去”的理由,把溫君麗連哄帶騙叫來的。

日子轉眼就到了大家掛在嘴邊的“除夕”。

家裏布置得很喜慶,小保姆趙芳桂也在,她沒有回家過年,而是留在了這裏,從小年開始就把家裏上上下下收拾得像新房子一樣。

時蔓又給了她錢,去買了些燈籠、窗紙,掛上時蔓父親親手寫的春聯,那可是一墨難求的名家手筆。

家裏的年夜菜也由趙芳桂準備,她很早就在廚房裏忙活起來。

今年一塊兒團年的人多,雖然都還沒來,但已經讓人感到熱鬧溫馨的氣氛,填滿整座房子。

時蔓和淩振又都去了春節聯歡晚會的現場,和去年一樣,一個是出節目的,一個是看節目的,反正都還沒著家。

蒲母和蒲杉月也像去年那樣,守在電視機前,翹首以盼。

說來有趣的是,蒲大首長今年因為給時蔓寫了一部分的長征回憶錄,等到時蔓的節目在春晚彩排時,連帶著蒲大首長也被問起,還送了他一張春晚的入場券。

蒲大首長沒想到今年還能去春晚現場,和自己那幫老朋友、老部下又一塊兒坐著看節目敘舊,真是意外之喜。

所以剛到下午,蒲大首長就容光煥發出門去了。

至於蒲永言,也還在實驗室裏忙碌,說會盡量趕回來。

不過沒關係,今年時蔓還把自己父母和妹妹時葵也都叫來一塊兒過年,都聚在她們家,所以現在人沒聚齊就已經是歡聲笑語。

大家坐在沙發上看著春晚,等到時蔓她們的節目出來,兩位母親更是看得笑容滿麵,眼神裏都為時蔓充滿自豪驕傲。

蒲杉月和時葵兩個小姑娘則吃著水果、炸糕、麻花一類等年貨,埋頭一塊兒嘰嘰喳喳興奮地討論著節目。

這次的節目像去年一樣,收獲了如潮的掌聲,反響非常好,家人們也都很高興看到這一幕。

可能唯一很難高興起來的,就是江蘭芳了吧。

她因為留用察看的處分,無法參加團裏的春晚演出,所以今天隻能寂寥地待在家裏伺候公婆,負責除夕團年大大小小的麻煩事情。

看著文工團裏以前不如她的那些姐妹都在舞台上發光發熱,享受觀眾掌聲,她卻在這裏備受搓磨。

江蘭芳受不了這樣的落差,她找了個借口,躲回房間裏坐著,捂住耳朵不聽外麵春晚節目的任何動靜。

“蘭芳,你怎麽了?”華誌新緊隨其後,走進來關心她。

“我沒事。”江蘭芳垂著眼睛,一臉沮喪,“就是覺得我挺傻的。”

華誌新一臉疑惑。

江蘭芳眼眶微紅,這麽多天的憋屈難受再也憋不住,低聲傾瀉出來,“我當初怎麽就嫁給你了呢?我為什麽要選你呢?”

她對嫁給華誌新以來的懊惱、後悔、鬱悶都**無疑,說出來的話像刀子,既割得她自己滿口血腥,也紮得華誌新心如刀割。

“華誌新,我江蘭芳曾經也是文工團一枝花,追求者那麽多,當時淩振都喜歡我,我要是嫁給他,現在的日子就——”

江蘭芳話沒說完,忽然被華誌新打斷,“淩振真的喜歡你嗎?”

他的語氣很冷,眼神也是,像夜裏的雨,讓江蘭芳莫名其妙感到一陣冰涼。

她沒見華誌新這麽說話,更沒見過華誌新摔門而去。

江蘭芳愣了神,聽到那周圍的煙花爆竹聲,過年人們團聚的笑聲酒語,好像更遙遠了。

……

時蔓她們回到家裏,氣氛卻正好。

汪冬雲也來了,蒲永言從實驗室回來,溫君麗跟著時蔓到家,淩振和父親同乘一輛車回來,趙芳桂跑前跑後忙著遞拖鞋。

這麽一大家子人,和樂融融,吃團年飯,窗外是燦爛煙花,升騰夜空,爆竹齊響,笑聲滿堂。

“咱們過年好像還沒這麽熱鬧過。”

“是啊,真好啊,這年真好。”

家裏幾位長輩惺惺相惜,一塊兒追憶往昔,又感歎如今這和平年代,萬家燈火,歌舞升平的來之不易。

時葵和蒲杉月則相約去放煙花,跑到院子裏,吹著寒風,笑容卻熱烈。

幾隻小貓懶洋洋縮在貓窩裏,倒是見慣了世麵似的,什麽動靜都嚇不跑它們的慵懶,舔著爪子看煙花在夜空綻開。

蒲永言起身要去書房,時蔓忽然輕咳一聲,推著溫君麗說道:“你不是說你在你們學校圖書館有本書一直沒借到嗎?你問問蒲大科學家,他說不定知道。”

溫君麗漲紅了臉,扭捏地往時蔓身後鑽,“我不行,我——”

“你都是大學生了,有什麽不行的,現在有幾個大學生啊。”時蔓使勁兒把溫君麗推到蒲永言那邊,也推走溫君麗所有的自卑,朝她握拳示意,“溫君麗,你是最可以的!”

汪冬雲在時蔓身後抿著唇忍笑,這融洽溫馨的氣氛,讓她也暫時忘卻煩惱。

看著溫君麗那稚嫩害羞的模樣,她回想起自己的青春,原來她喜歡的,一直是那個美好且相信愛情的自己。

“汪姐姐,你是護士嗎?”趙芳桂忙完廚房的事兒,擦著手出現在汪冬雲身側,“你能跟我講講醫院的事嗎?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當個護士,在外麵村裏可招稀罕了。”

趙芳桂兩眼崇拜放光地看著汪冬雲,後者微有些出神,她竟然也會被人崇拜?

回過神來,汪冬雲笑了笑,“好啊,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講。”

小花園裏,梅花開得正淩霜傲雪,時蔓挽著淩振的胳膊看遼闊夜空裏,那一簇簇絢麗之極的煙花。

“真好看。要是每個年都這樣就好了。”

“會的。”

“淩振,以後每場煙花,我們都一起看。”

“好。”

……

不遠處的房子裏,姚文靜一家聽到時蔓她們這邊傳出來的歡聲笑語,心裏都各有各的滋味。

俗話說“秧好一半穀,妻好一半福”,這話果然沒錯啊。

作者有話說:

好巧,寫這一章的時候正好是除夕這天。

那就提前給大家放個淩晨的煙花~除夕快樂,新年快樂,祝我們都發財、被愛、好運常在www

本章留言的寶都有新年紅包!!!